书城哲学隋唐三教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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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二安史叛乱之前的佛教哲学(7)

第一类是把诸法分为十对,称十门。它们是:教与义,理与事,境与智,行与位,因与果,依与正,体与用,人与法,逆与顺,应与感。这十门,在法藏看来,是包括了一切存在和现象。或者按我们的话说,一切精神的、物质的现象,都可以包括在这十对范畴之中。这十对不是分别存在的,而是“同时相应。成一缘起,无碍熔融。随有一处,即具一切。”法藏说,这就是“此经中所具之法”。第二类是从“理趣”这方面说,也有十对例证,实际是十对相互关系。它们是:性相无碍、广狭无碍、一多无碍、相入无碍、相是无碍、隐显无碍、微细无碍、帝网无碍、十世无碍、主伴无碍。而且第一类的十对法中,每一对都有这十无碍。从这个《显经义》中再次看出,一即一切,圆融无碍,确实是华严宗的基本思想。而这个基本思想,乃是为了论证佛的威力无限,无处不在、无时不在的意思。第八章是《释经意》。《显经义》是对经文主要内容的概述,《释经意》则是对经文基本内容的总体注释。该章开头就说:“夫以法相圆融,实有所因,因缘无量,略辨十种。”也就是说,这一章要注释的是:一切诸法为什么能够圆融无碍。依法藏说,原因很多,他要说的有十种。自然,这十种是最主要的。十种之中,有法无定相,一切法如梦如幻,或者是由于“深定力”、“解脱力”等原因,但是最主要的是第二种原因,法藏说:一切法皆唯心现,无别自体。是故大小随回转,即入无碍。彼心所现毛端之处,此心于彼现大世界。大小同处,互不相碍。由于一切法不过都是心现,在对方心现是毛端的地方,我方心所现就可能是一个大世界。因此一切大小及种种差别也都不过是心的显现,并非实有,自然可以圆融无碍。皆唯心现,也就是说,心,是一切法出现的原因。一般学者认为,法界缘起是华严宗的基本思想。法界,大体相当于“存在”。所谓法界缘起,就是一切法都是因缘所生。而因缘的根据,乃是心。法藏《华严经义海百门·缘生会寂门》道:尘是心缘,心为尘因,因缘和合,幻相方生。法藏立即解释说,因为它们是因缘所生,所以它们必无自性。然后法藏又进一步说明道:尘不自缘,必待于心;心不自心,亦待于缘。所谓“心不自心,必待于缘”,只是第二位的,根本的原则是“尘不自缘,必待于心”,因为心是尘的“因”,即物质世界的原因。心与尘的关系,也就是精神与物质的关系。在这个问题上,法藏反复强调、坚定认为,心,是尘的原因:明缘起者,如见尘时,此尘是自心现。由自心现,即与自心为缘。尘相虚无,从心所生,了无自性,名为无相。(《华严义海百门·缘生会寂门》)正因为尘是心现,所以尘才为虚无,才无自性。自然,依据圆融的原则,法藏不会把心与尘分得十分清楚,因为若把心与尘分得清楚,就是承认了差别,承认差别,就可能承认它们的真实性。所以,在认定心为尘因之后,法藏不仅补充了尘是心缘,心必待缘,还特别强调心与尘的不一不二:若执尘心为一,遮言不一,以迷心所见,非无缘故;若执尘心为二,遮言不二,以离心外,无别尘故。由心与尘,二即无二;唯心无体,一亦无一。由一无一,由二无二,一二无碍现前,方入不二法门。(《华严义海百门·实际敛迹门》)诸法圆融,也表现在心与尘的关系上,也是圆融的。把它们看作两种不同的东西,乃是一种妄见和执著。

那么,尘到底是有还是无呢?法藏认为,不能提出这样的问题:问曰:尘是有耶?答曰:不也。从缘无自性即空故。问:尘是无耶?答:不也。不碍缘起有故。问:尘亦有亦无耶?答:不也。空夺有尽唯空,有夺空尽唯有,互不存故。问:尘是非有非无耶?答:不也。不碍俱存故。但除计有无之见,非无法也。(《华严义海百门·实际敛迹门》)在这里,法藏对佛教的否定论述(遮)法,运用得十分熟练。不仅不能执著心与尘为二,而且一切差别,也都要这样看待。它们的差别,只是心的一种妄见。比如大小之别,法藏说,一般说,一粒尘埃是小,须弥山是大。但是这一粒尘埃与须弥大山相容,因为它们都是“随心回转”(《华严义海百门·熔融任运门》)。它们的大,只是心中呈现的大,并不是离开心、在别的什么地方实际存在着一个大;它们的小,也只是心中出现的小。而且完全是因为你用了见过须弥山的高广之心去见尘,才觉得尘小。因此,大小完全是心的显现。并不是实际存在,所以小可以容大。一尘不仅可容须弥大山,而且可容整个世界,一尘中显现一切,所以距离的远近差别也是虚幻的。时间,也是如此:如见尘时,是一念心所现。此一念心现时,全是百千大劫。何以故?以百千大劫,由本一念方成大劫。……大劫无体,即该一念。由念劫无体,长短之相自融,乃至远近世界,佛及众生,三世一切事物,莫不皆于一念中现。何以故?一切事法,依心而现,念既无碍,法亦随融。是故,一念既见三世一切事物显然。(《华严义海百门·熔融任运门》)“念既无碍,法亦随融”。法是一心所现,心之念是无碍的,所以法就能够圆融。这是法藏对华严宗一切圆融的总结。也就是说,法之所以圆融,因为它们都不过是一心所现而已。几乎在自己的一切著作中,法藏都强调诸法只是一心所现的理论原则。《华严义海百门·体用显露门》道:如见此尘时,是自心现也。今尘既由心现,即还与自心为缘,终无心外法,而能为心缘。以非外故,即以尘为自心现也。离心之外,更无一法,纵见内外,但是自心所现。在《修华严奥旨妄尽还源观》中,法藏讲到了六种观法,其第一是“摄境归心真空观”:谓三界所有法,唯是一心造。心外更无一法可得,故曰归心。心,有妄念之心,有真如本体之心。离开妄念之心,就是真如本体之心:言一法者,所谓一心也。是心即摄一切世间出世间法,即是一法界大总相法门体。唯依妄念而有差别。若离妄念,唯一真如,故言海印三昧也。(《修华严奥旨妄尽还源观》)法藏在判教中,说顿教不讲八识。他们是圆教,高于顿教,也不讲八识。

唯识宗讲八识,是要从分析中,泯灭人们对心的存在的执著。然而在法藏看来,不讲八识,更为直截了当。然而法藏所讲的心,一般情况下,不仅不分八识,也不分心的本体和心的作用,比如念头,法藏也直接把它和心同义。法藏所注意的,主要是心和诸法的关系。这在今天的哲学中,就是意识与存在或者精神与物质的关系。在他看来,只要证明了一切法皆是心的显现,包括物质世界、时间、空间以及与此相关的各种关系,都是心的显现,也就破除了人对世界真实性的执著。法相宗的唯识说,要证明的也是这一点,却分析得格外烦琐,在法藏看来是不必要的。法藏和法相宗的区别,也仅仅在此而已。但是佛教追求的是成佛,佛自身和佛所能究尽的诸法实相,就是《华严经》的真如,而真如是真实无妄的。这样,心所具有的妄念和真如就不能完全等同起来。所以仅仅说到心,还没有究尽诸法实相,还没有说到极点。在心之后,还必须说明心的本体,这就是真如。5法藏论真如真如,法藏又称为“自性清净圆明体”。他认为,华严宗修习止观的方法,分为六门。第一门,叫做“显一体”,即要呈现出一个本体。这个本体,就是“自性清净圆明体”。法藏描写这个自性清净圆明体道:此即是如来藏中法性之体。从本以来,性自满足,处染不垢,修治不净,故云自性清净。性体遍照,无幽不烛,故曰圆明。(《修华严奥旨妄尽还源观》)这样的圆明体,不仅自性清净,而且处染不污,被洗不净,因为它自身是不用清洗的。这样的本体,无处不在,并且处处一样。它处于圣人之体,也不有增加;处于凡夫之体,也不会衰减。它有隐与显的不同,却没有其他差别。烦恼能够把它覆盖,智慧可以使它显出自身光明。修习华严止观,就是要用智慧使它显现出来。这是修习华严止观的第一意义,也是修习华严止观的根本意义。第二门叫做“自下依体起二用”。二用,一是海印森罗常住用。“海印者,真如本觉也”(《修华严奥旨妄尽还源观》)。修习得妄心尽去,万象就在心中显现。法藏说这就像大海,风吹浪起,风止浪息,这时海水澄清,万象齐现。真如,就是平静时的大海。森罗万象都在真如之海中显现,意思是说,这森罗万象,都是真如的显现。所谓诸法唯心,更准确地说是诸法唯真如。二是“法界圆明自在用”。说的是广泛修习善行,理明德积,获得菩提智慧。而所谓菩提智慧,就是获得了符合真理的认识,从而处处自在:真该妄末,行无不修;妄彻真源,相无不寂,故曰法界圆明自在用也。(《修华严奥旨妄尽还源观》)修得了真,也就包括了一切妄,从而获得自在解脱。因此,所谓泯相归心,最终是归于真如清净本体。由于用是依体、也就是因真如而产生,这第二门,可以视做第一门的补充。第三门是“示三遍”。三遍即一尘普周法界遍,一尘出生无尽遍,一尘含容空有遍。三遍的基础,是二用:“依前二用,一一用中,普周法界,故云遍也。”因此,三遍的最后根据,还是真如:“尘无自性,揽真成立。真既无边,应亦随尔”(《修华严奥旨妄尽还源观》)。尘由于也是真如之显现,自然可以普周法界,含容空有等等。第四门叫“行四德”。四德,实际上包括了佛教用说的一切德行。从不杀、不盗到行为威仪,代众生受苦等等。这四德,基础是三遍:“自下依此能遍之境,而行四德”(《修华严奥旨妄尽还源观》)。而归根到底,真如乃是行四德的基础。

然而“真如一相,佛体清净,具足一切功德”,为什么还要修习德行呢?法藏回答道:譬如大摩尼宝,体性明净,久被尘累,而有粗秽之垢。若人只念宝性,不以种种磨治,终不得净。真如之法,体性空净,久被无明烦恼垢染,若人唯念真如,不以持戒定慧种种熏修,终无净时。(《修华严奥旨妄尽还源观》)从这里,我们似乎可以看到禅宗神秀的无相偈,并且分明可见法相宗熏习种子说对法藏的影响。第五是“入五止”。“谓依前能行四德之行,当相即空,相尽心澄而修止也。”不用再说,五止的基础,也是真如。由于真如“体周法界”,“理事圆融”,所以入无入相,因为没有东西之别,真妄之分,无物可入:众生迷故,谓妄可舍,谓真可入,乃至悟已,妄即是真,更无别真可入也。(《修华严奥旨妄尽还源观》)所谓入,实际是不入而入。因为“入与不入,本来平等,同一法界也”(同上)。然而,如果妄即是真,入与不入同一法界,持戒修行等等是否和不持戒不修行同一法界、无所区别呢?法藏还不能达到这个结论。第六是“六观”。六观是“依止起观”,所以基础也是真如。六观从“摄境归心真空观”开始,观三界所有法,皆是一心造。中经“从心现境妙有观”,“心境秘密圆融观”,说的都是心与三界诸法的关系。然而此外所说的心,不是妄心,而是无碍心;境也是无碍境:“言心者,谓无碍心,诸佛证之以成法身;境者,谓无碍境,诸佛证之以成净土”(《修华严奥旨妄尽还源观》)。那么,这里的心,也就是真如。其次是“智身影现从缘观”,说的是“智体唯一”,也就是真如本体唯一。再次是“多身入一镜像观”,譬如毗卢遮那佛十身互用,无有障碍。这也叫“事事无碍法界”。第六叫“主伴互现帝网观”。或以身为主,以其他为伴;或以一法为主,以一切法为伴。“随与一法,即主伴齐收,重重无尽”(《修华严奥旨妄尽还源观》),如同因陀罗网上之珠。这一观法,也是事事无碍法界。达到这样的境界,也就可以“圆证相应,各为佛地”(同上)。所谓理事无碍或事事无碍,是由于真如随境之不同,呈现不同的法相。虽然现相不同,但永远不失自性的清净。法藏以明镜为例,说镜子由于时地不同,会呈现或染或净的状况。但不论是染是净,明镜本身的明净性质没有丢失。在明镜清净时,并不增加镜子本身的清净;而在镜子染污时,也没有改变镜子本身的清净性质。不但不改变,反而因为它的被染污,才更加显出镜子本来是清净的。真如,就是如此:当知真如道理亦尔。非直不动性净,成于染净;亦乃由成染净,方显性净。非直不坏染净,明于性净,亦乃由性净故,方成染净。(《华严一乘教义分齐章》卷四)把真如看做是绝对清净、不染污的,华严宗和唯识宗没有区别。

在这个问题上,天台宗和它们都不相同。学界普遍认为,华严宗的基本思想,是“性起说”。所说性起的基本内容,实际就是真如法性缘起,也就是一切诸法都是真如本性的显现。法藏说:通性起者,谓尘体空无所有,相无不尽,唯一真性。以空不守自性,即全体而成诸法也,是故而有万像繁兴。万像繁兴,而恒不失真体一味。(《华严经义海百门·差别显现门》)世界繁富的各种现象,都是真如本体的显现。这一点,是华严宗立论的基石。但华严宗又认为,真如不是脱离各种现象而独立存在的东西,而是“即全体而成诸法”,也就是说,真如存在于万法之中。但各种繁富现象的存在,不是没有根据的,它们有着共同的根据。所谓“恒不失真体一味”,就是说,万法之中存在着真如。单从本体和现象的关系考察,法藏的认识是深刻的。从这里得出的结论,不仅是人人都有清净佛性,而且也是所有诸法,包括有情、无情,都应具有佛性。但是是否得出这样的结论,或者由谁来得出这样的结论,那要由各种条件决定。真如在人,是人的本性,也是人的清净真心。华严宗不认为这个真心也是空的,而认为它是实有存在着的。《大乘起信论》曾经把人的菩提心分为三种,法藏在《华严三昧章》中,对此作了进一步的发挥。第一是直心,“正念真如法故”。这个和真如同义的直心,又被分为十种:即广大心,即发誓要达到认识一切法都是真如;甚深心,认识真如一定要究尽根源。此下是方便心、坚固心、无间心、折伏心、善巧心、不二心、无碍心、圆满心。这些“心”,不仅是认识的方式,也是修行的态度。第二深心,分广大心、修行心、究竟心、忍苦心、无厌足心、无疲倦心、常心、不求果报心、欢喜心、不颠倒心。第三大悲心,不仅内容和上述大体一致,而且名称也和深心大体相同。这三心,都不是从本体立论,而只是说的看待世界和追求解脱的方式和态度。从本体论这方面说,这三类三十心,都是真如心一类。然而,人的真如本性,总是被染污,所以才有妄心。但是,真如的本体如何生出妄心?法藏和唯识宗的玄奘一样,都不能作出令人满意的回答。6《华严金师子章》义析关于《华严金师子章》,宋赞宁《高僧传》第三集卷五有如下记载:藏为则天讲《新华严经》,至天帝网义,十重玄门,海印三昧门,六相和合义门,普眼境界门,此诸义章皆是《华严》总别义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