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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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正世第四十七

古之欲正世调天下者,必先观国政,料事务,察民俗,本治乱之所生,知得失之所在,然后从事。故法可立而治可行。

夫万民不和,国家不安,失非在上,则过在下。今使人君行逆不修道,诛杀不以理,重赋敛,竭民财,急使令,罢①民力,财竭则不能毋侵夺,力罢则不能毋堕倪②。民已侵夺、堕倪,因以法随而诛之,则是诛罚重而乱愈起。夫民劳苦困不足,则简禁而轻罪,如此则失在上。失在上而上不变,则万民无所托其命。今人主轻刑政,宽百姓,薄赋敛,缓使令,然民淫躁行私而不从制,饰智任诈,负力而争,则是过在下。过在下,人君不廉而变,则暴人不胜,邪乱不止。暴人不胜,邪乱不止,则君人者势伤而威日衰矣。

故为人君者,莫贵于胜。所谓胜者,法立令行之谓胜。法立令行,故群臣奉法守职,百官有常。法不繁匿。万民敦悫,反本而俭力。故赏必足以使,威必足以胜,然后下从。

故古之所谓明君者,非一君也。其设赏有薄有厚,其立禁有轻有重,迹行不必同,非故相反也,皆随时而变,因俗而动。夫民躁而行僻,则赏不可以不厚,禁不可以不重。故圣人设厚赏,非侈也;立重禁,非戾也。赏薄则民不利,禁轻则邪人不畏。设人之所不利,欲以使,则民不尽力;立人之所不畏,欲以禁,则邪人不止。是故陈法出令而民不从。故赏不足劝,则士民不为用;刑罚不足畏,则暴人轻犯禁。民者,服于威杀然后从,见利然后用,被治然后正,得所安然后静者也。夫盗贼不胜,邪乱不止,强劫弱,众暴寡,此天下之所忧,万民之所患也。忧患不除,则民不安其居;民不安其居,则民望绝于上矣。

[注释]

①罢(pí):通“疲”,疲惫。②堕倪:“堕”通“隋”,惰怠。倪,傲慢。

[译文]

古代想要辅正世事管理天下的人,都一定要先观察国家政治情况,查清国家事务,了解百姓的风俗,弄清治乱的根本所在,懂得得与失的原因是哪些,然后才着手做事。所以,法制能够确立,治国的政策得以实行。

万民不团结,国家不安稳,不是由于君主有过错,就是由于百姓有过错。现在如果君主倒行逆施不讲道理,惩罚杀戮不依照事实,重征赋税,索尽百姓的财源,急征徭役,用尽民间的劳力,财源用尽百姓就必须去做抢夺的事,劳力用尽百姓就不得不表现出懈怠的态度。民间已出现抢夺和怠傲的情况,因而随便用法去惩罚,这样惩罚愈重暴乱愈起。百姓劳苦困乏供应不足,就无视禁令轻视犯罪,这样是君主有过失。君主有过失而不改变,万民就没有地方能够寄托他们的命运了。现在假使君主减轻刑罚政令,宽恕百姓,轻征赋税,缓征徭役,然而百姓放纵行私而不听从管理,炫耀聪明行骗,依恃暴力相争,如此是下民有过失。下民有过失,君主不明察变化,暴乱的人就不能压制,动乱就不能禁止。暴乱的人不能压制,动乱不能禁止,君主的权力受到损害而威望一天天地下降了。

所以作为君主,最珍贵的莫过于统御。所谓统御,就是法度建立,政令通畅,这就能统御一切。法度建立,政令通畅,群臣就守法尽责,百官就有规律秩序。法度不准奸邪增长,万民就会敦厚朴实,专心农事而俭朴勤劳。因此行赏一定要起到鼓励的作用,行罚必定要起到归服的作用,然后下面才会遵从统治。

古时之所谓贤明君主,并非只有一人。他们行赏有薄有厚,行禁有轻有重,做法不一定一样,但并非特意使之不同,而是顺着时势的发展而突化,根据人们风俗而行动的。人民急躁而行为邪恶,行赏就不可不厚,行禁就不可不严。故圣人设厚赏不能称为过分,行重禁不能称为暴戾。赏薄则人们不认为利,禁轻则恶人无所畏惧。设立人们不认为利的轻赏,想要驱使人们做事,则不愿尽力;制定人们不以为惧的轻禁,想要制止人们作恶,则恶人不可能平息。于是,公布法令,人民也不会服从了。因此,赏赐不足以令人鼓舞,士民就不会为君主卖力;刑罚不足以使人害怕,坏人就轻易违法犯禁。人民,畏于刑杀然后才能顺从,得到好处然后才能听从,被管理然后才走正路,安居乐业然后才平安无事。如果盗贼不能压制,邪乱不能制止,强者挟制弱者,多数欺负少数,这是天下所最担忧,百姓所最畏惧的。忧虑不能除,人民就不能安居;人民不能安居,他们对君主就失望了。

夫利莫大于治,害莫大于乱。夫五帝三王所以成功立名,显于后世者,以为天下致利除害也。事行不必同,所务①一也。夫民贪行躁,而诛罚轻,罪过不发,则是长淫乱而便邪僻也。有爱人之心而实合于伤民。此二者不可不察也。

夫盗贼不胜②则良民危,法禁不立则奸邪繁。故事莫急于当务,治莫贵于得齐③。制民急则民迫,民迫则窘,窘则民失其所葆;缓则纵,纵则淫,淫则行私,行私则离公,离公则难用。故治之所以不立者,齐不得也。齐不得则治难行。故治民之齐,不可不察也。圣人者,明于治乱之道,习于人事之终始者也。其治人民也,期于利民而止。故其位齐也,不慕古,不留今,与时变,与俗化。

夫君人之道,莫贵于胜。胜,故君道立;君道立,然后下从;下从,故教可立而化可成也。夫民不心服体从,则不可以礼义之文教也。君人者不可以不察也。

[注释]

①务:指努力的目标。②胜:此处为被制服。③齐:适中。

[译文]

国家最大的利不超过安定,最大的害不超过动乱。五帝三王之所以声名远扬,成为后世的模范,就在于他们能为天下兴利除弊。他们设赏立禁的方法不一定相同,但治国安民的目标是相同的。民众贪心而行为狷急,假如刑罚太轻,罪过不被检举,这就是增长淫乱而勉励邪僻。尽管有爱人之心,实际上却恰好伤害了老百姓。这两方面不可不仔细考虑。

盗贼不被压制,良民就不安;法禁不能设立,奸邪就猖狂。因此理事最要紧的是处理当前急务,治国最宝贵的是掌控轻重缓急。管制过急,民众就会觉得紧急;民众紧急,就会出现窘迫;民众窘迫,生活就丧失保障。管制过松,民众就会放任;放任则会产生淫僻,淫僻则会营私,行私则离公,离公就难以被任用。所以政策不能设立,关键在于管理的力度不恰当。不恰当,政策就难以实行。因此统治天下,政策恰当,是不可不仔细体察的。所谓圣人,就是知道治乱规律、清楚人事终始的人。他管理人民,只求有利于人民。所以他实行恰当的政策时,不盲目跟从古人,也不拘束于今人,而是顺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顺着习俗的更移而更移。

君主的治国之道,没有比压制住邪恶更重要的了。压制住邪恶,君道就因此而能建立;君道建立,然后下民就会顺从;下民顺从,教化就因此才能建立而可取得成功。假如百姓不心服身从,就不可进行礼义的教化,君主治国不能不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