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中华国学经典读本: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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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富国第十(3)

观国之治乱臧否,至于疆易而端已见矣。其候徼支缭,其境关之政尽察,是乱国已。入其境,其田畴秽,都邑露①,是贪主已。观其朝廷,则其贵者不贤;观其官职,则其治者不能;观其便嬖,则其信者不悫,是暗主已。凡主相臣下百吏之俗,其于货财取与计数也,须孰尽察;其礼义节奏也,芒轫僈楛,是辱国已。其耕者乐田,其战士安难,其百吏好法,其朝廷隆礼,其卿相调议,是治国已。观其朝廷,则其贵者贤;观其官职,则其治者能;观其便嬖,则其信者悫,是明主已。凡主相臣下百吏之属,其于货财取与计数也,宽饶简易;其于礼义节奏也,陵谨尽察,是荣国已。贤齐则其亲者先贵,能齐则其故者先官。其臣下百吏,污者皆化而修,悍者皆化而愿②,躁者皆化而悫。是明主之功已。

[注释]

①露:破败。②愿:诚实,淳厚。

[译文]

不使百姓得利而从他们身上取利,不如使他们得利之后再从他们身上取利来得有利。不爱护百姓而使用他们,不如爱护他们,之后再使用他们更有成效。使百姓得利之后再从他们身上取利,不如使他们得利而不从他们身上取利来得有利。爱护百姓之后再使用他们,不如爱护他们而不使用他们更有效果。使百姓得利而不从百姓身上取利、爱护百姓而不使用百姓的国君,就能获得天下了。使百姓得利之后再从百姓身上取利、爱护百姓以后再使用百姓的国君,可以保住国家。不使百姓得利而从百姓身上取利、不爱护百姓而使用百姓的国君,只能使国家危险。

观察一个国家的治乱好坏,来到它的边界就能够看出端倪了。要是那国家的哨兵来回不断地巡逻,那边境关卡的管制措施极其苛严,这便是个混乱的国家了。进入那国境,它的田地荒芜,城镇破败,这个国家的君主便是个贪婪的君主了。观察这个君主的朝廷,那地位高贵的人并不贤能;观察这个君主的官员,那处理政事的人并无能力;看看他左右的亲信,那被信任的人并不真诚,这就是个昏君了。但凡君主、宰相、大臣和各种官吏这一类人,他们对于货物钱财的获得和支出的计算,谨慎仔细非常苛严;他们对于礼义准则,茫然无知、怠惰疲沓、漫不经心,这就是个会被人凌辱的国家了。它的农民乐意种田,那战士不避危险,那百官热衷于法制,那朝廷崇敬礼义,那卿相能和睦地商议,这就是个治理得好的国家了。考察它的朝廷,那地位高贵的人很贤能,观察它的官员,那处理政事的人很能干;看看君主左右的亲信,那被信任的人很真诚,这个国家的君主就是个英明的君主了。但凡君主、宰相、大臣和各种官吏这一种人,他们对于货物钱财的获得和支出的计算,宽容大方简略便易;他们对于礼义法度,严肃认真、一丝不苟,这便是个繁荣昌盛的国家了。要是贤德的程度相等,那么有亲戚关系的人首先尊贵;要是能力相同,那么有故旧关系的人先获得官职。那些臣下百官,思想行为肮脏的都受到感化而变得善良美好,狠戾强暴的都受到感化而变得纯朴善良,狡猾奸诈的都受到感化而变得忠诚老实:这便是英明君主的功劳了。

[原文]

观国之强弱贫富有征:上不隆礼则兵弱,上不爱民则兵弱,已诺不信则兵弱,庆赏不渐则兵弱,将率不能则兵弱。上好功则国贫,上好利则国贫,士大夫众则国贫,工商众则国贫,无制数度量则国贫。下贫则上贫,下富则上富。故田野县鄙者,财之本也;垣窌仓廪者,财之末也。百姓时和,事业得叙者,货之源也;等赋府库者,货之流也。故明主必谨养其和,节其流,开其源,而时斟酌焉,潢然使天下必有余而上不忧不足。如是则上下俱富,交无所藏之,是知国计之极也。故禹十年水,汤七年旱,而天下无菜色者,十年之后,年谷复孰而陈积有余。是无它故焉,知本末源流之谓也。故田野荒而仓廪实,百姓虚而府库满,夫是之谓国蹶。伐其本,竭其源,而并之其末,然而主相不知恶也,则其倾覆灭亡可立而待也。以国持之而不足以容其身,夫是之谓至贪,是愚主之极也。将以求富而丧其国,将以求利而危其身。古有万国,今有十数焉。是无它故焉,其所以失之一也。君人者亦可以觉矣。百里之国,足以独立矣。

凡攻人者,非以为名,则案以为利也;不然,则忿之也。

仁人之用国,将修志意,正身行,伉隆高,致忠信,期①文理。布衣屦之士诚是,则虽在穷阎漏屋,而王公不能与之争名;以国载之,则天下莫之能隐匿也。若是,则为名者不攻也。将辟田野,实仓廪,便备用,上下一心,三军同力,与之远举极战则不可。境内之聚也保固,视可午②其军,取其将,若拨;彼得之不足以药伤补败;彼爱其爪牙,畏其仇敌。若是,则为利者不攻也。将修小大强弱之义以持慎之,礼节将甚文。珪璧将甚硕,货赂将甚厚,所以说之者,必将雅文辩慧之君子也。彼苟有人意焉,夫谁能忿之?若是,则忿之者不攻也。

为名者否,为利者否,为忿者否,则国安于盘石,寿于旗、翼。人皆乱,我独治;人皆危,我独安;人皆失丧之,我按起而治之。故仁人之用国,非特将持其有而已矣,又将兼人。《诗》曰:“淑人君子,其仪不忒;其仪不忒,正是四国。”此之谓也。

[注释]

①期:通“綦”,极。②午:通“迕”,逆,迎。

[译文]

观察一个国家的强弱贫富也有固定的征兆:君主不崇尚礼义,那兵力就会减弱;君主不爱护百姓,那兵力就会减弱;禁止与允诺不能守信,那兵力也会减弱;奖赏不厚重,那兵力就会减弱;将帅无能,那兵力就会减弱。君主好大喜功,那国家就会贫困;君主贪图利益,那国家就会贫困;士大夫众多,那国家就会贫困;工匠商人众多,那国家就会贫困;耗费钱财而没有明确的规章制度,那国家就会贫困。百姓贫困,那君主就会贫困;百姓富裕,那君主就会富裕。所以田野乡村,是财物的根本;粮囤地窖谷仓米仓,是财物的末梢。民众顺应天时耕作,生产有条不紊,这是财富的源头;依照等级征收的赋税来填充国库,这是财富支流。故而圣明的君主一定谨慎地顺应天时节气的变化,节制支流,开拓源头,而且对钱财的收支随时加以斟酌,使天下百姓都有必定的盈余,君主也就不会再为财富不够而忧虑了。要是像这样,那么君主和民众都会富裕,都没有储藏财物的地方了,这是最懂得国计民生的办法。故而夏禹时即使碰上了十年水灾,商汤时遇到了七年旱灾,但天下并没有面有菜色的人;十年水灾之后,七年旱灾之后,谷物又都获得了丰收,而旧有的储备粮还有余粮。这并没别的原因,而是由于他们懂得本末、源流关系的原因。故而,田野荒芜而国家的粮仓却是充实的,百姓家里空空荡荡而国家的仓库却是满满的,这能够称为国家将亡。砍断了根本,枯竭了源头,甚至聚敛了他的末梢,汇聚了他的支流,不过君主与相国还不清楚事情的严重,那么国家的覆亡很快就要来到了。用整个国家来扶持供给他,还保不住他自己,这就称为最大的贪婪,是最愚蠢的君主。想要获得富裕反倒丧失了自己的国家,本来希望追求利益反而危害了本身,古时候有许许多多个国家,如今只有十几个,这没有别的原因,之所以如此,道理都是一样的。统治人民的君主,也该醒悟了吧。百里见方的小国,是完全能够独立存在的。

但凡进攻别国者,不是为了获得惩除暴虐的美名,便是为了要谋取利益;否则,便是为了愤怒。

仁德之人管理国家,会修养意志,端正行事,达到很高的礼义的境界,做到忠厚有信用,十分遵循法度。就算穿布衣、麻鞋的读书人,只要他们能确实做到这些,那么即使住在偏僻的穷巷陋屋之中,而天子诸侯也没有办法和他争夺名望;要是把国家大事委任给他,如此的仁人君主,天下就没有谁能埋没他的崇高道德。像这样,那么为追求美名的人就不会来进攻他了。讲究仁德的人管理国家,会开垦田野,充实粮仓,改进设备器械,上下团结一心,三军一起努力。要是仅仅靠孤军奋战,那必定不行。由于还要使境内的城镇坚实牢固,发现情况许可了,再去迎击敌人,擒获他们的将领就像掰断麦芽一般容易。敌军所获得的还不够用来医治伤员、弥补损失。他们还得顾惜自己的武将,又害怕敌人,像这样,那么为谋利而攻战的人就不会来攻击了。讲究仁德的人治理国家,将会认真遵行大国与小国、强国与弱国之间的道义,礼节愈加完善,拜见时赠送的玉器将特别的大,敬献的礼品将愈加的丰厚,派遣的使者一定是文辞优雅善辩聪慧的君子。那别国的君主要是有人心的话,谁还能怨恨如此的仁人君主呢?像这样,那么出于怨恨而进攻的人就不会来攻击了。

追求美名的人不来进攻,谋取利益的人不来进攻,要发泄怨愤的人也不来进攻,那么国家就会像磐石一般稳固,像天上的恒星一般长寿。别的国家都混乱,只有他的国家管理得好;别的国家都危险,只有他的国家安稳;别的国家都丧权失国,他便起来征服他们。故而讲究仁德的人治理国家,不单单将保住他自己所有的,还要征服天下之人心。《诗经》中说:“善人君子忠于仁,坚持道义没有错误。他的道义没有错误,能够治理四方的国家。”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原文]

持国之难易:事强暴之国难,使强暴之国事我易。事之以货宝,则货宝单①而交不结;约信盟誓,则约定而畔无日;割国之锱铢以赂之,则割定而欲无猒。事之弥顺,其侵人愈甚,必至于资单、国举然后已。虽左尧而右舜,未有能以此道得免焉者也。辟之,是犹使处女婴宝珠、佩宝玉、负戴黄金,而遇中山之盗也,虽为之逢蒙视,诎要、桡腘,君卢屋妾,由将不足以免也。故非有一人之道也,直将巧繁②拜请而畏事之,则不足以为持国安身。

故明君不道也。必将修礼以齐朝,正法以齐官,平政以齐民。然后节奏齐于朝,百事齐于官,众庶齐于下。如是,则近者竞亲,远方致愿,上下一心,三军同力;名声足以暴炙之,威强足以捶笞之,拱揖指挥,而强暴之国莫不趋使,譬之是犹乌获与焦侥搏也。故曰:“事强暴之国难,使强暴之国事我易。”此之谓也。

[注释]

①单:通“殚”,尽,完。②繁:通“敏”,敏捷,指殷勤。

[译文]

保护自己国家的困难之处和容易之法:侍奉强暴之国很艰难,让强暴之国侍奉我却很容易。用钱财珍宝去奉承强暴之国,钱财珍宝送光了而邦交依然不能建立;和他们订盟约立誓言吧,盟约签定后没几天他们会背信毁约;一点点地割让国家的土地去贿赂他们吧,割让完了之后他们却欲壑难填。侍奉他越好他就越厉害,必定要等到财物送光,国家全都给了他,之后才罢休。就算你身边有尧、舜那样的贤人,靠这种方法也不能避免灭亡。举个例子说,这就如同让一个姑娘脖子上系着宝珠,身上佩着宝玉,背着黄金,而碰上了山中的强盗,就算你眯着眼睛不敢看他,弯腰屈膝,像家里的婢妾一般,仍将不可避免遭抢的厄运。故而,要是没有团结人民一致抗敌的方法,只靠说好话,献殷勤,跪拜请求,诚惶诚恐地去侍奉,那是不能保护国家,安安生生过日子的。

故而圣明的君主不采用这种方法。他一定要修整礼义来统一朝廷,端正法纪来统一官员,平定政局来统一民众。之后礼义制度才能统一于朝廷,各种事务统一于官吏,黎民百姓统一于下层。像这样,近处的人争相着来亲近,远方的人也想要来依附。上下一心,三军同力。如此,名声威慑天下,威力镇服强暴,只需要拱着手指挥,强暴之国无不被利用。这就像力举千斤的乌获与身高三尺的焦侥相斗一般。故而说:“侍奉强暴的国家难,使强暴的国家侍奉我们容易。”说的便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