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显然没有料到。静默了一瞬。那一瞬的尴尬几乎使我放弃了我的想法。可他马上说:“好的,我就来。”
初春的季节,他穿了件加厚真丝风衣,在阳光下,他棱角分明的脸,布满了英武之气。
在他到来之前,我已把自己淡淡地化了妆,还给自己套上了一件时髦的羊绒衫。
第一次与丈夫以外的男人在家静静地坐着,我的心情十分慌乱,而他倒显得十分松弛。
“你的眼睛里有东西,”他怔怔地看着我,又说:“你的婚姻幸福吗?为什么不说话?”
这人真厉害,我心想。他把我像玻璃一样看透了。
“我的丈夫无聊透了,他可以做一个成功的商人,可却是一个不好的丈夫。我们的婚姻只剩下躯壳,可离婚又……”
“离婚又怕失去财产是不是?女人总是患得患失!”
“不,财产我并不考虑得太多,离不离对我都一样,重要的是我需要感情的归宿。”
最后,韩波善解人意地说,让我来陪你好吗?我说好的。他说每天下午1点到3点是一天中最空闲的时候,你给我打手机。
和韩波交往了一段时间后,我竟然发现,他对我的渴望,主动要求与我见面的愿望是那么强烈。
“我要你,”他经常早上打来电话,“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你不可以再爱别人。”他的态度很严肃。
“我只爱一个真正爱我的人。”我嘴上这么说,可已是热泪盈眶。我已进入了他的心坎。
就在这个时候,丈夫承包了一家宾馆,期限是3年,丈夫说,这个宾馆管理很混乱,他要以店为家,你一个人多照顾照顾自己!
我希望他离我远远的。我对他说,我已有了男朋友,你不吃醋吗?他只说了声“不要太过分”就挂了电话。
韩波住到我家来了。他将牙刷插入我的杯中——因为爱你,他说。然后,他像一个天生的强盗,窃取了我的整个时间、整个心和一半的床。而这时候,我对丈夫的记忆,犹如一滴水珠,淹没在我们狂欢的大海里。
韩波和我一起时,很少谈起他的家庭。这种讳莫如深的感觉,使我憋不住要从他口中探听一些关于他对家庭的体验。
他向我这样描绘他的家庭:和百分之八十的家庭一样,婚后很少有浪漫。妻子是外贸公司的外销员,彼此感情平淡,只是共同的孩子使他们彼此牵连。“我希望有一份真情啊,你来了,就像天上掉下一个林妹妹。”他兴奋地说。
我劝他,“如果婚姻只剩下一种形式,就像一层玻璃,彼此隔阂的味道一定难受。假如我们彼此合适,可以走到一起啊。”
“周嫣,其实我们两个人怎么会走到一起呢?是不是现在的婚姻太没质量了,而我们又太相配了呢?”
我扑入他的怀中,亲吻着他,他说:“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这样坦率又热情洋溢地爱抚我,今后我一定要温柔地待你。”
“我属于你。”我说。
“永远属于我,让我们像一艘小船,朝着一个方向前进,然后一同靠岸,上岸。”他说。
那些日子,我懂得在我身上的女人味是何等浓烈,我内心的柔情是何等纯粹!
在我与韩波感情发展得最好时候,他被派往美国学习考察两个月。当他把消息告诉我时,我哭了,两个月啊,无可逃避的孤寂!
他走时,我到机场相送,我说快快回吧,你是我惟一的寄托啊。
我们相约每个星期打两次电话,他做得很认真。我第一次养了一条狗,我几乎与它形影不离,每天早上我总是牵着健壮的“宗宗”屈指计算着他的归期。
情人节的前五天,他突然说要回来了,他还带来了好消息:“我从机场直接到你家来找你,然后,我们两人一起过情人节!”
接到电话,我像立即被大赦一样,这等待的日子是何等漫长和焦灼啊,我想象着我们再次聚首的情景……
2月14日下午4点,韩波来了电话:“周嫣,我昨天已到上海,因今晚有一个外事活动,市里有领导参加,我……我不能陪你了。”他像做报告似的,毫无热情和生气。
“你昨天就回了,可我还在等你呢!”
“别不高兴了,噢,我马上要走了,门铃响了,是我太太回来了,她也一同去,在波特曼酒店,我挂电话了!”
听筒里一阵仓促的“嘟……嘟……”
一种被抛弃的感觉突然袭上心头,我脱下丝质晚礼服,呆呆躺在床上,泪水止不住地流淌起来。
天渐渐暗了,我恍恍惚惚下床,小狗睡着了,我更孤独。
情人节的上海街景多么旖旎,我吃了两片面包,像中了魔似的,化了妆,穿上风衣出了家门。
我叫了辆出租车。
“去哪儿?”司机问。
“波特曼酒店。”我脱口而出。
波特曼到了,我恍然如梦,来这儿干什么?他身边有太太!我是多余的!
我从车上下来,又慌忙地换了辆车。
车外有许许多多的情人在过情人节,包括韩波与他的太太。我的丈夫与他的“小蜜”也一定很快乐吧?可我不快乐呀!我能去哪儿?家,哪儿是我的家呀!
我对司机说:“你开吧,随便开到什么地方去,让我打个盹。”
上午,韩波叩响我的家门。他给我带了很多水果,还拿来了一束鲜花。他的样子,看上去很疲惫,眼睛下面是一道黑圈,他毫不掩饰地打了一个呵欠,烦闷地向四周看了看。
两个月不见,他突然变得陌生了。
“你昨天不高兴了,抱歉。昨天那个活动是临时的,事先我也不知道。这次回来,组织上要我回机关,我的职位也提了……噢,你对我和太太一同出场的感觉很不好,是吗?我理解,但……”韩波的喉咙被一团棉花塞住了。
“韩波,我想分分秒秒与你在一起,我等着我们结婚的那一天。”
“关于我的婚姻,我曾对你说过,但是,现在我的情况变了,我又回机关了,离婚的可能性没有了,你为我想想,怎么办?我还有孩子,我是家的脊梁……”
其实我已读懂了他。他像在挽回什么过失一样,把我挽在他的手臂里,却回避着我的心!
我将杯中的牙刷取出来对他说:“拿走吧,是你的。”
他留恋地看着它,说:“留着,我或许还会用。”
走过了一个圈
当一段痛苦得使人痉挛的日子真正过去的时候,剩下的时间,我处理自己以往的心情就像处理一些旧照片,我准备将它整整齐齐放进箱子锁起来,心犹如大风过后的湖面,对照之下产生的宁静显得呆滞、漠然。
这一段感情的经历到底还是伤了自己。我不恨韩波,我恨我丈夫,他带走了家的温馨,排挤了我的感情,策划导演了这出戏,而我又是一个糊里糊涂的演员。
我知道与韩波的感情难以发展,便写了封信:
韩波:想起你,我就会流泪,我们相识已有一年,我一开始只想找一个情人,以寄托感情,后来我的感情超越了这种初衷,因此,我痛苦,我失望。你为我作了一次短暂的奔跑,谢谢。
在一个月夜,我将信交给了他。
“我是回避生活的懦夫吗?”他问。
韩波站在我面前,他的冷峻使我颤栗,他眼角那丝熟悉的温柔,一下子触动了我深掩的委屈,我终于泪如雨下,然后我深情地和他吻别。
不久前,丈夫从深圳打来电话,说他做了一笔建材生意赚了40多万元。他还说他已投资60万元准备拍一部电视剧。
“你有没有兴趣拍电视剧?演个小配角,上上镜,过把瘾,我马上给你订服装!”
这是我的丈夫吗?为什么这个时候想到我?我在这样问自己的时候,我的眼泪又下来了。
夜,愈深愈静,一如心情。我站起身,走近靠床的窗坐下,丈夫的电话着实给我一个惊喜,但它没有抵消我对韩波的牵挂。
我仍然按动了电话的红色按钮:“喂,韩波吗?我是周嫣,我想告诉你……”
“你打什么地方,你打错了!”他慌忙挂了电话,我突然明白,他的妻子一定在离他很近的地方。
我的神志渐渐地清醒了,我不能再如此生活下去了,我不能为情人而让自己的自尊心撕裂。当我看到这种游戏的实质以后,我感到轻松和自由了。
于是,我给丈夫打电话:“我决定马上来深圳,我把‘宗宗’带来,我很寂寞,你以后可要待我好啊!”
“你是我的妻子,我怎么会待你不好哇!我在外面混,混到最后还不是为了老婆!”他说得斩钉截铁。
丈夫变好了吗,他身边的女人还会有吗?
我飞抵深圳。
他来接我了,远远的,我看到他向我招手。他奔跑着向我走来,突然我发现他身边还有一位小姐,像艳丽的花朵,向我微笑。
我的眼前一片眩晕!
我多想做一个好梦啊!在这个场合,他竟残忍地剥夺了我的一丝幻想和梦境。
爱过,哭过,恨过,悔过。
明天,我属于自己,我将努力从残败的婚姻中走出来。
Δ不再做“符号妻”
【贝宁】
一
1991年,我和嘉民相识相恋并结婚了。他比我大四岁,是个公认的美男子,加上聪明能干,为人又好,很有人缘。我的女友不无羡慕地说:“他真是一个绅士!”
我,一个平凡的外科护士,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得意地嫁给了他。
他的朋友们都说我长得像“润发百年”广告中的女主角,说我们是一对最佳伴侣。这话嘉民听了很是高兴。我也同样为能得到这样的男人做丈夫而感到自豪。
但我真的得到他了吗?
不知为什么,我和他之间,从没有出现过那种如胶似漆波涛汹涌的激情。他只喜欢我做的菜,喜欢我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喜欢我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喜欢我在他的早餐桌上放一枝带露的玫瑰……他只喜欢我对他的种种细心的照顾,那让他的朋友们称羡不已。他从没有像别的丈夫对妻子那样紧紧拥抱过我,或者眼光中流露一丝温柔的爱意。从个性上讲,我耐心,他急躁。每次吵架,都是他口若悬河,而我则一声不吭,或默默地做家务。他说,作为女人,我不够风骚。
显然,他曾经沧海,而我却对一切懵懂无知。
我根本做不到他所说的那种风骚女人,于是,我就成了一个符号——一个他喜欢却不倾心的“符号妻子”,在黑暗中静默地苦守和等待。
二
结婚一个月后,我常常毫不费力地从嘉民的衣领上发现口红印子,或一根染过的长发;我不止一次地在夜归的他的身上闻到女人的香水味。这些香水很名贵,所以,那一定不是普通的女人。
其实,从认识他到现在,我们中间始终有一个女人,她的名字叫缨。我不得不承认,那是个美得令人惊叹的女人,尤其是那两道眉,高挑而又性感。我可以肯定,嘉民是无法拒绝这种女人的。缨与他在同一家公司,分管营销,兼作老板的情人。她精通三种外语,非常能干,嘉民与她在工作中多有联系。有一次,我问嘉民,缨为什么不结婚,他笑笑说:“她跟你是不同的,她不需要结婚。没有人能娶得了她这样的女人。”说这话时,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种很复杂很奇异的光。
我开始打听缨的一些事,比如她今天穿什么,她用的是什么牌子的化妆品……有意无意地想看到嘉民眼神的迷失,每看到一次,我就不由自主地心痛一次。一天,我偶尔打开电脑,进入他的文件库,漫无目的地浏览,突然看到一张缨的照片,旁边站的是嘉民,他们亲热地依偎在一起。我的头“嗡”地一声大了。这是我和嘉民的结婚照啊,只不过,现在他把我换成了她。照片旁边,还加了一句英文:“WILL YOU MERRY ME?”
关掉电脑,我咬着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我想,现在是考虑要不要离开他的时候了。他不爱我,对他来说,我只是一件日用品,一个保姆和性伴。也许,在与我亲热时,他一定想象着身下躺着的是缨。我曾经很想要个孩子,他却说:“我们做丁克家庭。”我是个认真严谨的人,无法苟同他的“生活本来就是一场游戏”的观点。我是他游戏中的一颗棋子,被他放在一个固定的位置上,成为一种无用的摆设;而他经常拿在手中把玩的,是缨,是他为之心醉又没有得到的缨。
我不能眼看着自己的丈夫被那个女人牢牢吸引、夺走。我想跟那个美女斗一斗。
三
晚上,我百无聊赖地逛着精品店。我想买套性感的衣服回家,或者到美容院把自己的脸修得再漂亮些。还要做什么?练瑜珈功将自己的青春留住?或者去发廊将自己的头发剪成简洁性感的那种……我想象自己成了时尚杂志里的现代职业女性,像缨那样的。我也明白,缨吸引嘉民的绝不仅仅是外貌。缨是个很能把自己的才华和女性魅力糅合在一起的人,锋芒藏在温柔里,许多女人都有意无意地避着她,因为与她竞争,显然实力不够。
每次来到嘉民的办公室,总能看见缨,不是头碰头亲密地谈笑,就是两人协调一致地分头做事。就是再笨的人也看得出来,他们无时不在传递着一种甜蜜的信息。见到我,缨笑了,一脸的真诚,那么妩媚动人,仿佛我是她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而我的眼中则轻轻掠过一丝妒意。我尽量装得亲近自然而含蓄,为的是告诉她,我活得很幸福很大器很不把她放在心上。我至少在形式上拥有嘉民,而她呢?她是老板的情人,一个不受法律保护的严格说来应受到人们鄙视的暧昧的角色。
一个女人,可以同时做两个男人的情人吗?我想不通。
四
有一天,我上夜班,急诊室送来了一个遭遇车祸的男人。他的伤不重,只是皮肉裂开需要缝合。我看到他的病历上写着一个好听的名字:安东。医生在给他清创,我忙前忙后地帮着消毒。
夜里很静,我看到这个男人粗黑的眉头紧紧锁着,一言不发。一共缝了十二针,有的是在脸上,主要是在大腿上。正在给他包扎的时候,听到门口传来了尖锐的女声:“在哪儿?在哪儿?”话音未落,就冲进来一个三十来岁的浑身珠光宝气的妖艳女人。她看到安东就破口大骂:“你这个没良心的,活该你被车撞!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和谁在一起,我全知道!你为什么不索性被车撞死……”
男人有点不好意思地望了我一眼,旋即向那个女人吼道:“你疯了!这是医院,你不给我面子,也要给你自己留点面子!”
他们就那样吵了起来。我饶有兴致地旁听着,因为我想知道这个漂亮女人是不是正在发生着与我同样的故事——一个富男,一个怨妇,难道生活就该注定这样?
他们的吵架不断升级。女人抛出一连串不堪入耳的骂声,男人怒不可遏地抄起身边的一只酒精罐扔了过去,酒精棉不识时务地满天飞扬如雪花……整个过程中,女人的泼辣和男人的无奈作着鲜明的对比。
就这样,我认识了安东。他显得比嘉民成熟,结婚十年来,一直不停地向那个金钱至上的庸俗女人提出离婚的要求。女人要他拿出五百万,才肯在协议书上签字。她知道,这是他全部的家产。
我和安东一起喝茶,一边听他说,一边思忖着自己的心事。说真的,除了嘉民,我从未和别的男人坐在一起聊这么久。看到安东一脸痛苦的样子,我差点就告诉了他我的故事。我克制了自己倾诉的欲望,只是恬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气质非凡的男人,看着他略显稀薄的头发和额部刻下的岁月痕迹。我想,他应该能够包容很多事物的,比如一个女人的郁闷和无以名状的忧愁,能够融化在他宽厚敦良的微笑中……
我想告诉他,我在同缨斗。可我拿什么去斗?嘉民看也不看一眼我的新形象。他已经认定了我这个角色,要改变我在他心里的形象,实在是太难了。
一天夜里,我看完《泰坦尼克号》影碟,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床头专心看外语书的嘉民,蓦地,就泪流满面了。嘉民脸部的线条多像杰克啊,有一种温柔的男性之美。这么出色的男人,为什么今生今世我不能完全拥有他?即使得不到他,也不要我受这种惟恐失去他的种种烦恼啊。天底下出色的女人太多,眼下有一个缨,以后呢?我想不下去了。嘉民看到我在哭,走过来摸摸我的脸,哄小孩子似地说:“来吧,我们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