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眉上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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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云岫和知还刚进玉门关的时候,郁凉州就知道他们来了。郁凉州等了半个多月,才等来二人今夜要夜探将军府的消息。

兵书搁在案几上,郁凉州状似无意提及:“他们在敦煌这半个月,是如何住店的?”

“就找个客栈住呗,还能怎么住?”傅将不明白郁凉州此问深意,思忖了下方领略一二,傅将难以置信,满脸的不可思议,“你不会是问……二人是不是住同一间客房罢?你何时关心起这等细枝末节的事情来了?”

“当然要关心。”郁凉州一本正经胡说八道,“那楼兰如今已归附我大汉,万一他们的公主在我大汉的领土上被损毁了清誉,楼兰王迁怒于我大汉,与大汉断交该如何?”

“这你放心!”傅将摆摆手,“他们楼兰民风开放着呢,才不会在乎这个。”感受到郁凉州身上的冷意,傅将又默默加了句,“再说了,他俩是分开睡的。”见郁凉州的嘴角几不可查地上扬了下,傅将看热闹不嫌事大,“虽说这二人晚上没有睡在同一间客房,这白天可是形影不离呢,那样子看起来比在咱将军府时还亲密。”

“既是如此……”郁凉州食指微弯轻叩桌面,“等下他们翻墙进的时候,只放小岫一个人进来便好。”

“那知还呢?”

“以擅闯将军府的罪名,关押起来。”慢悠悠地起身,又张开双臂慢条斯理地在傅将面前转了一圈,问道,“你看裁缝给我新做的衣裳,可还合身?”

傅将一个激灵:“合身,你穿什么都合身。”转身欲走出书房,被郁凉州一把拍住肩头,回头见郁凉州满脸从容,傅将狐疑,“你这……”

“知还武功高强,你多带几个人去抓他,小岫由我来接就好了。”

闻言,傅将终于忍不住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想不到我们郁大将军也有今天!”见郁凉州面上仍端得一派云淡风轻,他忍不住打趣,“不知道我们云岫公主半夜爬个墙,被郁大将军亲自逮住,是受宠若惊呢还是受惊若宠呢?”眼看着郁凉州越过他径自出了书房,他喊,“郁大将军你走反了,那是你卧房的方向,后门在另一边。”

“我知道。”郁凉州声音淡淡,“我去把凉小州抱来。”

自从上次拒绝了云岫的表白,并扔下她独自回了敦煌以后,郁凉州的心情一直都好不起来。

郁凉州此前和季衡的“求赐婚”虽为不得已之计,但他多少还是承了季衡的恩泽,季衡贵为大汉的公主,郁凉州虽不打算娶她,却也一直没打算娶别人。

也许是承受得太多,也许是生来麻木,郁凉州这二十年来的生命之中,就不曾有儿女情长的存在。就连今后的岁月,他也不认为自己理智的头脑会接受你情我爱这种无用的东西。

可云岫于郁凉州来说,却是个极特别的存在。

中原的女子行事,向来讲求个“礼”字,一些大户人家的女儿读书、学女红,似乎也只是为了能让自己更加知书达礼,以便将来成为夫君的贤内助。

中原的人们一直以“三从四德”来衡量一个女子的价值,女子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兄,其劳碌一生,却始终在听男人的指点。无论待字闺中还是嫁为人妇,中原绝大多数女子几乎都没有话语权,长此以往,她们都乖巧得少了些主见。

云岫却不同,云岫像火,火红色的眸子里星光璀璨,炽烈又温暖。她身为楼兰公主,身上却没有一点公主的架子和矫情,反而深知楼兰百姓疾苦,一心要抗起重振楼兰的重担。

从这个角度来看,云岫和郁凉州是极为相像的,可二人的性格又似乎完全相反。云岫年纪小小,身上还带着点儿少女的纯真,所思所想大多数都能反馈到她的眼睛里,行动力极强,想做的事情可以马上就去做。

总体来说,云岫是个复杂又简单的姑娘。

在出征西域之前,郁凉州长年在将军府内、官场里打混,看惯了虚情假意、尔虞我诈,他的身边,除了傅将这么个一根筋的兄弟之外,似乎所有人都隐藏着不可告人的黑暗秘密。

没有人值得相信,郁凉州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云岫其实也一样,她那个时不时就消失一阵的父王云止,能医善毒的师父修达,如今身边这个与她形影不离的知还,每个人都向云岫隐瞒了一些难以启齿的秘密,以至于云岫寻找母后尸首的过程如此冗长艰辛。就连当初跟她一起赖进将军府被云岫当成小跟班保护的阿望,也早已将云岫的一举一动传书给了修达。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修达便知晓云岫是在找她母后的坟冢,却一直没有出手阻止。甚至,还故意将云岫引向了鱼鳞地中。

郁凉州并不是个心存善意的人,更不是什么路见不平愿出手相助的英雄,他将自己对云岫生出的那些好奇、心疼、在乎之感,归结为二人境遇相似。

正因为他们境遇相似,他才会好奇云岫在楼兰是如何同她的父皇、师父相处,好奇她找到了母后的棺椁后又会是怎样一番表情,所以他才会冒着被傅恺之发现的危险跟着云岫、知还二人去探鱼鳞地。

而那些心疼、在乎之感,也不过是因二人境况相似,他偶尔会从云岫的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才会有所感悟罢了。

至于离开云岫后,一想到她可能会恨他,此生可能不会再愿与他相见时,他总是呼吸困难、胸口烦闷的原因,也轻易可以找到。

云岫的母后是八年前那场阴谋中死去的主角之一,而郁凉州的父亲郁莫骓和整个郁家,亦是那场阴谋的受害者。想要查明当年的真相,和云岫联手最是容易,所以郁凉州一定要将云岫留在自己的身边,牢牢地绑住她。

云岫和知还穿着夜行衣,鬼鬼祟祟地来到将军府后门,见府内灯光昏暗,并没有张灯结彩,门后门也只是有两个昏昏欲睡的士兵把守,云岫奇道:“他们不是要成亲吗?怎么连个红灯笼都不挂,喜字也不贴?”

“或许是还没到时候。”知还回答,“一会儿我先翻墙进去查探情况,你守在这里,确认安全后,我会以猫叫声为号,给你打开后门你再进来。”见云岫重重点头,知还方翻身跃上墙头,随即消失在一片黑暗的将军府中。

云岫总觉得今夜的将军府有些奇怪,之前她在府内之时,将军府一直戒备森严,门口的守卫个个是郁凉州亲自挑选出来的精兵,别说打盹偷懒,这些精兵甚至连眨眼的次数都比正常人少。

这还只是将军府内明面上的士兵,郁凉州培养的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隐卫,武功更是深不可测,他们总是悄无声息地隐藏在黑暗之中,常人很难发觉。要不是凉小州猫耳朵足够机灵,每次深夜云岫的房顶有隐卫经过之时,凉小州都会竖起尾巴如临大敌一般呲牙呵气,云岫也不会发现他们的存在。

说起凉小州,云岫已经很久没见过它了,也不知道傅将对凉小州好不好,有没有按时喂饭、铲屎,最近天气这么冷,也不知道傅将能不能让凉小州睡进他的被窝。她这次离开这么久,凉小州会不会已经忘了她,把傅将当成了新主人?

要是这家伙还记得我的话,我就顺便也把它偷回来,带回楼兰,云岫心想。

“喵……喵……”

云岫正琢磨得出神,一只肥硕柔软的橘色暗器突然正中她的胸口,她下意识地伸手抱住怀中沉甸甸的暗器,听得怀里是一声接一声的猫咪的撒娇:“喵……喵……喵……”

云岫将怀中的肉球轻轻举起,举到和自己视线平行的地方,看着眼前这只脸圆得跟大饼似的肥猫,又看看肥猫额头上独特的齐刘海式花纹,云岫惊讶地张大了嘴:“凉小州……小州?”

“喵……”

见凉小州努力把自己的头往云岫的掌心磨蹭,云岫哭笑不得:“这才两个月,你怎么肥成这样啦?”

后门门口的两个守卫突然倒地,后门“吱吖”一声打开,郁凉州双手环胸慵懒倚靠在门框:“我喂得好。”修长的食指弯起,对云岫勾了勾,“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