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眉上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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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云岫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出七日便好个利索。她生病期间,郁凉州忙于迎接大将军傅恺之的事情,并没有来看她。

经过玉镯一事,云岫也将她对郁凉州和郁凉州对她的情意看个明白。

阿望曾经说过,云岫在将军府赖了近一年,落尘几乎没有任何反应,说不定连落尘前两次的变化都是云岫的错觉,或者说,是云岫赖在将军府的借口。

彼时云岫不知阿望此言的深意,只觉被阿望这样说时她着实心虚。云岫一直以为自己对郁凉州是有一丝丝好感的,但碍于二人的身份、碍于季衡,她将这份好感控制得很好,并没有越界。

她时常在想,或许人都是贪心的,她刚从郁凉州这里汲取到一丝丝温暖,便想要汲取更多,直至她发现,她想要的郁凉州给不了,她的心意在郁凉州和季衡面前又着实可笑。

于是云岫决定,拾起自己最后那一点点尊严,回到楼兰,回到爱戴她的百姓身边。

云岫收拾行囊时,知还就倚在门框上看着,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你走之前,要不要先给我解毒啊?”

“不要,你得跟我一起走。”见知还一副抗拒模样,云岫不禁莞尔,“虽然不知道你混进将军府的目的,但你是我捡回来的麻烦,我得把你带回去。”将衣服叠得工整,“还有,为了答谢你这几日的照顾,我决定带你去见我师父,让他帮你解毒。”面上端得一派郑重,“再不赶快解毒,你真的离死不远了。”

虽然还猜不透他来将军府的目的,可和知还相处一段时间下来,云岫发现,知还看起来不大像坏人。

他陪她去秽物堆里捞镯子,她生病七日,他日日守在她床边。虽然表面顽劣不恭,偶尔把府里的婢女们调戏得面红耳赤,可知还对云岫,着实温柔。他让云岫觉得,二人似乎是认识很久的老友,阔别多年又重逢了一般。

对于知还身上的奇毒,云岫查了将军府里所有的医书和草药典籍,都没能找到这毒的来源。

之所以说此毒奇特,是因为知还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中毒的症状。只是云岫给他号脉时发现,知还似乎有两个脉搏,这就像怀孕的女子一样,可知还明明是个男子!

最奇特的是,云岫第一次给知还把脉时,这个多出来的脉搏还相对微弱一些,如今几个月过去,这个脉搏的跳动竟然比知还本身的脉搏跳动还要有力!而知还,似乎也因这脉搏的侵蚀,比之前瘦了许多,面色也苍白了不少。

见云岫执意要带自己回楼兰,知还面上难得郑重:“命固然重要,可跟命相比,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大手抚上云岫的头,故意揉乱她的头发,“你放心,我不会这么轻易让自己死掉。”

将军府外突然锣鼓震天,还伴有人群的嘈杂之声,云岫拿下知还的大手,伸脖望向外面:“这是有何喜事?”

知还笑意深深:“怕是大将军傅恺之来了,敦煌城的百姓在夹道欢迎罢。”

云岫拉起知还:“这么热闹,咱们也去看看!”

待二人跑到将军府外,果然见一支锣队在马路中央敲得起劲儿,还有几只狮子在兴奋狂舞。锣队之后,有一面容肃杀的中年男子骑于骏马之上,不苟言笑地随锣队行走。

马路两边,是敦煌城的百姓,百姓们手里拿着彩色的布条,上下挥舞,口中整齐划一地喊着:“傅将军来了!傅将军来了!”

云岫的下巴快惊掉地上:“这阵仗是不是夸张了些?”

“不夸张。”知还对此好像很了解,“此前大汉和西域断交八载,敦煌城的百姓一直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们盼星星盼月亮,也希望朝廷能派个大官来还他们安稳,傅恺之是朝中第一猛将,百姓盼了八年,终于把他盼了过来。”

云岫对八年这个词汇有些敏感,她母病逝已八年,她失去儿时的记忆已八年,大汉与西域断交已八年。

八年似乎是一个很巧合的时间,云岫曾经甚至怀疑过,大汉与西域断交,是否与她母后病逝有关。可西域一共三十六国,要说楼兰和大汉断交是为此还情有可原,可纵使楼兰当时是三十六国之首,也是没有那个能力号令其余三十五国行事的。

思索间锣队和傅恺之一行已朝云岫和知还这边走来,知还觉得无趣,正欲拉云岫离开,却被云岫一把扯住。

云岫手握颈间羌笛,满脸震惊地愣在原地。云岫难以置信地摘下落尘,将落尘放进知还的掌心,颤抖着声音道:“你……摸摸……摸摸……”

知还被落尘烫得瑟缩了下,落尘自他掌心掂起,在空中翻了个跟斗复又落回他的掌心,知还有些惊讶:“你这笛子怎么回事儿,怎么一半冷一半热啊?”

云岫激动地将手覆在知还的掌心之上,与他一同感受落尘的温度:“对罢,你也感觉到了?”兴奋异常,“这不是错觉,不是错觉,我找到了!找到了!”

郁凉州同傅将骑马并行在傅恺之身后,深邃的目光落在云岫与知还交叠的手上,身旁傅将用下巴指了指知还:“那是谁啊?”

郁凉州语气沉沉:“一个千方百计混进了将军府的人。”

“细作?”

“目前还不能确定。”

傅恺之听到身后二人的窃窃私语,也顺着二人的目光朝云岫、知还望去。

感受到掌心落尘反应加深,云岫回头对上傅恺之的目光:“是你,傅恺之?”

傅恺之微愣:“怎么这孩子的眼睛……”

云岫将落尘挂回颈间,对知还道:“我暂时不回楼兰了,找到了想找的人。”

知还站在云岫身后眉眼弯弯:“是吗?”盈盈目光越过云岫头顶,落在渐远的傅恺之身上,笑意愈浓,“那真是太好了。”

白日里人太多,百姓、地方官员、士兵,成群结队的人集结在街上,所以落尘到底是不是对傅恺之有所反应,云岫还要测试一下。

傅恺之被人们簇拥了一整天,傍晚又和前来为他接风的官员喝了酒,直到戌时他才算是闲了下来,一个人回了房间。

云岫蹲守在傅恺之的屋顶,冻得瑟瑟发抖,一件青绿色的裘袄轻飘飘落在她的肩上。

一回头,知还一张笑得极其妖孽的脸出现在眼前。云岫吓了一跳,嗔道:“你来做什么,吓死我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哟!”知还搓了搓手,挨着云岫蹲了下来,“这大半夜的,你蹲这儿干嘛?看星星啊?”伸手指了指傅恺之院子里的士兵,“这一个个的,一看就都是顶尖的高手,要是被他们发现,估计你还没反应过来就变刀下亡魂了。”

云岫握着颈间落尘:“我不管,我要再找机会接近傅恺之一些,有个事情想要再确认一下。”见云岫赤色的眸子里前所未有的认真,知还问她,“很重要吗?”看她点头,知还索性盘腿坐了下来,“那我陪你,好歹我会点功夫,能保护你。”

“我给你下毒了,你运不了功。”

“你少来,我之前运了功,不也活得好好的?”

“你什么时候运功了?”云岫满眼疑惑,他们俩最近经常混在一起,也没见知还跟谁打过架啊?仔细琢磨一番,云岫突然想起,自己原本有些严重的风寒,竟然在七日之内就好个彻底,病愈后还觉得一身轻松,丹田之处似乎是有一股热流股股流向全身。

云岫惊讶地望向知还,“你不是给我输内力了罢?”见他不答,云岫也不深问,伸手拍了拍他膝盖,“哎呀你这样坐着腿会麻,一会怎么战斗,蹲起来!蹲起来!”

送走了前来给傅恺之接风的地方官员,傅将就盘着俩核桃去了郁凉州的房间。

“我说,白日里那个和云岫手拉手的男人,不会是云岫新的相好罢?”见郁凉州手里抱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黄条纹狸花猫,傅将略为诧异,“你何时养的猫?你不是向来不喜欢有毛的动物吗?”抬眼打量了郁凉州房间一遍,“我这才走了几天,你怎么连这屋里的屏风都变矮了?”

郁凉州逗弄着怀里的猫:“你想让我先回答哪个问题?”

傅将假意思忖了下,嬉皮笑脸:“要不,先回答第一个?”

“你看着他俩像相好吗?”

“郎才女貌,看着还真……”见郁凉州怀中的猫突然很凶地喵了一声,傅将灿灿改口,“还真是,怎么看怎么不像。”

“不过……”见郁凉州仍端得一派云淡风轻,傅将禁不住提醒,“我刚刚路过云岫院子,她房里可没燃灯。”

指节分明的大手停止抚猫,郁凉州淡淡抬眼:“几时了?”

“刚过戌时。”傅将打着哈哈,“这么晚了,说不定她是睡下了。”

“她快到子时才会睡。”郁凉州放下怀中的猫,丢下傅将径直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