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眉上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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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二人在一个胭脂摊前站定。

见云岫拉自己的衣袖,郁凉州以为她想买胭脂,看了眼云岫那张未施粉黛的小脸:“你当真涂这个?”

云岫低着头,手中握着缠枝钗和玉镯,脚尖紧张地来回摩擦着地。耳边却听郁凉州在同胭脂摊老板询价:“老板,这个怎么卖?”

“二十五株,哎呀公子你可真有眼光,这可是我这里最上乘的胭脂了。”

郁凉州打开胭脂盒,将盒内白里透粉的脂粉又同云岫的气色比对了一番,方对老板道:“就这个罢,麻烦包起来。”

“好勒!”

待老板将胭脂精细打包,小心翼翼递给云岫,云岫却低头不接。郁凉州见云岫有些奇怪,便问她:“怎么不接?”

云岫抿唇抬头,目光郑重:“郁凉州,二十五株对你来说,不是很多很多的钱对不对?”不等郁凉州回答,自顾自地拿起缠枝钗,摊在嫩白的掌心,“这是我去年生辰,阿望送我的生日礼,也是在这夜市上买来的,价格五铢,我极喜欢,戴了一整年。”又将极珍重的玉镯也放进掌心,“这个是羊脂白玉的,我不知道它具体值多少钱,但它是我母后送我的,应该不便宜。”一手接过老板一直递着的胭脂,对郁凉州道,“我和阿望在你这里白吃白住这么久,不能再平白收你礼物啊,这个玉镯送给你,当做交换好不好?”

世人皆说人养玉三年,玉养人一生,郁凉州瞧着云岫递在他面前的羊脂白***白通透的玉体上已泛出猩红血色,想必这玉镯已跟着云岫许久,是她的贴身之物。

思忖良久,他问:“你可知,在大汉,女子送男子贴身之物是何意?”

云岫美目流转:“是何意?”

“没什么用意。”郁凉州拿过云岫掌心的玉镯,“你的礼物我收下了,权当是你跟阿望在我府上的吃住费用。”

往前走了两步复又回头问:“当真不知是何意?”见云岫摇头,又道,“算了,回去罢。”

回府路上,二人各怀心事,相顾无言。

刚刚云岫是鼓足勇气要表白的,可见郁凉州买个二十五铢的胭脂眼睛都不眨一下,她便怂了下去。西域三十六国,说得好像很大很繁华很厉害的样子,其实各国的面积和人口,还及不上大汉和匈奴的一个边陲城池。

说白了,三十六国就是三十六个部族,各个部族首领因为没有人管,为了充面子,就把某某部族改成了某某国,这样一代一代流传下来,便有了西域三十六国。

只可惜,每一个国家都很穷,他们楼兰还不幸垫底。

云岫垂头丧气,看来向郁凉州求亲这个事情,得等她多收些过路费上来以后再办了。

恰巧路过上次的琼花摊位,遇见面具小贩。

小贩见是之前捉奸的小娘子,娘子身旁竟是被捉奸的丈夫,顿时心里乐开了花,心想果然这东西只能做回头客生意。

连忙上前招呼:“哟,看来二位是和好如初了!”顺手塞了三个琼花面具到云岫手心,“小娘子,既然这面具如此有效,不如再多买几个回去,巩固巩固二位的感情?”

云岫失魂落魄:“不要。”

郁凉州面无表情地扫了眼云岫手中物件,见是那琼花面具。想起那夜云岫醉酒,他抱她回府时,她还挣扎着去拿落在地上的面具,极是宝贝。

几铢钱币扔在小贩摊位,郁凉州拿起一个琼花面具:“戴上我看看。”

云岫心烦意乱,只想尽快回府通知阿望涨过路费,根本没在意他手中拿得是何物件,烦躁接过,随手戴在脸上,待鼻腔内吸入了异物,云岫才惊觉,自己戴的,竟然是放了催情之物的琼花面具!

慌忙摘下面具:“快!快带我回府!我药房里有解药!”

面具摔在地上,白色粉末漏了出来,郁凉州察觉到异常,一把拎起小贩的衣领:“这是何物?”

小贩被郁凉州强大的气场吓得瑟瑟发抖,一股脑地把自己贩卖违禁药品的事情全抖了出来。抖完还跪地求饶:“客官饶命,客官饶命,小人也是上有老下有小,不得已而为之啊……”

郁凉州懒得理他,一把抄起软到在地上的云岫,大步往将军府走去。

把云岫抱回将军府药房,郁凉州见云岫面颊潮红,领口也被她自己磨蹭得敞开大片,勾着郁凉州的双臂却迟迟不肯松开。

缓声安抚:“乖一些,我去拿解药。”

低沉的嗓音如绚烂烟火般,砸在云岫滚烫的心上,轰地炸开了花。

云岫只觉浑身燥热,身体酸软没有力气,掌心火热地覆上郁凉州刀刻似的侧脸,眼神如烟雨涟漪,柔软出声:“郁凉州……我……”

药房的大门突然被人踹开,季衡公主一改往日柔弱形象:“云岫,你好大的胆子!”一拳打上了云岫的右眼。

阿望听完来龙去脉,觉得有些丢脸:

“所以殿下,你不但提亲不成,还在勾引郁凉州时被季衡打了一拳?”扶额感叹,“殿下你真的是太没用了!”

“你才没用!”云岫一个药团掷过去,恶狠狠道,“你可别忘了,季衡还指望着我给她医脸呢,到时候……”摩拳擦掌狞笑,“嘿嘿嘿……”

阿望打断她:“殿下,师父说过,医者父母心,你这样没有医德,会被师父赶出师门的。”想了想又问,“那你勾引郁凉州被季衡撞破,郁凉州是如何同季衡解释的?”

云岫又换了个药团敷眼:“没解释啊,就叫婢女们拉开她,让她回房早些休息。”

“这就奇怪了,倘若郁凉州跟季衡真的是一对,那按照常理,当时那种状况他应该是要急于同季衡解释的。”

“你也觉得奇怪对罢?”云岫喜滋滋地,“其实细细想来,我只是听见婢女们嚼舌根说郁凉州跟季衡是一对而已,郁凉州从来没亲口承认过。”激动地拿下一直敷眼的药团,“如今从他的表现来看,说不定是婢女们谣传呢!”

“也未必……”阿望想反驳云岫,抬头却见云岫那一双赤色的瞳孔中泛着不一样的红色,被季衡打中的那个右眼球,似乎泛着血瘀,血瘀渗透到眼周,云岫的右眼此刻就像流了血泪般吓人。

阿望连连尖叫:“殿下!你这仅是被季衡打了一拳?”见云岫又想拿药球捂住眼睛,阿望气急败坏,“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也没什么。”云岫打着哈哈,“就是季衡的手上戴着戒指,打我的时候,戒指刮到了眼球。”云岫抓起阿望的手在眼前晃了晃,“幸亏郁凉州阻止得及时,眼球只是轻微擦伤,不影响视物。”

阿望叹了口气:“殿下,你这要是被王上和师父知道,他们会心疼死的。”

云岫摆摆手:“你不说我不说,他们不会知道的。”转移话题,“哎呀你还说我方才的猜测对不对呢!”

阿望偷偷抹了抹眼泪,心想殿下你都这样了,怎么还惦记着郁凉州。仔细回忆了下茶楼姐姐们教他的若即若离大法,问云岫:“那在此事之前,季衡有没有做些事情惹郁凉州生气呢?又或者说,她近日有没有因和哪个男子走得太近,而让郁凉州生气呢?”

闻言,云岫想了一下:

前几日季衡非要拉上她去沙漠里学骑骆驼,傅将陪同。结果不知怎的,平时十分听话的小骆驼竟然驼着季衡朝她直奔了过来,幸亏她眼明手快躲了过去,季衡也仅是受了轻伤被傅将背回。

云岫心知肚明,季衡定是想假装骑骆驼受伤惹郁凉州怜爱,最好还能借机陷害云岫一番,让云岫被郁凉州厌烦,只是她没想到云岫骑术如此了得罢了。

不过既然大家都没事,云岫也懒得同她计较。蹦跶着随傅将回府,却见向来面无表情的郁凉州已早早等在庭院之内。

云岫回忆,当时郁凉州也没发火,就是淡淡扫了他们三人一眼,吩咐婢女带季衡下去休息后,便和傅将去书房议事了。

“这就是了。”阿望说,“你看他们中原,民风不比咱们西域开放。他们大汉讲究的,是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我听说洛阳城里大户人家的女儿,平日里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一年到头好像也就元宵节那日能光明正大上街会个相好。”

“那又如何?”

“你想啊,因着大汉有个男女授受不亲这么个规矩,可能郁凉州到现在都没怎么跟季衡亲近过。连他自己都没亲近过的公主,竟然跟傅将身体贴着身体,就这么被傅将背回来了。你说郁凉州看见此景,会作何感想?”

“生气?”

“对!生气!”阿望分析得头头是道,“殿下你再想想,一个女子跟一男子亲近,另一个男子生气,这叫什么?这叫吃醋啊!”

“吃醋?”云岫好像有些了解了,平日见着郁凉州跟季衡亲近,她也会吃醋来着。

阿望继续分析:“是了,就是因为此前有这番缘由,所以你勾引郁凉州被季衡发现时,郁凉州才没同季衡解释。他当时肯定是想通过亲近你,让季衡也醋上一醋,这样他们双方才算是扯平。”

闻言,云岫又细细回忆郁凉州那晚的表情,如今被阿望这么一说,她原来觉着的郁凉州的那张没什么情绪的脸上,好像是隐隐写着“我在吃醋,所以也要让你醋回来”几个大字。

阿望分析完毕,右手握成空拳往左掌心这么一敲:“殿下,你这是被人利用了啊!”

被阿望这么一说,云岫觉得有点伤心,但还是不甘心地问:“那将军府里那么多女的,郁凉州都不去利用,偏偏来利用我,是不是能证明,他多少对我是有些意思的?”

阿望摇头叹息:“殿下,你伤得这么重,他都没说来看你一眼,怎么可能是对你有意呢?”

闻言,云岫难过地又拿起一个药团,默默地敷在了自己的右眼上。

静默良久,云岫突然道:“阿望,落尘最近频繁异常,我觉得,跟我母后有关的那人,此刻就在将军府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