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眉上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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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阿望被店掌柜押在茶楼洗了十几日的碗,生意红火时,他也兼做打杂小二。

一次他给一桌浓妆艳抹的女子上茶,偶然听到她们提及这男欢女爱之事,还是若即若离大法最适用。

阿望被阿美伤得着实很深,因此也不在意自己是个男子身份,细声细语与众女请教:“各位姐姐,敢问何为若即若离大法?”

众女见阿望生得瘦小,虽是个男子却肤若凝脂,便把他当成妹妹拉过来说教。

阿望得到众女真传,知晓了小别胜新婚的深刻含义。他决定等自己还够钱,就去云岫那里赖上一阵,不与阿美相见,让阿美在对他的思念之中产生爱意。

可当他被茶楼老板释放,敲开了将军府大门之时,却发现云岫正淤青着右眼给自己上药。

阿望顿时义愤填膺:“殿下,你被谁揍了?我去找阿美帮你报仇!”

云岫哼哼唧唧:“还能有谁,季衡呗!”

自从知晓自己对郁凉州的心意,云岫便想尽办法抢婚。

在他们西域,若是有男子看上哪家小姐,先会上门提亲。小姐或小姐家人不同意,男子便直接上门抢婚。

这和先人的洞房是一个道理,云岫曾在哪本野史里读过:在先人穿草裙的那个年代,若是有男子看上谁家女子,便会拿着棒子把女子敲昏,带进他的洞穴之中,生米煮成熟饭,谓之洞房。

云岫的师父修达长老不止一次和她说过,先人的智慧是无穷的,我们当下遇见的难题,先人早已经历过并想出了解决办法。

受修达影响,云岫十分敬佩先人。但修达口中充满智慧的先人,并没有提及,若是有女子看上了男子,又打不过这个男子,那该如何是好呢?

在近几个月与郁凉州的相处中,云岫发现,郁凉州这个人,不仅武功高强,戒心也比常人强上几倍。

最近云岫常提着个酒壶,去找傅将喝酒吃肉,想侧面打听一下郁凉州的私生活,看他有没有什么放松警惕的时候,能让云岫趁虚而入。

结果,傅将苦着一张脸告诉她,郁凉州连拉屎都要带着配剑。他不仅自己带着,还要求大家都带着,说什么以防有敌军偷袭。

闻言,云岫摸了摸鼻子,眼风扫到傅将放在酒桌旁的长剑,呢喃出声:“怪不得,我方才一直觉得哪里臭臭的。”

自此傅将拒绝同云岫喝酒。

云岫回到厢房,又仔细思索了一番,正所谓先礼后兵,别人在抢婚前都是先上门提亲的,实在不行才会去抢。

云岫琢磨着,虽然郁凉州跟季衡是一对,但总归没成婚不是?虽然自上次茶楼醉酒之后,郁凉州就不怎么爱搭理她。可不管她怎么看,都没看出来郁凉州有多喜欢季衡。若她抢在季衡之前提亲,指不定郁凉州就应了呢?

云岫又一思忖,跟季衡比起来,她实在是太穷了。这提亲得准备彩礼,可她出来得急,身边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件。伸出玉臂,看了看挂在纤细手腕上的羊脂白玉镯子,这是她母后留给她的,是她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了。云岫壮士断腕般悲壮地想,她拿出全部身家向郁凉州提亲,应该会把他感动地痛哭流涕罢?

这样想着,云岫一个鲤鱼打挺从塌上跃起,翻箱倒柜地找出全部归她所有的值钱物件:一支缠枝钗,一枚羊脂白玉手镯,一面琼花面具。

看见面具,云岫才想起,那日在街市上,好心的花灯小贩曾同她说,戴上这面具便能使变心男子回心转意。

那时云岫还觉得神奇,心想等见到郁凉州,一定要当着他的面戴上试一试。

后来云岫才发现,原来这面具上,竟被小贩涂了催情之药。女子戴上,呼吸间药物吸入鼻腔,与男子对话时,药物又可通过狭小孔隙随着女子的呼气喷到男子的身上。

真是个妙招,云岫心想,想必那小贩也不是真以贩卖花灯为营生的罢。

放下面具,拿起缠枝钗和羊脂玉手镯去找郁凉州。从云岫所在的厢房到郁凉州房门口,不过五十步的距离,云岫却走得极慢,一遍又一遍在腹中打着草稿。

“郁凉州,这是我的全部家当,给你当聘礼,你嫁给我怎么样?”

“郁凉州,你娶我好不好,这些是我的全部家当,都当我的嫁妆。”

到了郁凉州门前,云岫只觉心中有小鹿乱撞,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轻抬起右臂,微曲的食指却在扣响郁凉州房门那一刹那,又瞬间怂了下去。

郁凉州原本正全神贯注地在烛火下研习兵书,听到门口有细微的铃铛声叮铃不停,抬眼便见云岫在他房门前踱来踱去,嘴里不知在碎碎念些什么。

郁凉州揉揉眉心,放下兵书,起身开了房门。

低头背着腹稿的云岫被开门声吓了一跳,一抬眼,见郁凉州仅着华贵里衣,左右相叠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节性感的锁骨,正懒懒靠在门扉上倪着她。

“你有事?”

“没……没事!”云岫头摇得像拨浪鼓,将钗子和玉镯背到身后。余光里看见郁凉州里衣衣角用金线勾勒的繁复花纹,又偷偷把她的聘礼往衣袖里藏了一藏。

哎,这大抵就是之前季衡讲得门不当户不对罢。

虽然他们楼兰在西域算得上是一个小国,但在泱泱大国大汉面前,他们楼兰的人口也就是大汉一个州的量。

郁凉州见云岫像个老妇人一样唉声叹气,双手还一直背在身后,便问:“你藏了什么?”见云岫不做声,他又问,“找我何事?”

“没事儿!”云岫打着哈哈,“我就是看今夜月色不错,想约你上街走走。”

郁凉州倚着门扉,双手交叉在胸前,抬手指了指夜空:“不错?”

云岫闻言抬头看天,只见夜空之上乌云密布,别说月亮,连颗星星都没有。云岫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几个巴掌,真是蠢到家了!正想着应当如何把话圆回来,却听郁凉州嗓音低沉:“等我一下。”

“哎?”看郁凉州转身回了房内,门也未关,云岫便探头进来,“等你做什么……”见到房内场景,后面的话悉数吞了回去。

房内如今的情况,有些香艳。

水蓝色外袍搭在屏风上,郁凉州刚刚脱下他的华贵里衣,云岫便走了进来。

里衣握在手里,郁凉州赤裸着上半身,八块腹肌随着他沉稳的呼吸淡淡起伏。见云岫张着嘴巴,赤色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紧盯着他,还偷偷吞了吞口水,吞得很了,竟咳了起来。

索性将里衣丢在一旁,郁凉州随意找张太师椅坐了下来,单手支颐:“好看么?”

云岫满脸通红:“什么好看吗?”

“男人换衣服,好看吗?”

脑子里过了一边阿望的排骨胸,云岫脱口而出:“男人换衣服不好看,你脱衣服比较好看。”见郁凉州的黑眸眯了起来,云岫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反咬,“我可没偷看,谁叫你脱衣睡觉不关门。”

“谁说我要睡觉了?”

“你不是要睡觉,脱里衣做什么,还让我等你一下……”

指了指屏风上挂着的利落里衣,郁凉州示意云岫递过来。

云岫会意,三步并两步地迈到屏风前,想伸手拿下里衣。奈何这屏风造得太高,云岫蹦了两蹦,指尖伸得笔直,也没能将里衣拿下来。

转头想向郁凉州求助,却见对方正闲坐在太师椅上,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不服气地又蹦了几下,还是没能够到。

郁凉州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看云岫气乎乎地鼓着腮帮嘟囔:“一个屏风,做这么高多麻烦。”悦耳的铃当声又响了几次,郁凉州终是起身,自己将里衣拿了下来。

“是你太矮。”

换好衣服,漫不经心道:“走吧。”

“去哪儿?”

“不是你说要出去走走?”

云岫同郁凉州并肩走在敦煌城内的街道上,天边雷声隆隆,小贩的叫卖声仍不绝于耳。虽不知郁凉州为何愿意同她出来逛街,但云岫当下的内心,还是装满欢喜的。

说不定其实郁凉州对她也有那么一丢丢意思,所以才同她出来的罢?要不要趁热打铁,趁着这个机会跟他提个亲?

一抬头,却见郁凉州面色凝重。

大雨将至,街上行人两三,小贩们一面准备着盛雨水的水桶,一面吆喝着贩卖商品。

“都是些小老百姓。”云岫道,“边关贫瘠,沙多雨少,一年种出的粮食用十个指头都数得出来。各国又大战小战不断,他们不趁着停战期多赚些干粮钱,一打起来,都得饿着肚子跑路。”

闻言,郁凉州本没什么情绪的黑眸里,竟浮对云岫浮现出几分欣赏神色。

他眼前这个花季少女,真是个不大像公主的公主。

许是云岫所处的楼兰太过弱小,所以她虽身为公主,却十分能理解民间的疾苦。

云岫不懂,匈奴为何如此野心勃勃,不顾黎民百姓,多年来不断挑起战争,侵占别人的土地,让百姓无家可归。

楼兰一直在两大强国汉、匈的夹缝间生存,虽然设计了马迷途来阻挡外敌。但毕竟敌人人多势众,如若对方不在乎损失几万兵将对楼兰发起猛攻,马迷途也是抵挡不住。

所以楼兰王云止为求生存,两边都不敢得罪却也不主动亲近,几年下来也算是与各方相安无事。

云岫却不大赞成她父皇的做法,她认为匈奴人野心太大,不断侵占别人家园终会引起群愤。即使楼兰与匈奴保持着良好的外交,匈奴的单于也极有可能在某一天突然翻脸,将楼兰一口吞下。

不过她父皇近日终于开窍,选择了亲汉疏匈。云岫曾听人家讲,附属国为向大汉表忠心,都是要送儿子去当质子,或者送公主去和亲的。

云岫母后去得早,她父皇又一直未娶,所以楼兰王室中,就她这么一位公主,她也没有兄弟。

倘若注定她要被送去和亲,那她还不如主动一些,选个自己心仪的夫婿。

这样想着,云岫便又掏出她的全部家当,鼓起勇气拉了拉郁凉州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