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鼓足勇气，硬着头皮说道：“你刚才说，顾基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这话是什么意思？”
阿冥的脸色铁青，牙齿抵着嘴唇，沉默了许久。
“人有寿命，你以为鬼便能永生不灭？”
我轻轻摇着头，我虽然从未细思过这个问题，可在我的潜意识里，我知道此消彼长，万物皆有周期。
阿冥猛然凑到我的跟前，怒声喝道：“人有阳气，鬼亦有鬼气。阳气散尽，人变为鬼，鬼气散尽，就……”
阿冥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攥着拳头，怒目瞪着我，许久没有说话。
“鬼气散尽，会……怎样？”我痴痴地问道。
阿冥闭上眼睛，满脸悲凉，“灰飞烟灭。”
轰！
我只觉得瞬间五雷轰顶。
我张着唇，怔怔地看了阿冥许久，“你是说，顾基……已经到了灰飞烟灭……的地步？他不是冥王吗，怎么会这么轻易就……”
阿冥愤怒地打断了我，“主子神通广大，可他经二十年前一战，被封印已是鬼气大损，认识你之后，打破冥界规矩，又被鬼气反噬……”
阿冥说着情绪更加激动起来，“你以为，你这幅皮囊是如何重塑起来的？”
我的身体……
我瞠目结舌地望着阿冥。
前些日子，画室那场莫名其妙的大火把我的身体烧焦了，而顾基不知道如何竟然顾基重塑了我的身体。
我虽然一直心中存有疑问，可想着顾基毕竟是冥王大人……
阿冥死死地扼住我的胳膊，她尖细的指甲深深地嵌入我的血肉之中。
我怔怔望着胳膊上渗出的鲜血，竟然一丝顾基疼痛也感觉不到。
“苏九九！主子是耗尽了半身鬼气，才勉强为你重塑肉身的！你到底知不知道，主子都为你做了些什么！”
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颤抖地茫然望着阿冥。
这些……我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
我每次陷于危难之间，顾基总能准时出现，看似轻而易举地就将我拯救。
在我心中，顾基就是无所不能的神。
可神……怎么还会受伤，还会死呢。
阿冥看我不发一言，情绪更加失控，嘶吼骂道：“苏九九，你若是再不离开主子，他真的会因为你而……”
而怎样。
我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激动的阿冥。
她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出来的。
“而灰飞烟灭！”
灰，飞，烟，灭。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子弹，重重地撞击着我瘦弱的身躯。
我正发着呆，耳旁突然响起男人愤怒的声音。
“滚。”
简单一个字，声音很低，可语气中的怒火，呼之欲出。
阿冥脸色微微一变，冲着顾基恭敬颔首，匆匆退了出去。
阿冥走后，我始终背对着顾基，不敢转身去看他。
顾基为我做了那么多，我竟然浑然不知。
“阿九，你怎么了？”
顾基的声音低沉而又有磁性，让人听了不禁浑身酥麻。
我没有回应顾基，因为此时此刻，我实在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
顾基清冷道：“转过身子，让我看看你。”
片刻之后，我终究身子僵硬地转了过去。
顾基脸上毫无血色，原本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有着些许的凌乱。栗色的刘海垂了下来，挡在眼前，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我……没事。”我低着头没敢看他，小声说道。
显然，顾基并不相信我说的话，“阿冥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原来，他没有听到阿冥的话。
我摇了摇头，“阿冥不过嘱咐我好好照顾你。”
“仅此而已？”顾基伸出食指，轻轻拨起我的下巴。
我不得不和他对视，他挑了挑眉心，目光灼灼地打量着我，似乎想要从我的表情上看出什么端倪。
我飞快地低下头，“真的没说什么。”说罢我转身就想离开。
顾基轻声唤住了我。
“阿九，既然阿冥嘱咐了，你为何不听她的话？”
“什么？”我停下脚步，转过身子痴痴望着他。
顾基邪魅一笑，“好好照顾我。”
他说着从床榻上徐徐站起了身子，将床上的狐皮裘披在我的身上，用他的身子将我牢牢裹住。
“也不怕冻着。”他嗔怪说道。
顾基的话音还未落，他的身形竟然瞬间虚化，变成了半透明的颜色。
我张着嘴，一脸诧异地望着顾基。
顾基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异常，无奈耸了耸肩头，“鬼气涣散，偶尔就会这样，过些日子就好了。”
我抬起胳膊指向顾基的胸口，身子微微发着抖。
我震惊的并非顾基透明的身子，而是他胸口心脏的位置……
竟然插着一把短刀！
那刀的刀身完完全全地没入了顾基的身体，只露了一截短短的刀柄。
我惊骇的一句话也说不住。
顾基像是浑然不知，他微微蹙着眉心，担忧打量着我苍白的脸孔。
“阿九，你这是怎么了。放心，我会好起来的。”
我半天才反应过来，目光呆滞地盯着他胸口心脏的位置，喃喃说道：“你……胸口的……刀……”
我的声音很低，可话一出口顾基脸色猛然一变。
他倏然松开了他，眉心紧紧地锁在一起，“你方才说什么？”
“刀……血……”我实在不知道如何描述，只能语无伦次地呢喃说道。
顾基一把抓起了我的手，那力道之大，简直要把我的骨头捏碎了。
“你是如何知道的？”顾基看着我的眼神里竟然多了几分怀疑和警惕。
我抬着胳膊，指着顾基胸口那把沾满鲜血的刀，“它……就在那里。”
我和顾基离着很近，我甚至能够看到他的瞳孔在迅速放大。
顾基松开了我，步履艰难地退了几步，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你竟然能看见？”
我悻悻地点了点头，表情依旧有些茫然，可心里却如同洪水一般波涛汹涌。
我看到的景象……难道就是顾基的死状？
还有这把短刀……
虽然沾满鲜血，却依旧能够看出它的锋利，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刀柄上镶着一颗翠绿的宝石，看上去很有年代感了。
这把刀看上去……实在是太熟悉了。
仿佛在哪里见过，刀柄上的翡翠宝石……长得与古轩阁里的那块翡翠，与奶奶压箱底的那支发簪似乎是一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