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队的步骑,分开左右,从大开的城门口处迅速而又井然地涌出,而对面的大军,则是处于一种诡异的沉默当中,既不收兵撤退,也不趁乱进攻,实在是令人费解之至。
谁又能够想到,这个古怪的抉择,全是由于刘安己一人心血来潮,要效法古时“不鼓不成列,不击半渡之兵”的军阵传统,在残酷的战场上行仁义之举,才排除众议,乾纲独断定下来的。
若是知道,北宫一刀势必要暗道一声好险,而后要好生筹备上一份厚礼,好赠与刘安己,以致敬他那早已不合时宜的突发奇想。
兵者,诡道也,若是凡将帅用兵,皆是如此循规蹈矩,大讲仁义之道,那还何来凄凉的兵豗之祸,不如双方主将相约茶亭,相对而坐,焚香煮茶,对弈一局,以定胜负来得畅快而雅致。
其实在初时决定坚壁清野,城外不留一兵一卒,而后又主动出动大军,以寻对方主力决战,北宫一刀为此深深地捏了一把汗。
缘由何在?正是与耶律将军所想一致,在军团出城之时,就是青州城最为脆弱之时,若是叛军果真发动军阵来攻,如何能够减少伤亡,就是深压在青州城顶上的一片阴云……
可以说,顺利出城乃是横亘在胜战之前的一道巨槛,若是出城不利,则再想谈战而胜之,无疑是痴心妄想了。
当然,北宫一刀也并非只是坐以待毙,将希望寄托在逆太子刘安己的乱命之上,他在高高的城头之上,布置了足有此前三倍的精锐弓弩射手,可供三轮连发,一旦开战,一个发射,一个预备,一个上弦,能保箭矢不绝,攻击不断,以作掩护。
除此之外,他还备有诸多的床弩、连弩以及投石车等攻敌利器,能够凭此来对付叛军的大型攻城器械。
甚至还广泛地征发民夫,抬来一桶桶的火油,但有机会,便发射火箭,或者索性用投石车将整桶火油投射出去,再以火箭引燃,足可造成落地处方圆五丈之内,烈焰熊熊,寸草不生,不止可增杀生,还能造成莫大的恐慌,可以大大地削弱对方士气。
当然,只此这般,还远远无法保障先出城的步骑军阵安全,拒马,铁蒺藜,长矛铁盾,皆是防备骑兵冲击的,自得优先出城,在前头布设防线,才能争得时间。
北宫一刀已与巨子墨干城商量妥当,其事但有不谐,到万不得已之时,还将请求墨家机关兽提前出击,从背后偷袭,引得叛军回兵,解此困厄。
只是如此一来,墨家机关兽非但必须提前暴露,还将身陷于敌军茫茫人海之中,恐即使在初时能够将叛军惊吓一跳,但一旦让他们琢磨过来,怕就会产生较大伤亡。
对此担忧,墨干城仅只沉默片刻,便义不容辞的应承下来,原因无他,一则是他对这新型的机关兽极有把握,能够顺利突破重围,在不造成己方大量战损的情况之下,前来城外与青州城将士汇合,二则在于墨家行事,只要义之所在,从来不吝惜自身生死存亡,不愿无谓枉死是一回事,而为义赴死,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里便有个题外之话,在各方高层商议战事安排之时,鱼美味听闻此事,曾大略提过一事,可受累驾驭他的飞舟前来战场空投炸弹,为此他特意携带了大量弹药前来,好掩护出军,谁知却被北宫一刀一言否决。
生怕鱼美味误会而引起不喜,北宫一刀紧接着好言相劝,诚恳解释道:
“先生只四人来援我青州城,已是莫大的恩情,画壁山上远比城外重要,不容有失,还是留在山上为好,否则失了统筹指引,敌军势大,我军恐怕不是他们敌手……”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层考虑,即是北宫一刀并不清楚鱼美味所提及的炸弹究竟为何物,只他眼前所见,一艘飞舟只三四丈长,能够携带何等军械?就是上了战场,恐怕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还不如留在后方,保障画壁无失,还更为稳妥。
哪知易怒的鱼美味此次并未有所不满,只是嗤笑一声,转身做事不提。
这些蓝星土人,不知他们新造的炸弹威力巨大,损失的也是他们,与他喵星人何干?不纳也罢,还省得自己劳累……
于是策略既定,当即实施,然而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太子刘安己所领的大军不知出了何等变故,居然放任青州城将士在城外不断集结列阵,而全无动静,就连本要攻城的军械,也反撤了回去,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之余,倒是大大地庆幸了……
上天如此相助,此番不胜,天理何在?
北宫一刀磨刀霍霍,颜色顿开。
……
终于,半个时辰之后,青州城大军终于尽数出城成列,两边大军相顾沉默。
暴风骤雨前,皆是风平雨静,眼看着大战在即,唯有手底下见真章,何劳糜费口舌,作此无用之功?
三鼓而进,北宫一刀高立城头,亲自站在一面牛皮大鼓面前,双手抡圆了鼓锤,奋力击去,鼓声轰响,震彻了整个战场,传入了好整以暇的太子刘安己耳中,他哈哈一笑,当即布下出击之令,当然统筹战阵,依然须得耶律将军全权处理,他不熟兵法,还是在敌后观战为好。
“竖子无谋,留敌喘息,此番势必要损兵折将了。”
耶律将军心中愤懑于太子三番四次贻误战机,颇有些心灰意冷之意,无奈口中又不敢明言,只好闷声闷气地领命而去。
也是一通大鼓之后,喊杀喧天,早已对杀人喋血,建立功勋之事饥渴难耐的太子大军,终于可以开动……
“冲啊!”
“杀!”
“杀光他们,城中的黄金美女,都是我们的了……”
“战!”
“冲啊……”
“咚咚……”
“呼呼……隆隆……”
一时间,那战场特有的声音,便充斥全场,只保持了短短片刻的沉默,被这喊杀声搅得天翻地覆。
“步兵在中路列阵架盾支矛阻拦骑兵,两翼骑兵压上,使其三面受攻……”
见到对面骑兵来势汹汹,北宫一刀决定先将战马的冲撞之力卸去,使得骑兵有马而不得其用。
“哼,雕虫小技,本将岂会如你所愿。”
耶律将军身登瞭望云台,青州兵的这一下变阵,已落入他的眼中,自然也要做出相应的改变。
于是旗号连动,鼓点频起,居中的大部骑兵分流两旁,打算仗着人数之利,各自迎战骑兵,而对于居中的步兵,暂且弃之不顾,但得击溃骑兵,再从侧面夹击,便可避开正面层层不绝的钢铁丛林,如尖刀切入牛腹。
“好,再变。”
战场之上,主帅命令的传递,是决定战事胜负的一大关键,北宫一刀正是料定了己方因有若比邻在手,军令的传递速度,是对方的数十倍数百倍不止,如此奇大的优势,他岂会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