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已过,少年虽然看着憔悴了些许,可仍是神清气爽,每日一早一柱擎天,完全不似一个身中剧毒,行将就木之人。
“真是怪事,莫非是圆光当时将酒壶给拿错了?或者下药之人浪子回头,将毒药下得轻了?”
陈心隐曲起自己的右臂,扭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已经初具规模的腱子肉,心想着这些年山上那几只下蛋的母鸡功劳不小,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
“如我这般健壮体格的人,按理说……怎么也不像是一个将死之人……”
是吧,越这样想,他就越觉得必定是这么回事。
尝试着运行白流道力,圆融无碍,起止自如;
取来隐锋剑,在院中着实将天地玄同卷耍了一通,将这几日以来落下的功课补了回来,也未见有丝毫特异之处;
去到厨房,自己拿来食材,煮了一大碗香菇春菜细粉条,狠狠心,敲了三个双黄鸡蛋下去,美美吃过之后,除了感觉食欲大开之外,也压根不见任何古怪……
呼!原来竟是自己吓自己……
那大夫并未欺骗于我。
从吴军师那边得知,无论是芜冰和桃夭的搜寻工作和自己那张无名玉琴的寻找,两方面全无丝毫的进展……
既然如此,恢复了正常的少年打算亲自到城中打探消息去。
说走就走,他悄悄从后门溜出了刑府,考虑到前次被狂热的行人围观的遭遇,他不敢将路虎带去,还在自己的颔下沾上几绺胡须,稍稍变了一番形容,如此才能够在大街上浑水摸鱼……
哦,不,是掩人耳目。
出门前忽然想起,仔细看了眼黄历,今日宜出行,遇贵人。
嗯,早晨一醒来就听见喜鹊叫唤,果然是个好兆头!
就这样,神清气爽的少年出发了。
走在大街上,看着人潮如织,车水马龙,各色人等行色匆匆,赚着自己每日的生计。
人生阅历浅薄的少年此时倒未曾生出诸如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的感慨,他看到的就只是人,不止两个人,而是许许多多的人……
“哎,这位大叔,能否让让?”
见到缝隙,少年“刺溜”一下,如游鱼般钻了过去。
“等等,前边那位大婶,你买的葱掉了……”
少年捡起地上一捆葱,交到了刚回头的大婶手里边,当了好一通夸赞。
“好你个腌臜泼才,竟敢把手伸来摸俺的荷包!”
少年大怒,将已经快要摸到自己怀中荷包的那只巧手拍了开去……
“麻烦让让,开水来了……”
人流拥挤,只好出此下策。
……
呼,人真多!难怪人总言青州城,居大不易,若是自己并非在刑府蹭房子住,恐怕每月租房钱就得花费上许多吧?
陈心隐好容易才从人群中杀出重围,这一片街市的人流格外庞大,三教九流尽汇聚此处,摆摊卖货物的,算命的,捏糖人的,还有一些打扮得花枝妖娆,不可细说的……
总之林林总总,不可胜数。
少年整整衣冠,将被撞歪的胡须重新粘好,继续逛了起来……
“呵,这位先生请了……”
一个人从背后在陈心隐的肩上拍了一下。
陈心隐回过头来一看,来人十分面生,观其外貌,是一个精瘦似猴的中年汉子,一脸的不差吴军师的精明相,两只眼睛滴溜溜乱转,不用说也在琢磨着打什么坏主意。
当然了,心善的少年从不以貌取人,所以他将摸在怀中的那只手不带一丝烟火气地放了下来,回过一礼,问道:
“哦,不知这位大叔有何指教?”
“唔,在下姓王,指教不敢当,只是我老王观先生的面相高贵,眉眼之间却隐含着忧虑,在这儿徘徊良久,盲无目的,想是对于人生有什么疑难之处吧?”
这位老王高深莫测地一笑,拿出了搭讪万用开场白。
“王大叔的眼光果真是犀利。”
江湖阅历不深的少年惊道,这位老王竟然可以轻易指出自己心有忧虑,当真是深藏不漏。
“小子真有两件事儿悬而未决,正不知如何是好,不知王大叔可否教我?”
“唉……”
老王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然后长叹一声,说道,
“我老王哪有如此本事,如果……呃,请问先生贵姓?”
“姓陈!”
“哦,若是陈先生当真需要指点,我老王倒是可以给先生介绍一人……”
说到此处,老王卖了个关子,沉默看着陈心隐,静等着他的反应。
“有多远路程?”
“就在左近,隔壁一条街就是。”
“卖的是人肉包子吗?”
“哈哈,陈公子真会说笑,不是开黑店打闷棍的。”
“哈哈,正是说笑……烦请王大叔前边带路。”
见得陈心隐同意,老王心中暗喜,表面却不动声色,只是在与他专心谈天说地,在得知陈心隐从外地而来,极为仰慕青州城雄伟之后,还热情地向他免费介绍着这青州城的风土人情,名胜古迹,还有盘踞各处的各种势力,真乃是……
“王大叔真乃是青州通呀!”
陈心隐听得津津有味,钦佩不已,对于青州城的了解又进了一步。
“不敢不敢,只是住得久了,总听人说起,自然就有所耳闻……啊,陈先生请止步,我们到了……”
陈心隐依言停了下来,抬头往前一看,唔,平平无奇,并无任何独特的一个带有独立院落的不大宅子。
这就是那位高人居住的所在吧?果然是大道至简,大隐隐于市啊!
如此才是真正的高人风范。
不知为何,他又非常适时地想起了玄真老头儿的暴发户嘴脸……
少年这时对高人的信心再次涨了几分。
……
那老王上前拉着门环,“咣咣咣”地敲了几下,没过多久,宅子的大门从里边被打了开来,老王慌忙领着陈心隐走了进去。
进了一看,依然未见任何浮夸的修饰,朴朴素素,所有的只是本真。
有一个老妇正跪在房子前方,声泪俱下,不住地磕着头。
这是怎么回事?
带着疑虑,少年撇下老王,抢上一步,过去将那妇人小心地扶了起来,问道:
“大娘,可是有什么冤情?”
哪知这位老妇一经扶起,立即云消雨霁,彩彻区明,她一把拉住陈心隐的手臂,絮絮叨叨地就说了起来:
“哎呀,这位公子啊,你也是来找老神仙求指点的吧?我可告诉你啊……”
接着,那老妇气沉丹田,声若洪钟,一路将自己当初是如何遇到困难,经人介绍之后找到这边,在老神仙的指引下终于逢凶化吉,现在只是过来聊表对老神仙的谢意……
“这位公子啊,人呐,最是不能忘本,否则和禽兽又有什么分别……你说是吧?”
少年自然是唯唯诺诺,连连称是不已……
“只是这老神仙心肠最善,坚持不受老身的礼物……罢了,罢了,那老身就先去了……”
说着,她从地上有些吃力地提起一个黑布包裹,这包裹一被提起,即露出其中一个方砖形状的轮廓,她颤颤巍巍地走了出去……
呀!那包裹装的难道是一块金砖?
陈心隐惊叹道,这屋中的老神仙看来果真是有真本事的,否则怎会有人肯背着一大块金砖前来道谢?
老王示意他自个推门进去,就跟在老妇的身后出了院门,反身拉上院门,往前走不多远,那已经离去的老妇人从边上闪出,拉住那老王,说道:
“老王,方才和那人说话,费了不少口水,快给钱吧。”
“哎呦,我说你这老虔婆,急啥呀,咱啥时候短过您老的银钱,咱出门做生意,最讲究的就是一个信字……给,两钱银子,收好了。”
“我妇道人家一个,可不管什么信不信的,只有将银子攥在手里,老身才觉得踏实……”
那老妇人虔婆仔细数了数落在手心的两钱银子,发现无误,就心满意足地扭着腰身离去了。
在临走前,还将包裹中的那块方砖形状的物事拿了出来,随意往一边墙角一丢,再将包裹小心地叠了起来,细细地收进怀中,
“这包裹就归我了,若是还有生意,得给个新的包裹。”
待得老虔婆走远,那老王在后头冷笑一声,低声骂道:
“这死要钱的老婆子,一块破布也要斤斤计较,这样爱贪小便宜,难怪赚不了大钱……罢了,我老王不值当和你置气,平白污了身份。”
老王骂骂咧咧,捡起被虔婆扔在墙角的方砖,吹了吹粘在上方的灰尘,四下瞭望一番,捧在手中,紧张兮兮地带着往另一个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