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亚言淋了雨又没吃多少东西,餐厅服务生的眼光也勾起他陈年心事,到了酒店头就未免有些昏沉。回到房间,只匆匆脱了湿透了外套,就穿着半湿的衬衣睡了过去。可才躺下没多久,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勉强爬起来,纪亚言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没力气,脚步有些发虚,晕晕的扶住门框,不知道是因为刚睡醒还是真着凉了。他慢吞吞的一路爬过来,门边震天的声响倒忽然安静了下来。
纪亚言不确定的盯着一步之遥的门扉,琢磨着继续倒回去睡。可刚一转脖子,又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这一停顿再敲,纪亚言的脑袋已经稍稍清醒了过来,不敢再耽误,一把拉开门,门外站着的一脸严肃,不是严均天是谁?
“总……”纪亚言正待发声,却已经被严均天不耐烦的截了话头。
“怎么这么半天才开门?打你电话也不接。”如果不是听见他的手机在里面响,他都差点以为里面没人了。
纪亚言条件反射的赔了个笑脸,“刚刚睡过去了,没听见。”
严均天看着纪亚言职业的笑容,忽然觉得扎眼的很。轻咳了一声,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今天点东西点多了,他们送了一个食盒说是优惠,吃不下,带过来给你做宵夜。”说完,不知怎的竟有些窘迫,幸好神经够坚韧,面上半点神情不露。
纪亚言闻言惊讶的看着他手上印刷精美的手提袋,那么漂亮的袋子,居然不过是饭店提供的食盒?有钱人的生活……他清楚的见自己在心里酸溜溜的吐泡泡——谁教他是穷人?
面上诚惶诚恐的接过,又是千恩万谢。下属关心上司是分内的事,上司偶尔的关心却是天大的恩情。
谢了半天,两人都还站在门口,纪亚言本来是身体不适,一直装傻拦着门口,就是指望着严均天施完恩就立马消失可那位总裁大人却象是在门口长了根,竟然不走了。
纪亚言嘴角抽搐了一下,还是决定识实务者为俊杰。
“总裁要不要进来说话?”
“嗯。”严均天淡淡应了声,竟然抬脚就从善如流了。
纪亚言侧了侧,让开一条路,面上还是笑颜如花,心下却有些不妙的感觉。严均天对工作的狂热爱好,他是亲眼见证的,无论是他的理智还是情感都不相信严大总裁会浪费时间只是为了表示他的“善待人才”,想想当年他清洗公司高层的雷厉风行就知道。所以能让他在百忙之中还要坚持过来与他“谈谈”甚至还费心准备夜宵的,纪亚言光想都觉得头皮发麻。现在身体不适,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此刻他实在不想在惹事上身了。奈何事不由他……
暗自深吸一口气,纪亚言转身笑道:“正好我有些问题要请教。”
纪亚言本来是无话找话,却看见严均天的眼睛一亮,心中不禁暗叫要糟。
果然一说到工作,严均天顿时雄辩滔滔,在没有刚才半点僵硬之感。他这些年埋头工作,偶尔来往,也都是故人。怎么与人攀谈,如何与人套近乎,本都是他少年时贯用的,现在却因着年龄身份的改变,竟然手足无措起来。幸好纪亚言一句话提醒了他,男人之间便是真的聊无可聊至少还可以谈工作。再加上他本来就对此次会议颇为重视,愈加说的神色高昂。
纪亚言一边专心附合,一边却暗暗叫苦。无奈,天大地大,付钱的老板最大,虽然身上传来的冷战一阵强似一阵也只得强打着精神,只觉得度日如年。
严均天性说了半天,那边虽然专心致志,却只是附合。而他的这个助理从来不只是个回音壁,他便是再迟钝也察觉出些不对。尴尬一笑,“时间也晚了,明天你还要对付那几个厉害人,我该走了。”
“那里的话。总裁说的字字珠玑,得君一席长谈,胜过我挑灯夜读。总裁这是在帮我省时间呐。”明明脑袋里仿佛有小人跳舞,嘴上却仿佛抹油,应承话顺势而出竟然不带稍停得。
严均天皱了皱眉头,“叫我名字就好。”
纪亚言笑着应了下来。
严均天折腾了这半天,其实就只是想问一句话,却偏偏这话没个起头的地方,顿时有些烦闷,眼角一转正好看见桌上的笔记本。
“你的笔记本什么型号?”
阿?纪亚言被这么没头没脑来的一句,弄得有些搞不清状况——今天晚上他就一直没有搞清状况过……
乖乖报了一个型号,果不意外的得到一个惊讶的眼神。
“怎么还在用这么旧的机器?”
“用的时间长了有感情了。”
“可那么多文件就这么一台机子,处理的过来吗?”
奇了,怎么就在他的笔记本上纠缠个没完了?
“不碍事,数量再多也都是文档,很小的程序,虽然是旧机器应付这些总没问题。”
“哦——”严均天顿了一顿,终于把今晚的目的说出口,“是公司的薪水不够高吗?”
“啊?怎么可能?”严氏的薪水一般都比行业的平均水平高百分之十到百份之十五,怎么可能不够高?至少对于他目前的工作而言,他的薪水已经足够高了。
奇怪之余,心地却隐隐感到这可能就是严均天今晚造访的真正目的。可无缘无故的他问这个干什么?心里正狐疑着,桌上那个精致非常的食盒忽然闯入了眼帘。纪亚言从来都是个聪明人,这前前后后放在一起略想一想立时就明白过来。一时间心里五味掺杂,说不清是感动还是羞耻。一时竟愣住了。
严均天在一边看出不对,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说出来,公司能帮你解决的一定帮。”
纪亚言慢慢在严均天边上的沙发坐了下来,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除了一丝疲惫,竟再看不出别的来。
“你都知道了巴……”
“知道什么?”
“餐厅里的事。”
严均天轻轻“啊”了一声,似乎还有些不知所谓,幸而他立时反应了过来,立时沉默了。
纪亚言微微仰起脸苦笑了一声,这种事情总是亲历者比旁观者来的敏感。在别人看来不过只是芝麻大的事,放在自己身上那种尴尬却挥绕不去。
“我的经济状况的确不太好,是私人的原因,但我保证不是赌博吸毒这类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总裁的这份好意,纪某心领了。”
他话说得诚恳,又占着道理。严均天也确实不好再问下去了。只是浪费了一晚上的时间,只得了这么一个不咸不淡的回答,多少他心里有点怏怏。可话又说回来,本来就是别人的私事,人家不愿意诉苦不是正省了他的心吗?本来他就不是什么体贴善良的主,今晚这一趟已经是违反本性的多事了。
既然话问清楚了,严均天也顺理成章的告辞走人。两个人本就相对无言,留下徒增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