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夫人是……”梁玦眼神认真，声音犹豫。
曲清歌紧张地看着他，柳眉紧锁，脸上带着期待又带着害怕。
她想听他的秘密，可是又害怕这个秘密会真的如同明武帝所说的那样让人无法接受。
“明夫人不会再动我们，我也不会再杀她！这是父皇的要求！”
曲清歌心里好似有些明白了，樱红的嘴唇颤抖着，心神一窒：“她……她真是你的……”
“嘘，清歌，我暂时不想说这个话题！”梁玦听到那件事情从清歌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不知为何，他浑身都有一种无法摆脱的无所适从感，仿佛自己身上的那些外衣被她亲手一层一层地地揭开，他不能忍受这样！
他的身世这么乱，他怎么好让她知道，明武帝了解他，所以他做出那样的举动来保护他！
此时的梁玦眉眼深邃，双眼血红，他看起来太反常了，曲清歌不想强迫他说出来，他虽然很强大，很厉害，但是他总也有他柔软的地方，那一处没有披着坚强的铠甲，可能是任何一个人都会伤到他，而她自视为他最亲近的人，当然不能肆意地伤他！
梁玦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叮嘱清歌好生歇息便往书房去了，有些事情他得自己一个人捋捋！
曲清歌单独留在房里，从中午到下午，再到夜晚……
看着烛灯闪烁，曲清歌瞄了一身边跟着的夏草，她立刻上前来：“主子，歇了吧！”
夏草的脸红扑扑的，她低头看着自家主子的腰身，直到现在她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家主子怀上小主子了，这是一种多么奇妙的感觉，眼看着她服侍的主子就要多一个了。
虽然现在还没有显怀，可这却并不妨碍夏草发挥她强大的想象力想象这一切。
那会是一个长得像谁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夏草走神得太厉害，以至于曲清歌连唤她数声才将唤醒，看着她一脸茫然的模样，她眸带隐忧：“你说……殿下跟明夫人长得像吗？”
刚刚梁玦的话说了半句就走了，留下了大大的悬念给她，她原以为她能安然入睡，可现在却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想到他未竟的话，便总是忍不住猜测明夫人跟他二人之间的关系。
夏草圆嘟嘟的脸在琉璃灯下淡黄淡黄的，她凑近曲清歌：“我也看不大出来，只是主子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曲清歌不理她只径直道：“你觉得他们像吗？”夏草脑子里反复出现明夫人和太子殿下的形象，一个长得太俊，一个太瘦，瘦得变形，瘦得令人害怕，她怎么都看不出来他们两个人哪里长得像？
“不像，一点儿都不像，倒是皇帝陛下跟太子殿下还挺像的，那双眼睛……”夏草摸着下巴，她跟在曲清歌身边，大梁皇帝没见过，不过东越皇帝倒是有幸见过好几面了。
曲清歌披衣起身：“外甥肖舅，若殿下他真是明夫人的儿子，长得跟舅舅相似并无不妥！”
“啊……”夏草还是蒙的！只回过神来，自家主子连外衫都没套，晾着身子出门了。
“主子，你要去哪里？”大半夜的，她又是重点保护对象，怎能随便乱走？
“书房！”她现在只想找到梁玦，他的身份和身世她都已经知道了，那么他也就没有必要再瞒着她了，也不用躲着她！
没错，她觉得梁玦自从发生之前那件事后，就一直在试图躲着她。
从午后到傍晚，以有晚膳他都没有陪着她用。
这是之前他从未做过的事，只要他在东宫，除了见大臣们议事以外的时间，他一定会陪着她，而今日并没有！
况且，她已经命没由去请过他几趟了，他每回传回来的话都是让她先歇息，可是没有他在旁边陪着，她又存着这样的心事，她如何睡得着？
走在昏暗的小径上，看着夜空中的宫殿，屋檐金饰都看不见了，只能透过幽暗的灯光看到它们的轮廓，檐牙高椓间像是张着大嘴的猛兽，而她正一步步地走进它们的嘴里，她的心里隐隐生出几分惧意，可前方不远处亮着灯的书房，却又像一座明亮的灯塔，指示着她前进的方向。
经过长而幽暗小径，她终于来到了开阔的庭院，距离书房的门只有一丈远，曲清歌松了一口气，紧绷地双手打开，里面已经汗湿了，她心下放松，大开大合地抬脚，一个不察却滑倒在地。
“啊……”她经不住轻唤。
“清歌！”梁玦开门，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当他看到摔倒在地的熟悉的身影时，整个人一个子爆发出了极致的速度，眨眼间来到曲清歌身边。
她摔倒了，后背着力，幸好有夏草用她自己的身体给清歌垫了一个人肉沙包。
“我……我没事！”曲清歌只觉得身体下面软软地，她艰难地起身，却一眼看到夏草皱着眉头咬着唇苦苦忍受地模样。
“夏草……”她惊呼。
“没事……奴婢没事！只要主子无事就好！”夏草紧张地看她，刚刚她走在她身后，一眼看到清歌摔跤来不及扶持，便一个趴下的动作将曲清歌挡在了身体上面，她这会觉得自己的肋骨大概是断了吧，因为她已经痛到浑身没有知觉了！
梁玦迅速抱起清歌，命人请来了于紫苏。
现在东越的任何一个大夫他都信不过了，他只相信于紫苏。
“这是怎么呢？”于紫苏一进来便隐隐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她下意识地去看曲清歌，一眼看到她躺在软榻上，脸色苍白，神情痛苦地拧着眉。
“我……我没事，先给夏草看看，她伤得更重！”要不是夏草在下面垫着，她不知道她会伤成什么样。
夏草却推辞，只道自己无事，一定要让于紫苏先替主子诊治。
于紫苏先瞄了一眼她的伤势，让身边跟着的小丫环找了几个擦外药的药膏给她，自行奔去了曲清歌身边。
“先看你的，她的伤都是皮外伤，你这个最紧急！”
把了一圈脉下来，于紫苏有些不高兴地瞪着梁玦：“我早说过清歌宫寒体虚，怀相不好，你是怎么照顾人的？不带这样折腾的！”
她对梁玦有意见，相当大的意见，他在大梁将他们赶到北狄去也就罢了，可是到了东越她竟然看出他有时候看着季不明的眼神隐隐藏着杀意。
他想杀季不明！
“怎么呢？”曲清歌有些紧张。
于紫苏连着她一并瞪了一眼：“还说怎么啦，能怎么……孩子不太好！”
曲清歌咬紧嘴唇脸上升出浓浓地自责，看着梁玦的眼神躲闪不已：都怪她自己不小心！
“不过你不摔这一跤，孩子也没好到哪里去！”于紫苏挽起衣袖，拿出银针在她身上比划了一下，就一针针地扎进了手臂上的穴位。
梁玦全程摆着严肃脸，看着好似没有什么表情，可透过他那双狭长的眼睛便能看到，他漆黑如墨的眼眸子里满满都只有曲清歌一人，还凝着异常浓烈的担忧。
于紫苏对曲清歌做了一些紧急治疗后，郑重地告诫她：“你现在只能卧床休息保胎，可千万莫要再做傻事了，再来这样一次，我可不敢保证我还能救得了你！”
曲清歌低头轻嗯一声。
于紫苏便又瞪着梁玦：“你，出来跟着我拿药！”
梁玦轻轻松了清歌的手，在她耳边轻声叮嘱一句，连忙跟着出去了。
于紫苏四处看了看只见四周没人了，柳眉一竖极其不客气地指责：“你怎么做人夫君的？你要是实在不会做，清歌我带回大梁去！”
“于夫人有话直话，本宫敬你是清歌的长辈，不会与你有隙，而且也请你放心，只要你能保下清歌，季神医的命本宫替他保下了！”梁玦并不被她的凶蛮所动容，冷静自持地按照着自己的节奏吩咐着。
于紫苏抬眸：“你很明白嘛！”刚刚梁玦话中所说，让她保下曲清歌，却并没有提到孩子，所以他心里应该已经有所准备，刚猜测着便听得梁玦清冷的声音传来：
“如果清歌和孩子只能选一个，一定要保清歌！”梁玦说完大踏步离去，留下于紫苏站在原地眼神莫名，心头五味杂陈。
梁玦这一次哪里都没去，一直陪着清歌，哄她睡觉，可是无论她坐在床榻前多久，曲清歌也睡不着。
她试图闭上眼睛，但是只要闭上，脑子里就立刻涌出一个孩子哭着唤“娘亲”的声音
她每每被惊醒，一旦醒了，又长久长久的睡不着！
“你陪我说说话吧！”曲清歌转过身子，有此愧疚地看着梁玦。
她尽力了，可她今日实在是没有睡意。
梁玦薄唇轻勾，嘴唇间溢着温柔地笑，他脱了外衫，轻手轻脚地上了床榻，看着面前那张脸，容颜清美，一双大眼睛仿若秋水，凝着水滴，水汪汪地一闪一闪，像会说话似的。
“想说什么我都陪你！”他满心柔软，粗砺的手掌顺着她光洁饱满的额头轻轻抚下，内心里洋溢着止也止不住的温情。
“我找你想问你昨日的事！”曲清歌侧眸。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摔倒！”梁玦以手支撑着脑袋，侧躺在她身边，神情温柔地盯着她。
“明夫人是你母亲？”
所以他可以那么轻而易举地放过她，也只有这一个理由能够让她原谅明夫人对他们夫妻所做的那一切。
“确是如此！”
曲清歌心里松了一些，总算是可以睡着了！
梁玦看她闭上眼睛，便跟着躺好将人揽进怀里，等到她的呼吸都平稳了的时候，他凑在她的头顶悄声道：“你要是知道我的父亲是谁，恐怕又会睡不着了！”
他刚说完，曲清歌嘴里轻轻溢出一声“嗯……”
梁玦心神一紧，再看她依然沉沉睡着，呼吸绵长，这才摇头翻身坐起，窗外雷音已经守在那里。
“殿下，如你所料，乾清宫有变！”
梁玦冷唇微动：“事不宜迟！”
离开前他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女子，眼神温柔！
夜色深沉，空谷寂静，乾清宫里明烛摇曳，琉璃灯盏晨风着明宁雅一身黑袍，她兜头将自己紧紧地锁在长袍之中，背对着明武帝神情带着几分狰狞，又带着几分悲哀。
“阿雅，对不起！当年都是我的错……”明武帝脱去了龙袍整个人显得越发的苍老颓然。
明宁雅陡然转身厉声大叫：“是你……当初那个人是你……”
居然真的是他，这么多年以来，她猜测过任何一个人，甚至想到过大梁皇帝，可从来都没有想到过会是他——她的亲兄长！
“阿雅！”明武帝呜咽一声，发出一声令人心碎到极致的浊啸。
明宁雅怒目相瞪：“闭嘴，不许再唤我的名字，你……”禽·兽不如！
“当初，当初朕也是喝醉了酒……！”明武帝无力地辩驳着，他已经不需要更多时间，这个隐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就这样说了出来，他只觉得轻松，他再也不需要在修生养道中寻常他的超脱。
明宁雅幽幽冷笑，清瘦的脸上显出几分讽刺：“我可以原谅你！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
明武帝一阵激动，他此生胸无大志，虽然从未干过什么惊天动地地大事，但是唯有此事，是他今生所犯地最大的错误，如果临死之前能够得到她的原谅，死亦足矣。
“太子之位，你废太子，我就原谅你！”明宁雅咬着牙齿一字一句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