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武帝全程没有发表意见,只是浑浊的双眼流露出来的情绪却带着几许悲凉,他动了动唇:“今日就这样吧!”
啥?就这样,哪样?
现在事态一触即发,有哪一方还能够稳住就此退下?
“屹之,你与阿雅都是朕的至亲,你虽未在朕的身边长大,可朕自问这么多年也从未亏待过你,可你们今日却急着这般……”自相残杀!
没错,明武帝看他们现在对峙的感就是他们在自相残杀,他压抑着心口的抑郁:“你们都是朕最亲近也是最重要的人,朕不想看到你们这样!”
明武帝声音沉痛,看着梁玦的眼神悲怆而又慈爱,而转向明宁雅的时候,带着一丝隐隐的爱恋与焦虑。
算来他时日无多,背后隐藏的那个秘密,他一个人背负了近三十年,或许是时候说出来了?
可是说出来之后,他能得到众人的原谅和理解吗?他不禁生出些许疑惑。
“父皇,并非儿臣想伤害明夫人,而是她一直都不肯放过儿臣的妻子!”梁玦丝毫不退让。
他什么都可以让,可事关清歌他是绝对不会退让半分。
“唉,看来这事儿,不告诉你们不行了!”明武帝抬手,率先往一旁的内殿而去。
他的身影佝偻着看着似是十分萧条,宽大的龙袍之下包裹着的那具身子甚是消瘦,整件衣衫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看得人平白生出几分焦虑。
恐怕东越建国百年来,东越再没出现过一个把龙袍穿成他这样的。
曲清歌看着梁玦,他也回看着她,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梁玦才上前用力握住她的手,朝她镇定的点点头:“没事,待我!”
曲清歌神情紧张,用力扯着他的衣袖不肯放手,仿佛他离开这里就会永远不回来似的。
梁玦很高兴她对他的依恋,又有些心疼她这般,便握紧她的手想带着她一块儿进去听。
明武帝已经到了内殿,转身看着跟得极近的明夫人和还在不远处跟曲清歌不停说话的梁玦,沉声道:“恐怕你太子妃现在这样的状态不太适合听!”她万一接受不了这个打击,伤着身子可怎么办?
梁玦身子一僵,他不知道明武帝要说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居然会有那么强大的刺激,他看一眼曲清歌,当即就不想让她听了,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有所失!
“乖啊,清歌,你别去,你的身子骨,怀相又不好,孩子月份也浅,可万万不能受打击!”于紫苏也赞同这一点。
刚刚替曲清歌把脉那么久,她的身体状况实在是堪忧。
梁玦一步三回头,看了曲清歌好几眼,才缓缓踏入内室,红木雕花的槅扇大门“吱吱呀呀”地合上。
曲清歌心里怅然若失,于紫苏上前,小声的叮嘱她一些怀孕需要注意的事。
可曲清歌神情一直不在线,凤眼里一片迷蒙,似雾一般迷迷蒙受蒙看不清。
“清歌,别走神了,你好好听神医的话!”南宫灵轩终于盼到梁玦走了,他才有机会亲近清歌。
可看着她这般为梁玦担忧的模样,又引得他也是十分的无奈。
“夫人,你说我是真的怀上孩子了吗?”曲清歌清醒后,凑在于紫苏的耳廓边悄声问道。
于紫苏快要被她的梗直和呆萌逗笑了:“当然了,你是信不过太子殿下,还是信不过我?”
“啊?”曲清歌一直发怔,并没有听出于紫苏话里的打趣之意!
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上顿时红成了樱桃,抿着唇拍着于紫苏:“夫人怎么这么说!”
真是羞死了!
哪知于紫苏的套路还在后头,她凑近她小声的道:“你就听出我说的什么意思了,我只不过是说你难道信不过你们家太子殿下请来的那些太医吗?你怀孕之事,又不是我一人说的,他们也都诊出来了!”关键时刻于紫苏稳稳地甩锅。
曲清歌脸上又是一红,被羞得抬不起头来,好吧,不得不承认,刚刚是她把于紫苏的话想歪了。
说她信不过梁玦,她以为她是说觉得梁玦在那方面没有本事让她怀上……
呃……越想越害羞,她索性抿着唇,倔强地看着别的地方不再开口。
“行啦,我这一大把年纪的了,倒还跟你这小丫头一般见识,要是让你母亲知道了,只怕要怪我欺负她家闺女了!”于紫苏见好就收,让曲清歌把丫头叫上来,还带着纸笔,这是郑而重之的让她把她要说的话全都抄录下来。
“你这胎虽是怀上了,可我跟你说……需得好生注意着,不然也很是艰难!”
于紫苏已经恢复了一派神医的庄严郑重,曲清歌眼神也顿时一凝,认真地听着,其实不用她说,她也知道这个孩子来之不易!
想她嫁给梁玦三年多,两人之间的交流不少,梁玦又厉害,可她除了先前流掉的那个孩子以外,一直从未怀上过。
这要是放在普通的人家里,三年的时间也足够一般的公婆都撺掇着儿子纳妾了,可这回,没想到他来得这样及时,顺带着还帮了她一把!
虽然没有这个孩子,她相信梁玦亦会护着她,但是看刚刚那架势,一场大战可能避免不了。
“这里再修改一下,不能吃任何生寒、活血的东西!”于紫苏已经交代完毕,夏草在一旁尽数记录上了,还拿着写好的尚未干透墨汁的纸捧到于紫苏面前,让她再过过目,以免有遗漏之处。
于紫苏说得口干舌燥,喝了一口水才开始跟她继续说下去。
此时的大殿上格外的安静,所有的太医和侍卫都被弄了下去,只余下了几个与清歌交好的朋友以及明宁雅的人。
南宫灵轩一直站在曲清歌身边,认真地听着她们谈话,偶尔还能插上几句,而蓝孔雀则有意无意的靠着他在仔细地听着,脸上、眸中全是打开新世界的新鲜感。
这方显得很是和谐,而只有明杨舟一个人站在一旁,搓着手有些不知所措地听着他们说话,他的眼神里一直溢出一种想要参与进去的意思,但是那边的人并没有有谁愿意搭理他的。
实在是憋得狠了,他打开折扇径直上前直接插话:“你们觉得皇上到底有什么话想对明夫人和太子殿下说?”
“不知道!”南宫灵轩最先怼他。
他其实老早就发现他在一旁浑身不自在了,可想到他之前那样对清歌,心里早就烧起了一大把火,眼看就要烧到他身上。
曲清歌却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好歹控制一下。
南宫灵轩怒哼一声勉强把怒火压制下去,看着他脸色仍不好看:“你想知道吗?明夫人的事情难道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明夫人的事情我不知道的多了去了!”明杨舟打着折扇的手顿时僵住。
他有些抱歉地看着曲清歌,小声地道了一声:“对不起,先前各为其主,实乃……实乃……”
“行了,别实乃了,这明眼的人知道你是个结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么大个人儿的也要吃奶!”南宫灵轩看他也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二愣子,当即对他失去了兴趣,挥手让他赶紧走人:“别在这里招了我们清歌的烦!”
“你……南宫灵轩你好样儿的,你好好的南诏不待,跑到我们东越来,还这么嚣张!”明杨舟在曲清歌面前放不开,那是因为他有愧于她,毕竟先前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儿。
可是在南宫灵轩面前却是不必这样的,两人说着说着,都是不肯退让的性子,一言不合吵起来了。
曲清歌被两人的弄得一阵头晕,轻咳一声便要起身,正好这个时候,内殿的大门打开,梁玦率先走出来。
那一处正好对着光,他一身衮龙锦袍,身材高大挺拔如松,脚下的步伐迈得很开也很快。
“屹之……”明宁雅紧随其后而来,唤了他一声看似想要拉住他,却被他身子一转脱离了她枯瘦的手臂。
明宁雅不死心,脸上噙着哀声,又要再上前来,却听得梁玦冷声吩咐:“来人,送客!”
“屹之……”
“别再叫这个名字,否则……”梁玦举拳朝着面前的案几用力砸去,只听“咚”地一声,桌案被砸得稀烂。
他转头看着明宁雅,脸上面无表情!
曲清歌在旁看着,心神一紧,看着梁玦的眼神无所适从。
梁玦很快反应过来,立刻朝她伸手:“过来!”
曲清歌下意识听从他的吩咐,只见他弯腰将她紧紧搂在怀中,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内室,命人看护好她,便要出去。
“你要去哪儿?”曲清歌原以为他应该会跟她说些什么,他这个样子明明就是有事,可他还是不愿意说!
“你好生歇着,等歇过来了我再来与你说!”梁玦握紧她的手,本来转身走了,又回过头来将人紧紧搂在怀里,大掌轻抚后背,轻轻吻过额际,动作小心翼翼,神情无比眷恋。
曲清歌静静地靠着他,轻声道:“到底怎么呢?”
梁玦摇头:“无事,只是咱们的计划恐怕得……”
“都这样了,还说无事……”
先前账本都抱来了,那上面记录地全都是明夫人跟刘诗雅合起伙来做下的有损东越国本的事。
明夫人利用她在东越的身份地位弄到盐引,然后私自购买了之后分拨到刘诗雅名下的船业,运往东越各个地方,不知道每次要刮掉国库多少银钱。
这倒罢了,还只是经济上的损失,可是明夫人竟然还在铁矿开采业方面也有所涉及。
她自掘自采,手下还连着冶铁作坊,私底下冶炼了一大批武器,而且还蓄养着很大一批军队,这是要做什么,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看得懂!
东越在经济军事上都受着明夫人这个超级大蛀虫的损害,这还不算,她连自己国家的百姓也都不放过,为了尽可能的搜刮民脂民膏,在南边沿海一带采用青苗法,表面上说是在替暂时买不起粮种的百姓谋福利,可由于来年要交的租子实在太重,实际上跟放印子钱没什么区别。
她这般的作为便是放在哪个国家都万死不辞。
“父皇知道了!”梁玦淡淡地道。
“你说了?”曲清歌皱眉。
梁玦点头,他一进去就把随身带着的账本摔在了明宁雅面前,已经充分做好了互相伤害的准备。
而明宁雅指着他也大声的告诉明武帝:“他根本就不是我们东越人,他是大梁人,他没有资格当我们东越的太子!”
可对于他们互相甩出来的所谓的证据和事情,明武帝神情十分平静。他始终虚着眼睛,任由目光在两人身上不停的扫来扫去,试图要一眼将两个看进眼底深处去。
等他们说得差不多突然抬手,一把抓住了两人的手臂:“且歇一歇罢,朕唤你们进来并不是要看你们互相争吵的,或者你们不甘心待朕说完你们再吵不迟!”
明武帝的情绪十分平和,似乎根本没有被明宁雅身上的暴怒影响,也没有被梁玦的戾气刺激到,他轻咳一声,示意梁玦给他倒茶,然后淡定地喝过,紧了紧两只手。
明宁雅有些不适的挣扎着,梁玦也觉得手掌中那种枯瘦的感觉让人握着觉得糁得慌。
可两人都没能挣扎开,明武帝看似瘦弱,可此时不知怎么地生出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他紧紧地握住他们的手,然后用苍老到暗哑的声音吐出了一个惊天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