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春风盼君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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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三个男人

京城,玉国公府阖府中人从未有过的凝重。

当初被人放入龙袍陷害时,他们虽然紧张,却并没有害怕,因为他们问心无愧。

皇帝派大理寺的人来抓走国公爷老两口的时候,他们也并没有多想,他们忠贞爱国,亦不害怕。

可现在抓走的是阿暖,而且绑人者已经发出了信息,以一支飞镖送来了谈判的要求。

“他们要交换人质?”曲清歌一脸疑惑。

按季不明的说法,梁玦的判断,抓人者应当是阿暖的亲兄长,他抓了自己的妹妹打算来换北狄女俘阿拉英?

这逻辑有些不通吧!

“他们可都北狄人!”没由守在她身边,对于北狄之事很清楚,对此也是一脸不解。

听曲清歌似乎无意救人,玉延昭满脸期盼的神情一下子灰暗了,连忙小声祈求:“清歌,我必须要救阿暖!”

曲清歌挑眉,她还没有说阿暖的不是,就只是表示了疑惑,他就看不过去?就要护上了?

她沉默着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玉延昭以为她不同意更激动了,上前握住她的手:“清歌,你在家里守着祖父祖母,我去救!”

曲清歌拍下他的手:“三表哥,你糊涂了,阿暖自然要救,却不是你这么个救法!”

北狄人既然敢明目张胆的写信上门要让他们拿阿拉英去交换,又怎么可能一点防范都没有?

他们现在不说根本不知道阿暖的所在,就算知道了,找过去也只是自投罗网。

抓住他们自己人,北狄人尚且能够狮子大张口,这要是拿住了玉国公府的人,他们不是要上天了?

曲清歌凝眸看向国公爷老两口。

“阿暖无论如何我们要救,可不能拿朝廷的大事开玩笑!”老国公一言定论。

意思就是阿暖既然是在国公府没了的,那自然也得由他们自己找回来,不可能真如北狄人所想的那样,真的拿她去交换战俘。

曲清歌低头:“此事给了三天的日期,依我看还得从长计议!”她提议把此事告诉梁玦,让他帮着想办法。

玉延昭自从定州之战斩杀吴阿宝之后,跟梁玦的关系一日亲近一日,对于他身上掩藏的实力很清楚,打心眼里信任他。

匆忙间,曲清歌就要冒着严寒回王府。

可人刚走出玉国公府二门,就撞入一人怀里。

曲清歌走路不看路,这下头被磕,鼻子都红了,她有些不悦的皱眉,抬眼就要瞪那人,却听得头顶上传来熟悉的声音:“清歌!是我!”梁玦连忙扶着她,低头替她吹着泛红的鼻尖。

“这么着急做什么,冒冒失失的,伤着了怎么办?”

说曹操曹操就到,曲清歌心中一喜,抬眼看他,他身上还穿着晨间的那件玄色长袍,锦带玉冠,舒眉朗目,整个人透着温暖。

“我没事,正说要找你!”只此时梁玦的到来就是及时雨。

梁玦掀眉,扶稳她,又摸了摸她的手,入手冰凉,一脸薄责的看她,径直将她整个人拥进了披风之中。

“瞧你都冷成什么样了!”梁玦一到她面前顿时就化身了嬷嬷,一应的关心一应的安抚,不绝于耳。

曲清歌倒还好,算是听习惯了。

可少见的南宫灵轩不由得睁大的眼睛看着,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这……这就是平日里王爷的样子?”他不敢打扰梁玦,只是看着一旁站得远远的没由。

可见没由一脸平静的模样就知道,这些大概就是王爷和王妃的日常了。

没由用力点头,南宫灵轩心里一滞,身子顿时僵住了。

梁玦居然对清歌这么好,他得花费多少功夫才能把她抢过去?

他觉得现在他的心情就跟天上布满的乌云一样浓密,压得他喘不过气儿来。

而那边曲清歌和梁玦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夸张,在一阵短暂的关怀之后,已经说起正事。

“你三表哥可有说打算怎么做?”

“他现在也是了无头绪!”依着玉延昭原本的意思就是大闹所有有北狄人聚居的地方。

闹得厉害了,总能把他想要见的人逼出来。

梁玦不赞同:“千万不可,北狄留在京城的人基本上都是大王子的人,他已败北,时下不占优势,更容易做疯狂的事儿,要是不按他们说的办,还逼得太紧,恐怕会酿成大祸。”

现在他的人对北狄的奸细并没有完全掌握,他们闹腾起来,虽然能够把他们都制住,可这个结果不会太好。

“那怎么办?”硬的不行,来软的,难道还真的要顺着他们的心意把阿拉英交出去?

说话间,几人已经来到正堂前,玉延昭正好走出来。

“明日,我去趟阮国公府!”梁玦按下所有人其他的心思,打算出手。

“我也去!”曲清歌自荐。

她早就收到过田采菲的信,知道阮修远今日到京城,去了皇宫之后,肯定会回国公府,田采菲说过,她也会在阮国公府。

出发前,田采菲还在试图掩藏身份,回来后,就已经堂而皇之的进了阮国公府,曲清歌对他们之间发生的故事倒有兴趣一听。

梁玦神情一幽,俊眉微拧,隐隐透出些不情愿之意,他不想让阮修远见到清歌。

曲清歌趁着他没拒绝之前解释了一句:“采菲给我写信了,她与阮将军好事将近!”

梁玦心中一松,淡淡一笑,算是默认了。

“那此事就烦劳王爷和表妹帮忙!”玉延昭拱手,他原也想跟着过去看看,可想到他跟阮国公府毕竟不算太熟,仅有一些都是大梁忠臣良将的香火情,恐怕不足以从他手里要走要犯。

一九过后,冬日渐渐冷起来,曲清歌出门再不敢胡来,只能左一层右一层,裹成了一个小粽子。

踏着晚出的朝阳,她站在熟悉的阮国公府里,有一瞬间的愣怔。

精修雅致的花园,巍峨挺立的假山一层层堆叠,就算这府里许久无主子居住,也依然保持着内在的整洁秀丽。

穿过小径,到了国公府待客的明仁堂,里面窗明几净,早有下人垂手立于一侧。

看得出来,阮修远已经管好了这一众奴婢。

“王爷!”阮修远早就收到过梁玦前来的消息,此时已经在明仁堂里候着,听门口下人传话,立刻站起身相迎。

梁玦锦袍玉带,脚蹬鹿皮长靴,头发高高否起,俊眉星目,恍若朝阳,光芒触及之处煞是夺目。

阮修远双眼被刺得有一瞬间的愣怔,眉眼别开时,一眼看到了身材高大,身形笔挺的梁玦的身边居然还站着小巧纤细的曲清歌,他整个人一僵,脸上的恭敬久久凝在脸上,硕大的眼睛瞪圆,眼中透着不敢置信。

“阮将军,好久不见!”曲清歌主动打招呼,打破沉默。

阮修远身上的气质又变了。

他个子高大,膀大腰圆,穿着一身家常青色圆领直裰,腰间系着同色宽边腰带,更衬出身材的壮硕。

脸上皮肤再无细腻,带着几许粗犷的小麦色,他不知道何时蓄了须,唇上两撇浅浅的八字胡,愈发给他整个人添了几分成熟男子的气质。

他整个人长经北疆风沙的吹拂,面部更显得立体有轮廓,满身的武将气势。

明明他跟梁玦是差不多大的年纪,可这般看着却生生比他年长了几岁。

不过模样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的生命的历程。

上辈子的阮修远来不及从阮国公府的世子爷转变成一代大将,就早早殒命,而这辈子,他终于成长为了一员真正的武将。

阮国公府算是后继有人!

“清歌!”阮修远浓眉舒展,薄唇微扬,笑容溢出。

许久未见她整个人长开了,出落的越发美丽动人,俏眉凤眼,挺鼻樱唇,一切都似是记忆中的模样,又似不是从前的那个她,更不是曾经在百转千回中梦里的那个她。

“你该称呼她为王妃!”梁玦在一旁淡淡地纠正。

阮修远动了动唇,嘴唇蠕动,却依然没有叫出口。

曲清歌再次打圆场:“曲家和阮家一向是世交,我们又是平辈,无需如此多礼!”

曲清歌明白梁玦的顾虑,他始终还是介意阮修远曾经对她的心思,可看着他现在望着她的眼神,干净透彻,里面凝聚着的只有许久未见的惊喜与牵挂,再无曾经那般欲说还休的情义,她心里也跟着完全舒展开来。

她相信,多年来的征战生涯和这两年田采菲无怨无悔的陪伴,终于还是让他动了心,这就好,他是一个好男人,他值得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这位是田家小姐?”梁玦拉着清歌在首座坐下,看着田采菲。

“小女子田采菲给王爷、王妃请安!”田采菲恭敬地行礼,完事后,朝着曲清歌调皮的眨眼睛。

她身上穿着的是一身淡青色的高腰裹胸襦裙,裙身素净,只在裙摆处绣了几只飞鸟,长发高挽堕马髻,发间金钗银环围绕,点翠珍珠发簪,整个人显得娇俏可爱。

“还有我还有我!”南宫灵轩在门外像一阵风一般卷过来。

“你来干什么”曲清歌惊讶。

“看热闹!”南宫灵轩抓着头发,嘿嘿一笑。

“添乱!”梁玦凉凉地睇他。

“嘿嘿!”南宫灵轩居然没有生气,反而还好脾气地笑了。

大家都是在南诏见过面的,有着共同对敌的经历,也勉强算得上生死之交。

彼此见过礼后,一一落座。

“此次大破北狄阮将军功不可没!”

阮修远一手扶着茶盏,面露不好意思:“立此大功,其实乃是田老将军之功!”

“修远哥哥客气了,我父亲可是对你格外赞赏!”田采菲听不得他如此自谦,连忙替他说话。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在北狄战场的付出,他完全是拿拿在拼,他立下了多少功劳,身上就有多少条伤疤,他的手也就落下了她多少颗眼泪。

因为每每替他包扎伤口,她都是含着泪完成的。

曲清歌在旁坐着,嘴唇微弯,抬手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

这是男人间的话题,他们暂时还是不要插嘴的好!

田采菲看着他们一脸讳莫如深的模样,醒悟过来。

梁玦也许是真心实意夸他,可阮修远却未必真是那么觉得,这是古人的自谦!

她吐吐舌头,干脆起身一脸无聊的拉着曲清歌:“走,清歌,我们出去走走!”反正他们说的话她有些听不懂,不如不听。

曲清歌看一眼梁玦,他缓缓点头,他是巴不得清歌不要在这里,平常有南宫灵轩一个人觊觎清歌就算了,今日又添了一个阮修远,虽说他也许不会再对清歌存有幻想,可那双看惯生死和鲜血的利眼却总是情不自禁的落在她身上,让他瞧了觉得不舒服。

……

堂外,寒冬的阳光带着些许暖意照在身上,曲清歌松了松披风。

田采菲紧紧抱住她:“终于回来了,我要是再不回来,我都觉得我是不是变成一个野人了!”

曲清歌被她夸张的表情和语气震惊,抬手抚过她还算细嫩的脸颊失笑:“倒也没什么,在北疆之地那么久,难得你还能有这么好的皮肤!”

北疆黄沙有多厉害,天气有多干燥,只看阮修远的的脸和众多将士的状态就知道了。

“哎呀,可别提了,我天天都要敷面膜,能不出去就不出去,一旦出门不是戴面纱,就是戴帷帽,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

说起脸上的皮肤田采菲可算费尽了心思,一说起,跟曲清歌倒足了苦水,接着才说到她跟阮修远的事。

“你一路跟随前去,是何时被他发现了……”原本田采菲都是以小田军医的身份随行,可回来的时候,看他们的这情形,应该是事情露了出来,不然也不会这样了。

“呃,也……也没有什么了,就是……就是不小心嘛!”田采菲脸上一阵飞红。

她犹豫着那事儿到底要不要跟她说,不说吧,又觉得憋得慌,毕竟清歌是她到这里之后认识的最好的朋友,以前的田采菲倒是有很多好闺蜜,可都在田老将军任职的边疆地带,她多是记不得了。

可是说吧,她又怕清歌会因此看低她!毕竟有些不太光彩。

她一阵纠结,手中的丝帕绞了一层又一层:“我……”

曲清歌也不说话,只站在落尽叶子的银杏树下歪着头看着她笑。

她为人一向清淡,很多事情都喜欢随缘,而不是逼迫,尤其是男女之事,看田采菲这眼神,很明显这其中有故事。

清歌不逼她,田采菲更真的磨蹭了许久,从花园子里转到花园子外面,又转回到假山丛中,她也依然没有跟曲清歌说出来,心理准备倒是做好了,可是临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曲清歌摇头,将目光从她清秀的脸庞上移走,抬眼间便看到了熟悉的凉亭,她心神一紧,心神好像漏跳了一拍,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怎么呢?”田采菲被清歌这么模样吓到了,她浑身发僵,就连她的脸色也是惨白一片,甚至没有任何预兆,突然就这样了。

“我……我没事,我们离开这里,离开这里……”曲清歌抚着头紧紧闭上眼睛。

看不见亭中的一切,她才勉强好受一些。

可上辈子的记忆却依然在一波一波的攻击着她,闭紧的眼圈里似乎还残留着曲清玉和阮修述两人极其亲密的身体。

他们看到了她,却连理也不理,只是径直在互相摩擦,甚至还彼此侧头得意地瞪了她一眼。

“啊……”曲清歌身子一软,人顺势倒了下去,那一幕于她而言就像抹不去的阴影,她以为她早就已经随着阮修述夫妇俩被流放离州之事忘记了那些过往,可没想到,再次来到这里,看到这一幕幕的时候,她还是无法自抑的难过。

“什么人!”田采菲下意识扶住她的身子,抬头看向假山丛中。

那上面用太湖石堆积花岗岩而成,种植着大棵大棵的迎客松,矗立在绝壁之间,屹之不倒,各有姿态。

但在那层层叠叠的遮挡之中,她仿佛看到了一抹影子。

像人像鸟又什么都不像,她欲追寻,可扶着清歌,她也没有办法追上去,只能大喊:“来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