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德宁堂之后，菖蒲便将茯苓和青黛拦了下来，说道，“老祖宗请郡主进去，二位还是先随我到偏殿等着吧。”
态度仍旧很温和有礼，可赵淑懿却明显感觉得出来不同。
从前她还没出嫁，在这郡王府里她就是头一份，人人都巴结着她。
可如今她才出嫁，还没过多久呢，这郡王府的下人对她，便不再如从前了。
茯苓青黛略有些犹豫，瞧了眼赵淑懿，便听她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菖蒲姑娘了。”
她的语气也冷了些，可菖蒲还是赶紧摇了摇头，“这原就是奴婢份内的事，不敢说辛苦。”
朝她说完，就对着茯苓二人说了句，然后就带着二人走了。
赵淑懿独自进了屋，屋里连柳嬷嬷都没见到，一路空荡荡的。
待她进了里屋后，这才见到祖母坐在那儿，轻轻地闭着眼。
“孙女给祖母请安。”赵淑懿上前两步，微微低着头。
与以往不同，从前她还未出嫁时，才进来祖母便就会朝她招手，她也会笑着凑过去，总是能得个皮猴儿的称号。
可如今她再次进来，她脸上多了分淡漠，少了分热络。
老郡王妃也只是淡淡地“嗯”了声，等了会儿才睁开双眼。
“坐下吧。”瞥了眼她眼底的神色，老郡王妃便朝她招了招手。
但终归不是从前那般很亲昵的了。
赵淑懿心里有些难过，可到底还算明白，轻轻地走了过去，坐下后也只是抿着嘴。
祖母先前不肯让她回来，如今又请她进来说话，必定是有要紧事与她说。
“懿儿，”老郡王妃轻轻地叹了声气，与她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怨，可是你也应该明白，他毕竟不是赵家的血脉，我能让他以赵家子嗣的名义入葬，已经是极限了。”
像那般大张旗鼓的，必然是不可能的。
她不是圣人，做不到这般大公无私，更做不到心里一点恨都没有。
可她最担心的就是，懿儿或许会因为这事，从而与她疏远了。
听着祖母解释的，赵淑懿心里都明白，也并没有怪过她，淡淡地道，“祖母说的，孙女都明白，阿庭并非是父王血脉，说起来还是父王的耻辱，祖母不让孙女送一送他，也是怕孙女心软。”
这些她都明白，可明白归明白，那总归是她同母异父的弟弟。
都说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她又怎么可能半点都不难过？
更别说，阿庭是为了不想让她左右为难，才选择了自尽。
“你能明白就好，也不枉祖母的一片苦心了。”老郡王妃点点头，面容比从前要沧桑不少。
这些日子，她的病情一直反反复复，总是不见好，昨儿又听说了赵煦的事，身体更是大不如前了。
可这些，她都还不想告诉孙女，一是她还没死，二是不想让孙女担心。
见她抿着唇不说话，老郡王妃便又说了句，“从小你便养在我膝下，要说情分，并不比妜儿和嫮儿少，甚至是比她们还要深。”
妜儿出生的时候，她要跟着老郡王上战场，并没有很多时间照顾，是以说是母女，其实妜儿和她并不亲厚。
便就是嫮儿，纵然从小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可毕竟不是出自她肚皮，况且那时候的嫮儿还有母后。
唯一让她觉得亲近的，便就是懿儿这个嫡孙女了。
那个时候江氏生下了懿儿，却又不愿意抚养懿儿，只交给了个乳娘。
懿儿是她唯一的嫡孙女，她哪里舍得，也就只好抱了来养。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日子久了，这感情自然也就越来越深了。
“小时候的你颇为顽皮，不同于寻常的姑娘，却总能逗我开心，”老郡王妃眸光眺向远方，似是回忆起了往事，“后来你慢慢长大了，虽说不再那般顽皮，可与我还是亲厚的。”
“我虽说时常喊你皮猴儿，可是在我心里，你才是这世上最宝贵的。”
老郡王妃一点一点地说着，眼眶微微有些湿润，抬头看了眼她，说道，“懿儿，哪怕是你设计了煦儿，我也从没有怪过你。”
短短几个字，就叫赵淑懿错愕地抬头，眸子里的惊讶并未逃过老郡王妃的眼睛。
果然是懿儿……
她就知道，她原先就应该知道的，不过是不愿意去想罢了。
“祖母，我……”赵淑懿忽然有些慌了，她知道祖母是在意赵煦的。
要不是因为在意，祖母也不会睁只眼闭只眼，毕竟赵煦害她，是那般明显。
可如今赵煦死了，虽说不能怪全部她，可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她。
老郡王妃摆了摆手，满脸的疲倦，“我知道你从小与煦儿一处长大，心中对他必定也是有过倾慕的，只是煦儿那孩子，脾性到底不适合你。”
见她张了张嘴，老郡王妃便又说道，“一直以来，煦儿对你都是有意的，他曾害过你，所以我疏远了他，可他毕竟是嫮儿的孩子，我终归没有照顾好他。”
她难过的不是孙女杀了煦儿，而是自己辜负了嫮儿的嘱托。
“祖母……”听着祖母这般坦白地说，赵淑懿反倒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确实没有考虑到祖母的感受，只因她恨赵煦，所以就要杀了赵煦。
可祖母对赵煦的感情，并不比对她的差多少。
“我知道煦儿不是你杀的，那支箭我认得，是出自军中。”在她想要张口辩解的时候，老郡王妃先她一步说了。
赵煦的尸体她派人瞧过了，皇子府剩余的箭也拿了一支回来，她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出自军中的。
至于懿儿，还没这般大的本领，能够从军中拿到那些利箭。
如今，最有嫌疑的就是三皇子赵晔了。
赵淑懿始终有些心虚，人虽说不是她杀的，可到底也有她的份儿。
要是她没派袖烟过去，赵煦就不会被生剥面皮，以至于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可她并不曾后悔！
“祖母，孙女与赵煦之间隔着血仇，具体的孙女不会说，可是如今赵煦死了，纵然有孙女的缘故在里头，可孙女并不后悔。”赵淑懿抬眸，眼里满是坚定。
相反的，她还可惜赵煦没死在她手里。
原本老郡王妃还在叹息，可听到她说的一番话后，身子顿时就怔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