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如今还未长成,不过却是个值得人看好的人才。想到他与张家的关系,秦晋睿不由得满意一笑。得势了也不枉落魄狼藉的恩人,一路直冲衙门而去,虽然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但至少心思纯正。
想到这里,他越发的觉得来桃溪县的举动是无比正确的了。
如今京城那边大哥二哥老四老八几人都明争暗斗,看似各自都有了自己的势力,可实际上哪能比得上稳坐皇位几十年的父皇呢?父皇虽然年老,但精神头还足的很,指不定那些阵营里就有不少皇帝党。
而他趁着这个时候跳出京城那个圈子,又不拉拢父皇信任的白家军跟颜家军。所以虽然管着几十万大军,却并不会引起忌惮。
只是,他真的会不争吗?对,他不争,不争朝堂之上那些个老奸巨猾的老臣。可若亲手培养扶持人才呢,又当如何,对匈奴一役,他志在必得,而此后到底有多少人能从他手底下一飞冲天,他心里早有成算。
看似跟农家院里的林宝珠两口子牵扯不着的一副棋局慢慢开启,而众人都是局中人。林宝珠也好,张满囤也好,为了日后安稳的细水长流的日子,迟迟早早也要接受从天而降的安排。
从军,成了张满囤眼下建功立业保护媳妇的最佳途径。
接下来几天,林宝珠跟张满囤带了不少吃食到各家感谢。毕竟为了他们的事儿,不少人都跟着费心了。尤其是保护着作坊,更是让他们感激。
对于俩人的上门,不少人都没想到。得了人的吃食,不论多少都连连感谢。大家伙也不是瞎子,虽然有坏了良心的人,可大多数受过张记恩惠的都念着他们的好呢。
等把吃食送完了,俩人才拿了些上好的茶叶,又提了两条猪肉跟一些腐竹香辣段去了里正家。
别的话也不说,就说张里正到处跑着关系,帮着去衙门打探。还想往里找关系塞银子,知道周记来找茬时候,还让人直接堵在村口免得人再进来仗势欺人。零零总总的,他们哪能不感激?
现在张记平安无事,张里正也算是放心了。林宝珠两口子到的时候,他正坐在院子里吧唧吧唧抽着烟袋锅子,嘴里时不时还哼着小曲呢。
只要保住了张记,桃树湾想不富都难。现在张记作坊开的大了,就连镇上的铺子里也招了不少村里年轻人去。他是知道的,那铺子里常常会去一些读书人,见的多了,去做工的村里后生说话办事儿都利索了许多。
正想着事儿呢,张满囤就先开口喊了一声里正叔。
张里正看见俩人来,自然笑着招呼着人坐下,然后喊了自家婆娘倒水。
之后几个人拉扯了几句别的,当然这一次四个人坐在一起说话,各自都多了不少真心实意。
等说完了感激的话,林宝珠看了一眼自家男人,见他点点头,才笑着开口道:“里正叔,这回的事儿多亏了村里上下帮衬着。我想着,现在我们手里有些余钱,干脆就在村里起一座私塾如何?盖房的钱我们张记出,笔墨纸砚只要是来读书的孩子都能随意用,先生也有张记请。不过有一点,私塾得挂着张记的名字。您觉得这样如何?”
一听这话,张里正立马坐直了身子,神情激动的问道:“建私塾?”
无怪他激动,实在是这年代,一般的村子哪建得起私塾?不说村里家家户户不富裕,就是稍稍有些余项,也没多到给村里谋福利的地步。
“是,我跟满囤商量过了,想问问里正叔能不能让村里出一块地方。回头满囤请了泥瓦匠来看过,就能盖起来了。到时候,村里的孩子也有个启蒙的地方。日后出了门,不管是干啥也能识文断字的让人高看一眼。若是有出息的,指不定还能跟金才兄弟一样给村里争脸呢。”林宝珠见里正看重,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的笑着说道,“就算不能考中状元,多认些字儿也不吃亏,以后了当个掌柜子也好过在土里刨食儿。”
桃树湾本来就良田少,前山那边修的地虽然也不少,可因着离着水源不近,而且地势高,所以一直是靠天吃饭的。说起来,还真是穷乡僻壤,没个奔头的。
如果以后村里的后生都能凭着识文断字寻了活计,自然是比干守着一亩三分地吃饭的好。
至于是张记私塾亦或是桃树湾私塾,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受益处的都是村子里的孩子们。日后甭管他们成事或是没成事,出了门最起码不容易受骗,而且还能因着同窗同村的情谊相互拉拔一把。
这么一想,张里正拿着烟袋锅子的手都忍不住激动的哆嗦起来了,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张满囤跟林宝珠蹭蹭的发亮,真是恨不得立马就落实这事儿。
“这是好事儿,村里该给出地皮,这点你放心,回头我就去同族长商量,咱们划出一片地方来。至于泥瓦匠,你们也不必请了,村子里的壮劳力不少,要是说建私塾哪个也该出份力气。”张里正摆摆手,想了想又说道,“虽然是好事儿,不过也不能全都靠着张记出钱。这样吧,笔墨纸砚的钱就有各家自己想办法。没道理你们盖了房子,请了先生,还要送笔墨。”
他不知道张记到底挣了多少钱,不过经过前几天的波折,想来损失也不小。光是他知道的,可就有不少人来退货呢。再有就是不少做工的,以为张记要倒了,凑在一块逼着林宝珠给工钱......
厚道不厚道暂且不说,那事儿肯定让张记的银钱吃紧了。
如今人家两口子主动来提这等善事,说到底不过是感念那些心底实诚,一直没落井下石还帮衬着他们的人家。可就算是报恩,也没得让人累着裤腰带负责一个村子读书识字的事儿。
再说了,老年家都说人心不足蛇吞相,张记一味的付出,只怕会引得一些别有心思的人更加贪心。得寸进尺的人,什么时候都不会消失。
他当了里正几十年,有些事儿看得清楚。尤其是事关桃树湾名声跟未来的事儿,哪怕会落人埋怨,也不敢踏错一步。
林宝珠微微一想,大概就明白了里正的意思。她点点头,片刻之后又开口道:“若是这样,那以后咱们村子有读书出息的孩子,但凡参加科举考试,家里因着贫困没有盘缠的,都可以去张记预借一些。”
她虽然有心做好事,不过也不是散财童子。建私塾让更多的孩子读书,已然是现在她能做的极限了。若是再出资让人参加考试,只怕最后会压的拖垮张记。
张里正点头,心里过了刚刚惊涛骇浪的激动之后,已经渐渐平静下来了。他又吧唧了两口老旱烟,沉默了一下,才严肃的对林宝珠和张满囤说道:“叔替村里的孩子们谢谢你们两口子了,以后但凡碰上事儿了,知会一声。只要咱们村的人还活着,就不能让人在桃树湾欺负了你们张记。”
说完,他还抬手抹了一把脸,好似是为着擦汗。可林宝珠眼尖,却看到了张里正通红的眼角。
听到这话,再看到张里正红着眼的模样,林宝珠心里也不由掀起了波澜。以前她对张里正还有偏见,以为他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尤其是最早时候,张里正处理张老汉跟刘氏那事儿时候,可是给她上纲上线想要逼她退让认错,那时候她觉得这人当真不公道,就算不是个贪的也得是个混的。
后来张记生意做起来了,跟张里正家打交道也多了。虽然他帮着出了不少力,可前提是林宝珠可劲儿的往他家送吃的用的,而且还间接的帮着他嫁出去的闺女提高了在婆家的地位。这样算下来,也算是相互利用,彼此都落了好处吧。
可这次遇到难处,没想到张里正主动的帮着打探奔走。甚至她给他塞银子,也被拒绝了,说是让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如果那时候,她心里升起的是感激,那现在看到张里正那平日里颇有威望又常常严肃着脸的人落泪,她心里生出的就是感动跟敬重了。
也许张里正是没有多少魄力,也不能从县衙给村里谋求些福利好处。可他的心却全然在桃树湾村,但凡能让村子好的事儿,他都能做。
就好比现在的许诺,只要有他一日,张记在村里就是无可撼动的存在。当然,张记的所作所为也必须以对村子做出贡献为前提。
接下来,三人又细细商量了办私塾的事儿。定下了大致的方案,林宝珠跟张满囤才离开。
等俩人离开以后,边上一直没敢插嘴的里正媳妇才十分赞同的说道:“当真是好的,也亏得俩人落在了咱们村。当初谁能想到呢......真是福气......”
这厢感慨完了,里正才抹了眼角又淌出的泪水,猛的起身背着手说道:“晌午饭你自个吃,我去老祖宗那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