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这一句话，徐颖就像是被定住了，足足过了好几秒，她才回过神来。
她把我的手抓着，眼睛紧紧地盯着我，“孩子打掉？你之前不是也曾经很想要个孩子过？你打算就直接打掉？”
我点点头。
“那严封不知道？”她皱了皱眉，很着急地样子：“他是孩子的爸爸，你肚子里是他的孩子，你不能什么都不告诉他，自己做这样的决定！”
“徐颖……”我挥开她的手，眼睛盯着地上，淡淡地道：“我跟他没有……没有将来可言，告诉他了，又有什么意义吗？”
徐颖怔怔地没有说话。
“我跟他这些年过来……其实也不是没有过好一点儿日子，但是现实是现实，不是靠着回忆就能过下去。”我摇摇头：“我势必得和过去断绝，和我的家庭、我的工作、和……他……”
我看着她，语调清晰地道：“我和他再多的纠葛，也只能走到这一步了。”
我从未把以前我和严封的任何事情告诉过徐颖，和他的事情，也是之前徐颖离婚时，住在我家里撞上的。
但作为单亲妈妈的她，不是不能理解我话里的无奈。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了，我结婚了、离婚了，他订婚了、彻底分手了，我和家里决裂了，要离开了。
我和他还是回不到大学时那段简简单单的感情中去了。
无论甘愿不愿，我和他，终究已经改变太多。
我们以前纵使有过多少温暖和心动，现在剩下的，也只是疲累和不堪回首。
也许五年前他如果和我没有分手，我们也许现在还在一起，只是既然已经错过了，就不必妄想一切恢复如初了。
徐颖没有再劝我，但我看得出来她很忧心。
和她从成为同事开始到现在，我这也许是我这些年中最好的事，和她成为了朋友。
晚上我要走的时候，徐颖问了我一遍又一遍：“要不，明天我陪你去医院吧，我总不放心你。”
“没事的，我提前问过医生了，就是个小手术。”我低头看看因为月份太小，一点都不显的肚子，安抚她地道：“那些人流广告上不是说了吗，现在人家都无痛了，何况我月份小，连几年前那次的痛苦也比不上，你就放心吧。”
徐颖皱了皱眉毛：“我又不仅仅只是担心你的身体问题……”
我滞了滞，明白她是怕我做完手术心理调适不过来。
现在孩子在肚子里毕竟因为还太小了，可能还不太有存在感，像是徐颖，到后面的月份，孩子有时候在肚子里伸伸小拳头，踢踢小腿，隔着肚皮都可能看得出来。
但那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即使我是因为种种原因，这么做最好，但不代表我做完之后，依然能这么平静。
我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可我别无选择。
我太累了。
我给不了这个孩子好的生活的。
我不想做一名不负责的母亲。
“没事，你明天好好上班，我既然早就想好了要做这个手术，心理上当然已经准备好了。”我冲她笑笑，随后离开了徐颖的家。
冬日的晚风，越来越冷了。
我穿了厚厚的羽绒服，把围巾塞到领子里，依然觉得冷风沿着鼻腔，直通往心脏。
回了家洗漱之后，我坐在床边，手不自觉地摸着肚子。
这里面有一个生命，虽然我还不知道它到底是男是女，如果能够长大，到底是长得像我还是像严封……
我忽然想起之前徐颖生孩子，严封在楼道里问我，五年前我流产的孩子像谁。
我无奈地扯扯嘴角，心头万般地遗憾。
这辈子，我都不会知道我和他的孩子到底会像谁更多了。
肚子里的孩子，明天就要从这里消失了，是我亲手决定扼杀的。
它不会有机会看到这个世界，也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感觉到难过。
不知不觉，忽然感觉睡衣上湿了块儿，我一抹眼睛，发觉自己又流泪了。
果然还是会有些不舍得，可我的理智知道，这样对孩子来说，才是最好的。
翌日，我去了医院，在人来人往的过道上坐着椅子，等着进去检查和手术。
这边的过道上，来来去去有不少孕妇，好些肚子都已经很大了，有丈夫陪同着扶着走，脸上是幸福温暖的笑容。
我看着她们，心底忍不住泛起一丝羡慕，但很快又骤然清醒了。
自己和他们没得比，何至于要一个小生命，继续陪着自己过这艰难的日子？
听到叫到我的名字的时候，我忙起身走了过去……
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我打开包拿出手机，才发现因为静音，有好多通电话我都没有接到。
一边翻着通话记录一边往外走的时候，我的心也就越来越心惊。
那些电话……都是严封给我打来的。
之前和他在公司电梯遇到那次，不应该是我们最后的交集了吗？为什么他会在今天这样敏感的时候，给我打电话？
我低头看着电话，完全没有主意一楼大厅里，刚跑进来的人，瞬间注意到了我这边。
“白舒秋！”我听到那几乎令我石化的声音，就在我的面前响起：“孩子呢？！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有我的孩子了？！白舒秋！我的孩子呢！”
我僵硬地抬头，视线落到面前的高大男人身上，心脏倏地紧了紧。
严封似乎跑得很急，还在喘着气，胡乱披在身上而大衣说明他这一路过来，似乎都快要急疯了。
他紧紧地盯着我，眉心拧得死紧。
“你……”我怔怔的开了口，出口的话却是：“你怎么知道了？”
“你的朋友还不至于像你这样冷血，她跑到我这边来告诉我的！”严封狠狠瞪我一眼，又抓住我的肩膀，焦躁地看向我：“白舒秋，我的孩子呢？你不要告诉我你已经做完了！”
原来……徐颖还是告诉他了……
我心底沉了沉，抬起眼来，盯着他一字字地道：“孩子没有了，严封。”
他的眼眶因为震惊，逐渐地变大了，似乎是不肯相信这个消息。
我跟他之间，仿佛沉默了一个世纪。
严封手上的力道松了松，沉声道：“为什么要拿掉孩子？”
“严封……”我盯着他反问道：“我们没有未来的，你知道我们不会有未来的。”
严封忽然放开钳制着我肩膀的手，往后退几步，自嘲地笑了：“白舒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回来，又是为什么要再度出现在你面前吗？”
我看了眼他松开的手，淡淡地回答：“为了报复我，不是吗？”
这是他自己说的，不可能有错。
“是啊，我本来也以为是这样的……”哪知道接下来，严封却苦涩地摇了摇头，“但直到我发现你也许还爱着我的时候，我才知道我错了……我恨你为了家人、为了钱，抛下和我的约定，抛弃我和你的孩子，是有。”
“但更多的的是……我想回来，我想见你，我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了……”
他吐出一口长长的气，侧转身子，靠到墙上，“我以为我是来向你报复的，可在真的见到别人欺负你、让你过得不好的时候，我又会忍不住伸手想要保护你……我这样是不是很有病？一度，我都觉得我也许快要精神分裂了……”
我站在原地，听着他的话，胸口被他此时才说出来的东西，一下一下地撞击着。
“可你知道吗？”他转过头来看着我，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个颓然的笑：“我明明满心地想着报复，想着我们之前的孩子，可是那天在车里，我逼着你承认你还爱我，心里还有我的时候，你露出来的一丝丝也许还爱我的迹象，让我瞬间觉得，很多事情……我不想再在意了，只要你还爱着我……”
我忽然想起，似乎也是从那之后，严封的态度忽然有了奇怪的变化。
可我不知道他那时……竟然是因为这个……
“从那以后，我不去管以前的事，可你还是躲着我，就像我那天晚上感觉到的都是我自己的错觉……”严封低低地笑了两声，“我就想，既然你不愿意靠近，我就用别的方法逼你不得不靠近我，和我朝夕相处，你就是再怎么躲藏，也会藏不住的。”
我才明白他之前对我的威胁……
原来，他当时并不是真的想要威胁我做什么，只是想确认、想知道我对他的感情么？
“那阵子……我以为我真的快从你的身上，看到了你还爱我的证据……”他转过头，靠着墙壁，嘴角挂着笑，像是回忆起了那时我和他相处的日子了：“你都不知道我心底是什么样的……我甚至觉得每天的太阳，都比这五年看到的每一天都来得明亮。”
“每天看到你的脸，不管你是无奈的、还是开心的、又或者是为难的，我只感到每天似乎都充实无比，虽然只是多了个你在我的生活中而已。”
我的双脚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一步也移不开了似的，只能无声地静静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