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狠狠地扇了她一嘴巴，从来不曾见他发过那么大火地吼道：“住嘴！你们两娘都做了些什么混账事！”
舒夏不服气地捂着脸，终于不吭声了。
“舒秋……”我爸朝我看了过来，皱纹滋长的脸上，很有些愧疚：“这事……你妈和你妹……做的不对……”
我盯着我爸，心口有些泛酸。
家里，总归起码还有一个人当我是这个家的孩子的。
“但是……你妹她年纪小，毕竟不懂事……”我爸接着出口的话，将我刚才那一瞬间的宽慰击得粉碎，“我们当初领养了你，这么多年来，也没有亏待过你，你就当是还我们恩情，原谅你妹妹，行不行？”
从脚跟往上，我的血液一寸寸凉了下来，似乎连心脏都不再跳动。
“爸……你知道吗？五年前……五年前舒夏她打掉了我的孩子！”我仿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地道：“我四个月大的孩子，就这么死了！”
我的妈和爸彼此互看了眼，很显然这事他们不知道。
但很快，我妈就用力在我妹背上拍了一掌，骂道：“作孽哦！那是条命啊！你个死丫头！”
又朝我道：“舒秋……你妹她……确实真对不起你，但是……她毕竟是你妹妹，舒秋，你能不能原谅她，咱家就跟以前一样，好好的过日子？”
我站在原地，视线从面前的三个亲人脸上掠过，终于慢慢地扯出了一丝笑意，嘲讽的笑意。
“爸、妈……”我语气平静地道：“说到底，你们连让舒夏跟我好好道句歉的意思都没有，你们说这些话，不过是为了让我原谅她，为了让你们心里过得去罢了……”
“舒秋！妈不是那个意思——”
“不，妈，你的意思很清楚了，这么多年我也看得清楚了了。”我看向她，“为什么从小在家里，我就不如舒夏讨你们喜欢，为什么亲戚们对我，从来不如舒夏，我谢谢你们今天给了我答案。”
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我弯下身，去拿起自己的包，再直起身子来，向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我谢谢你们多年的养育之恩，我也明白在你们心里，终究是亲疏有别。”
我拉开拉链，从里面的钱包中，取出一张卡，轻轻的放在了桌上，“你们养我这么多年，从我开始工作后给家里的，还有这些年各种给家里的存款，包括前段时间前夫赔给我的……还有这张……怎么算也够了。”
我妈和我爸，面色凝重地看着我，但却说不出话来，大约也猜到了几分我想要做什么。
“至于养育之恩……”我的眼眶里终究还是忍不住发起汤来，视线被泪水模糊，“我孩子的一条命……够了么？”
抬起袖子，我随便擦了一把眼睛，然后再次跟他们鞠了一躬，拿着包转身就走。
“舒秋！”我听到我妈这在身后叫我的名字。
我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无数的刀片从体内割裂，表面什么事都没有，但内里早已经破败不堪了。
抓着包的手紧了紧，我拧开门锁，快步走了出去。
走道里，我的脚步声匆匆，孤独又悲哀。
每一步，对我来说，都如此的痛，如同走在布满刀片和荆棘的地上。
每一步，也是我在渐渐抽离，抽离那个家，抽离我叫了那么多年父母、妹妹的家。
我是被领养的，不管我是不是确确实实把他们当成我的亲生父母和妹妹，在我爸妈的心里，我终究是外人，舒夏才是他视若珍宝的孩子。
可我的心脏就不是肉做的吗？
他们那样的态度，我就不会痛不会难过吗？
我曾经对他们的信赖和亲情，在今天，被他们完全出自下意识只顾着保护舒夏的反应，撕得粉碎。
从今往后，那个家，再也和我没有一点关系。
在街上，我从下午、游荡到傍晚，直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终于又走回了自己租的房子里。
晚上我很久都没有睡着，一直睁着眼睛躺着，终于做了最后的决定。
明天去公司办完离职，打掉孩子，然后离开这个城市。
不管是亲情也好，爱情也罢，我都不敢去想了，也没力气去想了。
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去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完全属于我自己的生活。
第二天我早早地起来，去了严封的公司。
刚进电梯，我就听到有人快步过来的脚步声，连忙帮那个人按住电梯，可等到那人一进电梯，我和他均是怔了怔。
“早。”严封比我更快恢复了平静，只是客气而疏离地打了声招呼：“来办离职手续？”
我站到电梯的一角，点点头道：“对，人事让我今天来的。”
在此之后，我和他之间都再没有话。
电梯还没有升上去，就很快又有人进来，恭恭敬敬地喊：“严总早！”
我则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低下头去想事情，没注意到电梯里的人越来越多了。
直到我瞟到电梯轿厢内的景象时，才发现电梯里已经挤了很多早上来上班的人了。
可严封是什么时候站到我前面的？
我疑惑的看向挡在自己面前的高大男人背影，心底有一丝疑惑。
他刚才明明站在电梯的另一角的，而现在这样……看起来就像是故意为了帮我挡住后进电梯的那些人，故意换了位置一样。
随着电梯的楼层升高，人一点点的少了。
我走出电梯的时候，和严封也没有再说话。
心底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怎样，但刚才那样……应该是巧合才对，之前他来找我那次，我已经把话说的那么难听了，他没理由再为我做什么的。
我不再去想这回事，去了人事部，顺利地把离职手续办完了。
从严封的公司离开，我没有急着回家，而是打算坐车去徐颖家。
等我去了其他城市，和她见一面，就难了。
我在街边拦了辆出租，刚坐了上去，就听到手机响了起来。
看号码，是我姑的电话。
我接听了，果不其然，话筒那头传来如往常一样，没什么客气的声音：“……爸妈养你这么大真是白养了！死丫头你是什么白眼狼啊！过去的事有必要抓着不放吗？！真是活该小时候没人要，就你这——”
我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并且把我姑的号码拖黑了。
到了其他城市之后，我到时候会办新号码，到时候，也只会告诉徐颖一个人，这座城市，我没什么好留恋的。
徐颖抱着孩子开的门，很惊讶：“舒秋？”
“怎么了？”我把刚在路上买的小孩玩具拎给她，“不是跟你说过今天过来看看你吗？”
徐颖关了门，“不是……我是觉得……你好像瘦了很多……”
我把包放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笑了笑：“是吗？那不是挺好，省得减肥了。”
徐颖把孩子报给我，顺便给我了我一个白眼：“宝宝乖啊，不要学干妈这样，每天都要好好吃饭啊！”
我熟练地抱着孩子哄了会儿，跟她随口道：“徐颖，我要走了。”
她笑眯眯地盯着小家伙，也随口问道：“出差啊？严总给你报销多少啊？”
“不是出差，我已经离职了。”我转头看着她，认真地道：“我打算去别的地方住下来，不再留在这里了。”
徐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定定地盯着我，上上下下打量我好几回，似乎终于才确定了我不是开玩笑：“白舒秋你疯啦，在这边升职又加薪，干什么要走？”
我一五一十地把这短短时间内，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她。
徐颖沉默了许久，捏了捏孩子的小手，才道：“那严总呢？你不是和他……”
我低声道：“我和他……没什么关系了，今后再也没什么关系了。”
等我做完明天的手术，就真的和他一点瓜葛都没有了。
也许是因为她自己也经历了不少，当初和老梁离婚的决定，也是说做就做下了，所以，徐颖也没有再问我。
我陪着她一起照看了一下午的孩子，做晚饭的时候，一阵恶心的感觉突然袭来，我来不及遮掩，只朝一旁的垃圾桶里就吐了。
徐颖刚好进来，见我跪在垃圾桶旁边吐，吓了一跳，连忙到了水给我，又给我拍拍背：“怎么吐得这么厉害，要不你去医院看看？”
我自己心知肚明是为什么，便摇摇头：“没事的。”
“什么没事……我都怕你刚才把胆汁吐出来了，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吐——”
徐颖念叨的声音戛然而止，怀过孕的她，显然已经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你有了孩子？”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白舒秋，你有了孩子？是严封的？！”
我没料到她会这么快猜到，否认也已经迟了。
徐颖给拿纸巾我擦了擦嘴，道：“有孩子了你还要走？还要和孩子的爸爸撇清关系？你在想什么？这孩子瞒不住的！”
我静了静，告诉她：“明天的手术，做了，我就是和他真没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