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鸾觉察到许佛纶情绪不佳,试图开解,“如今整个北平的警察卫兵都在找那名女学生,康长官领着公饷,暗地里还得保护她,确实为难。”
自作自受!
许佛纶哼了声,“张如卯真回北平了?”
“只是有消息,通风报信这种事情半真半假,可这关头谁都不敢听之任之。”
大雨里,她开车很慢,语气显得很柔缓,“南边的革命党虎视眈眈,她作为学生领袖忽然回来,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目的,包括那本名册,至关重要。”
一本至关重要的名册,一名举足轻重的女学生,所以,康秉钦宁愿离开旅部也要抓紧时间回去,为了替袁蕴君找到她?
不,其实根本所在就是袁蕴君。
作为张如卯最信任的老师,她会保管好张如卯匆忙离开之时遗落的物品,那么善后的事宜里,会不会包括那本革命党名册?
联想那天在泰丰楼外的偶遇,其实也不难猜测,张如卯回北平应该是找袁蕴君拿回名册,只是半途失去了联络,才让袁蕴君心急如焚。
如果不是袁家中途作梗,那天晚上袁蕴君应该是找到张如卯才会罢休,所以这次,是张如卯的下落又有线索了么?
庞鸾见她若有所思,试探道:“先生也要帮康长官找人么?”
“不,不要轻举妄动。”
现在是非常时期,康秉钦要抓人的同时还得救人,顾此失彼说不上,但或多或少会给林祖晋可趁之机,毕竟他们共同拘捕乱党的任务是一致的。
她这里再又风吹草动,几乎是给林祖晋通风报信。
许佛纶想了想,再次交代,“跟女孩子们说一声,不要刻意关注请愿学生的任何消息。”
庞鸾说好。
雨越下越大,车又走了近半小时,天就要亮了。
许佛纶取出怀表,五点二十七分,“到哪儿了?”
庞鸾四下张望,“马上过望京了,东北面是来广屯军营,刚给过康长官的手令。”
她嗯了声,“前面平坦地界,我换你开。”
庞鸾笑了,“没事,想当初我跟着先生在战场上,连着三天都没合过眼,您问我话,我不还是倍儿精神?”
许佛纶也乐了,“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转过脸就对着合抱粗的槐树一顿砍,刀口都砍卷了,两个老爷们儿都搂不住你。”
“您怎么老揭我短呢?”庞鸾显得很不好意思,“那时候在榆关,子弹都打光了,砍人砍出癔症,见着东西就下意识就往上冲,后头歇了大半个月好歹缓过来。”
当年她才十九岁,庞鸾也不过二十三,那段岁月几乎忘记了,可猛然提起不过如同隔日。
生和死,枪炮和血肉,都在眼前。
许佛纶没再开口。
庞鸾心思也沉重,只顾闷头开车,猛然间前面开道的车停了——
她急刹,险些甩出去!
前面那趟车有人撑伞下来,急匆匆向车头前看,然后又到后面来敲车窗,“鸾姐!”
庞鸾有些疾言厉色,“说!”
小姑娘脸被雨水浸得发白,声音透进车里,“前面,撞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