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月似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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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趁虚而入

许佛纶被廖亚宜安排了住院,病房与康秉钦的挨着。

廖亚宜劝说,“这其实是六弟的意思,最近天气多变,伤口不仔细静养容易恶化,他总是很关心你,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她指的不只是今天,还有以往,包括袁家奶妈的死。

许佛纶的目光从手背的针头上挪开,“我不怪他了。”

他舍命相救,她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意,再计较过去的事情,完全没有必要。

廖亚宜放下心来,起身笑道:“我回去准备准备就要查房了,许小姐好好休息,哪里不舒服派人叫我,你想看他也可以的,出门左转就是。”

许佛纶也笑起来,“谢谢你,廖医生。”

廖亚宜摆手,“不是外人,别客气。”

她走后,许佛纶囫囵睡了一觉,等醒来已经快要到中午。

床头柜上有只公馆里的保温桶,旁边的椅子里还压着本小说书,小护士敲门进来拔针,说是翘枝小姐叫康医生拉去训话了,过会就来。

许佛纶让她指了路,去找她们。

隔壁病房里围满了文官武职,她佯装没见,穿过走廊下楼。

楼下慢吞吞走上来一对男女,叫康秉钦的卫兵拦住了,两个人苦苦哀求,说要求见许小姐。

许佛纶走完最后一阶楼梯,示意卫兵放行,这才对那对男女说,“找我啊?”

庞鸾让吴平映扶着,精神好了些,“先生……”

她欲言又止,许佛纶心里就知道了七八,点点头,“什么时候走?”

庞鸾满面愧疚,咬了咬牙,“医生说还有三五天就可以出院,我和平映商量过了,出了院,和女孩子们交代清楚先生的日常起居……”

“不用。”许佛纶拒绝,“你身体刚恢复过来,没有必要劳神过度,她们久在我身边,什么都知道。”

“先生……”

庞鸾心怀愧疚,直挺挺给她跪了下去。

吴平映拉不起她来,只好向许佛纶央求,“许先生要是生气,就怪我好了,我和小鸾是真心相爱的,任何事任何人都分不开我们!”

外面的阳光刺眼,晃得人头昏脑涨。

许佛纶被逗乐了,“你们俩这是干什么呢,本来你们不过就是在我这儿工作的,好像我要棒打鸳鸯,真心相爱就好好在一起,谁要分开你们了?”

庞鸾羞愧难当,跪在地上不肯起身,吴平映蹲身抱住她,连哄带劝的。

路被挡住了,下不去,上不来,许佛纶索性回病房躺着去了。

翘枝从康馥佩那儿回来,给她倒了碗汤,这才鬼鬼祟祟地从口袋里掏出个白手套递给她,“康医生打廖医生的病例袋子里偷来的,说看完了赶紧还回去,不然要闯祸的。”

许佛纶从里头倒出两粒子弹,乐不可支,“原先就是我跟廖医生要的,康小七糊弄你玩呢。”

子弹是从康秉钦身上取下来。

昨天她对那伙不明身份的杀手起疑,来广军营没从他们的尸体上搜出什么表明身份的证据,只能从枪支弹药上下手。

翘枝还在放狠话要康馥佩等着瞧,许佛纶已经出门去了。

隔壁病房里的军官见她来,很是有眼色地离开,于是她趴在他的床边,笑得眉眼弯弯,“康秉钦。”

他放下钢笔,转头看她,“退烧没有?”

“退了。”她晃荡晃荡脚,“廖医生是个神医呢!”

康秉钦嗤笑,“大嫂要是个神医,怎么没治好你的脑子?”

她瞪眼睛,“哎,我好心好意来看你,怎么骂人呢?”

他在她散乱的长发上胡捋了一把,笑起来,“看来治好了,昨天是个缺心眼儿,今天倒是填补了点。”

提及昨晚上的豪言壮语,她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同生共死,心里想想就好,何必说出来?

可她从来不怯阵,这会就扬起细细的眼尾横他一眼,“那叫缺心眼儿吗,巾帼英雄,女中豪杰,不识好歹,子弹崩坏了你的脑子是不是?”

康秉钦笑。

许佛纶不愿跟他一般见识,从口袋里摸出子弹放进他手里,“从你背上剜出来的,东洋货,北平城周边应该没有,看昨儿那波也不是日本人,你说会不会是从东北来的?”

康秉钦掂了掂。

她继续说道:“两年前咱们在古北口遇到过,家里还留着当时从他们那缴获的子弹,看口径差不多,听说他们在东北的军制和服制都是仿照日本,和日本的关系好像也暧昧不明。”

康秉钦冷笑,“很快,就知道了。”

许佛纶点头,“那就解释的通了,在开战之前你万一有个好歹,他们可以趁虚而入,毕竟他们对北平这块风水宝地,已经虎视眈眈很久了。”

好像这些枭雄们不进北平,政权就名不正言不顺。

光是她知道的,在这里,没过几年,已经连续换了三任总统了。

至于任上的这位还能做多久,谁知道呢?

康秉钦将子弹还给她,拍拍她的手背,“调查结果类似,精力少放在这件事,好好养病。”

她挑挑眉,起身前挠了挠他的手心,伏在他耳朵边轻吹了口气,“要是睡不着,晚上记得来找我哟,我身体虚弱,躺在床上无力挣扎呢。”

他的眼神瞬间危险。

许佛纶志得意满,乐得前仰后合。

门阖着,仍旧能听见走廊上突然而至的喧闹,陈志洪的声音由远及近,“林科长,康总长正在静养,请您稍候,等我通报一声。”

林祖晋的声音永远是嚣张跋扈的,“我的岳父命我前来探望康总长,你在这里推三阻四的,秉钦兄到底得了什么不治之症,需要这样藏着掖着?”

也不知道他到底说给谁听,不治之症讲的极为大声。

许佛纶放在门把上的手收了回来,重新回到床边,解开了衣裳的纽扣,钻进他的毯子里。

她平躺在枕头上,光裸的肩和胸口从衣服里露出来,没有受伤的左臂勾住他的脖子,眼睛里有潋滟的水光,“不想亲亲我吗?”

她只是随口撩拨而已。

他却俯身,认真地看着她,手指抚了抚她的耳垂,身下的姑娘一阵颤栗。

理智土崩瓦解,他的吻最终落在她的肩上。

与此同时,房门被大力推开。

康秉钦撩起毯子将她裹严实,厉声呵斥,“滚出去!”

林祖晋哈哈大笑,“我就说一夜之间康总长怎么能够缠绵病榻,原来是借机与美人幽会,看起来我和蕴君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秉钦兄的龙马精神,实在抱歉!”

康秉钦低垂着眼睛,看不清情绪。

袁蕴君站在门口,双手绞在手提包上,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陈营长都叫你别急了,探个病火急火燎的,哪里就有什么大事,咱们快点出去,别打扰他们。”

林祖晋笑着点头,扶着她的手臂出门,“楼下有个咖啡厅,我们在那里等着秉钦兄,你完事了就赶紧来,蕴君禁不起热。”

房间里重新恢复平静。

许佛纶支着手臂起身,艰难地扣好了扣子,然后踩进鞋子里。

康秉钦已经打开了门,无声无息地出去了。

她在病房里坐了半天,实在觉得烦闷,起身回自己的病房。

走廊上,袁蕴君拎着包,伸手过来扶她,“我看秉钦下楼去了,就上来看看你。”

“谢谢袁小姐,我挺好。”

翘枝倒了茶,也很快离开,两个人对坐着,别提有多尴尬。

许佛纶开口,“袁小姐……”

“我知道。”袁蕴君打断了她,手指在包上捏了捏,“你刚才是为了保护秉钦,林祖晋疑心重,要是让他知道实情,传出去不得了。”

她解释了这么多,让她安心,也让自己安心。

许佛纶本来就无意和袁蕴君解释,她误不误会康秉钦实在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现在这么说,她倒不知道说什么好。

袁蕴君很快换了个话题,“我这次来除了看看你和秉钦,还是想和你们告个别,我得去广州几天,那边的革命形势发展很快,可以去学习借鉴。”

这件事情,好像和她也说不着?

许佛纶说,“袁小姐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她笑着点头。

临走之前,袁蕴君说自家里有个江西的厨娘,如果她想吃家乡的点心可以叫到医院来,顺便还留下了联系方式。

所以周曼蘅和她的性子永远是南辕北辙。

袁蕴君走后不久,周曼蘅就到了。

除了探望康秉钦,还委婉地警告她不要越界,口吻和陶和贞像了个九成。

一整天,康秉钦的病房里都是花团锦簇的,只不过柳瑛没能进来,叫周曼蘅客气地请出了医院。

吃晚饭时,许佛纶坐在窗台边,一面感叹康总长的风流,一面朝楼下望,花园里康秉钦正和袁蕴君执手相谈。

隔壁的小阳台上,周曼蘅痴痴地看。

在她留下眼泪之前,许佛纶收回了目光,问翘枝,“昌泰也开始做礼服了?”

翘枝说是,“样式虽说没咱们新,但是架不住价格低了五成,而且做第二件衣裳只收六成的价,料子和配饰和咱家的也差不了多少,只今天一天他们就赚翻了。”

许佛纶摸了摸下巴,“孙桓泰是个保守的老头儿,要是没有充足的钱是不敢冒险的,荣衍白又给他出主意了?”

翘枝说,“荣先生今天下午才知道这件事,因为是正常的生意竞争,他不好过问。”

有意思!

不能任由昌泰这么唱对台戏,想容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遇上个劲敌,哪里能怯场?

许佛纶说,“开始做新衣样了吗?”

“在做,吴教员连夜赶工,估计最晚后天就能出成衣。”

她点头,“告诉报馆,刊登消息,咱家三天后再举行服装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