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深宫之罪妃心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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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春恩

王钦陪了十足十的笑意,“贵妃娘娘来得正巧,皇上歇了午觉起来批了奏折,现下正歇着呢。挑了南府乐班的几个歌女,正弹着琵琶呢。”

熙贵妃笑了笑道:“皇上好雅兴,本宫进去怕扰了皇上呢。”

王钦笑道:“这宫里说到音律,除了琬妃的琴谁比得过娘娘,要不是怕雪天路滑,皇上肯定请了您来了。”

熙贵妃这才道:“那就劳公公去禀一声吧。”

王钦答应着去了。熙贵妃在廊下立了一会儿,果然听见里头琵琶铮铮,正出神,王钦已出来请她了。因着皇帝在听曲,她入殿便格外地轻手轻脚,见皇帝斜坐在暖阁里,闭着眼打着拍子。数步外坐着三五琵琶伎,身着羽蓝宫纱,手持琵琶挡住半面,纤纤十指翻飞如莹白的蝶。熙贵妃见皇帝并未察觉她的到来,便也垂手立在一边静静听着。等到一曲终了,方欠身见过皇帝。皇帝见了她来,倒是十分高兴,牵过她手一同坐下道:“本想叫你来一同听琵琶,又怕外头天寒地冻的,你本来就畏寒。”

皇帝关切道:“朕命齐太医替你调理身体,如今觉得还好么?”

熙贵妃低眉浅笑,“臣妾身子虽然羸弱,但有皇上关怀,觉得还好。所以今日特意过来麒麟殿一趟。”

皇帝握着她的手,眼中微微一沉,“手还是这样凉,王钦,叫人再添两个火盆来,仔细贵妃受寒。”

熙贵妃本来就是弱不胜风的体态,皇帝这般关切,更多了几分女儿娇态,“皇上龙气旺盛,臣妾在旁边,也觉得好多了。”

皇帝眉眼间都是温润的笑意,道:“好好坐着,也就暖过来了。”

说罢指着几个琵琶伎道,“方才你在旁边听着,觉得如何?”

熙贵妃娇盈盈道:“如今南府里竟没有好的琵琶国手了么?选这几个来给皇上清赏,也不怕污了皇上的耳朵。”

那几个琵琶伎听了,不由慌了神色,忙跪下请罪。皇帝扬扬手,示意她们退在一边,微微一笑道:“论起琵琶来,有你在这儿,朕还听得进别人弹的么?不过是你不在,所以听别人弹几曲打发罢了。”

熙贵妃盈然一笑,愈加显得容光潋滟,一室生春。她随手取过一把其中一个琵琶伎用过的凤颈琵琶,微微疑道:“怎么现在南府这般阔气了?寻常琵琶伎用的也是这种嵌了象牙的凤颈琵琶么?”

皇帝唇角的笑容微微一滞,那退在一边琵琶伎便大着胆子道:“奴婢技艺不佳,未免污了皇上请听,所以特别用了最好的琵琶。”熙贵妃蔑然望了她一眼,见那琵琶伎不过二八年纪,姿容虽不十分出众,却别有一番清丽滋味,更兼身形略略丰腴,恰如一颗圆润白滑的珍珠,比得熙贵妃怯弱的身量更单薄了似的。

熙贵妃心下便有些不悦,“若没有真本事,哪怕是用了大周后的烧槽琵琶,也只是暴殄天物而已。”

那琵琶伎垂着脸不说话,便低首立在一旁。熙贵妃一眼望去,琵琶伎所用的器乐中,只有这般凤颈琵琶音色最清,便横抱过琵琶,轻轻调了调弦,试准了每一个音,才开始轻拢慢捻,任由音律旋转如珠,自指间错落滑坠,凝成花间叶下清泉潺潺,又如花荫间栖鸟交颈私语,说不尽的缠绵轻婉,恍若窗外严寒一扫而去,只剩了春光长驻,依依不去。一曲而过,皇帝犹自神色沉醉,情不自禁抚掌道:“若论琵琶,宫中真是无人能及熙悦你。”

熙贵妃扬了扬纤纤玉手,颇为遗憾道:“可惜了,今日臣妾手发冷有点涩,又用不惯别人的琵琶,此曲不如往常,让皇上见笑了。”

皇帝颇为赞许,“已经很好了。”他似想起什么,向外唤了子歇入内道:“贵妃说手冷。朕记得吉林将军今年进贡了玄狐皮,统共只有两条,一条朕赐给了皇后。还有一条,就赐给贵妃吧。”

他含笑向熙悦道:“若论轻暖,这个不知胜了紫貂多少倍,给你最合适了。”

熙悦一双剪水秋瞳里盈盈都漾着笑意,“这倒是巧了。方才皇后也赏了臣妾一条玄狐皮,也说是吉林将军进贡的,看来这样好东西,注定是都落在臣妾宫里了。”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之色,“皇后贤惠大方,对你甚是不错。如此,这两条都给你就是了。只不过朕的心意比皇后多一分,子歇,你便拿去内务府着人替贵妃裁制了衣裳再送去广阳殿吧。”

子歇答应着,又招了招手,引了一班乐伎去了。皇帝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其中一个,只见那羽蓝宫装消失在朱红殿门之后,方低低笑道:“如何?”

熙悦嗤地一笑,别过身子道:“什么如何?皇上疼臣妾是假的,疼丽妃才是真的。”

皇帝笑着摇首,“这样的话,也就你说罢了。朕难得才去看丽妃一次,怎么倒是不疼你了?”

熙悦露出三分委屈的样子,“臣妾今儿听说,皇上特赐御笔给丽妃,丽妃兴兴头头让内务府做了匾额挂在月室殿的正殿里。偏臣妾的广阳殿里那块匾额都不知道是谁写的,金粉也不足了。丽妃这样的荣耀,臣妾指望都指望不上。”

皇帝扬了扬唇角,失笑道:“原来你是喜欢那个。朕不过是想丽妃住的月室殿不如你的广阳殿多了,怕看着寒酸才随手写了一幅字给她。哪里比得上你的广阳殿,东室的画禅室和西室的琴德簃都是朕亲手题写的。为着你喜欢搜罗乐器,雅好琴音,朕还特意把先帝最为珍爱的古琴,包括鸣凤,洞天仙籁都放在了那里供你赏玩。还命人在广阳殿院中栽种莲藕,朕便可以与你在荷风中对景抚琴,平添清暇幽远的意境。这样还不足么?”

熙悦含情脉脉道:“皇上曾说,每来广阳殿,见佳景如斯,每一静对,便穆然神移。”

熙悦牵住皇帝的衣袖盈盈道:“可是广阳殿什么匾额都有了,就缺正殿一块皇上的亲笔御书。既然是随手,皇上不如也赐给臣妾和皇后一幅。省得满宫里只有丽妃有,臣妾羡慕还来不及。”

皇帝刮一刮她小巧的鼻头,“你有什么羡慕的,朕什么好的没给你。只这一样,你也喜欢?”

熙悦半是委屈半是撒娇,“皇上终日忙于朝政,臣妾在后宫日夜盼望,若能见字如见人,也可以稍稍安慰。”

皇帝微微沉吟,顷刻笑道:“好了。你非要这般贪心不足,有什么难的。你既惦记皇后,朕赐给你和皇后就是了,也许你们做成匾额,挂在正殿里。这下可满意了么?”

熙悦这才娇俏一笑,温顺伏在皇帝肩头,柔声道:“臣妾就知道。皇上最疼臣妾了。”

晚膳过后,皇帝着人送了熙悦回去,便留在书房摊开了纸行云流水般写起字来。子歇见皇帝在绵白的洒金大纸上写了十一幅字,便在旁磨着墨汁陪笑道:“皇上对皇后和熙贵妃实在是格外恩典。奴才愚心想着,皇上的字自然都是好的,原来皇上还要在这十一幅里选了最好的赏赐呢。”

皇帝见他满脸堆笑,也不说话,只将毛笔搁在青玉笔山上,含了笑意一张张看过去。皇帝侧首,见侍奉在书房门口的御驰一脸了然而谦卑的笑意,便问:“子歇是这个意思。御驰,你怎么看?”

御驰怔了一怔,回道:“奴才愚笨,以为皇上恩泽遍布六宫。月室殿已然有了一幅字,这十一幅自然是六宫同沐恩泽了。”

皇帝击掌笑道:“好。算你聪明。”

皇帝一幅幅细赏下来,自己也颇得意,一一念道:“广阳殿是滋德合嘉,许熙贵妃福德双修的意头;皇后的长信宫是敬修内则,皇后最敬祖宗家法,这幅字最适合她不过。……”

子歇忙凑趣道:“贵妃娘娘容色冠后宫。”

皇帝微微颔首,默不作声。

皇帝瞟了眼伺候在旁的御驰,笑道:“方才你机灵,那朕就把这十一幅字送去内务府制成匾额的事,交给你了。”

御驰受宠若惊,只觉得光彩,忙恭声道:“奴才谢皇上的赏。”

皇帝奇道:“这赏干你什么事?”

御驰喜孜孜道:“这赏是皇上给六宫小主娘娘的,奴才有幸接了这个差事,自然是沾了福气的,所以谢皇上的赏。”

皇帝忍不住乐道:“是会说话。朕用剩下的这张洒金纸,就赏给你了。”

御驰喜得忙磕了头,起身才看见子歇脸色阴沉,吓得差点咬了舌头,忙捧着纸退下了。皇帝似乎有些倦了,便问:“什么时辰了?”

御驰忙道:“到翻牌子的时候了。皇上,敬事房太监已经端了绿头牌来,候在外边了。”

皇帝凝神片刻,“今儿南府来弹琵琶的那个琵琶伎,抱着凤颈琵琶的那个……”

御驰一怔,即刻回过神来,“是南府琵琶部的乐伎,叫素凌。”

皇帝按了按眉心,嘴角不自觉地蕴了一分笑意,简短道:“带来。”

御驰只觉得脑袋一蒙,嘴上却不敢迟疑,忙答应了赶紧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