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已过子时。月光流泻一地,宫中萋萎草丛的翠绿越发显得可怜可爱。
良辰美景里浣衣苑送来的衣服又垒成了小山,一切艰苦仿佛又是回到了尚工苑的那段时间。
自从被皇帝阮修废除妃位幽闭,每天都有宫人送来脏衣秽物让她清洗,贵妃是打算要把她折磨个够。
陶紫怜扶着腰肢,缓缓站在身来,看到天边一轮清满月色,普照天下,苑墙上的簇簇蔷薇却已兀自开败。今日是自己十九岁的生辰,进宫已满三年。
念及此,不由得心中再次酸涩起来,泪珠再也忍不住一颗颗砸在泛红的手背上。父亲,可还安好?
女儿没用,还未见到过皇上,太后所赐的妃位便被废了。但是父亲放心,紫怜一定会护好自已。
一定会要忍耐,绝不因逞强忤逆给她们理由,招来杀身之祸,以图将来。
陶紫怜心里舒服许多,又卖力地搓起衣衫。洗不完明天早上又要受到管事公公的羞辱。
木盆里的清水映照出自已清瘦的面容,远山含雾的眉,泛白却晶莹的面色,小巧而柔亮的鼻尖,眸如清冰临水,贝齿轻启。
一笑间却如媚眼如丝,又似秋波流转,二分传情,三分娇媚,四分乱人心神。
其实自己的美貌远在方绿漪之上,冷冉嫣也曾说过。方绿漪她能位列丰都四大美人之首,多数因为她有位权势赫赫的右丞相父亲。
而她,只是一个富贾之女。
如果没有当年的圣旨,自己如今在宫外都已经为人妇,为人母。
那是三年前,丰都新帝继位后,孝期三月,大丧期间民间不得嫁娶。待丧期已过,皇帝便下旨选美。
本以定亲的如意郎君,一道入宫的圣旨便生生掰断了缘分。
进宫前一夜,父亲千般叮嘱陶紫怜,自家非大富大贵之家,朝中无人。不求荣宠,只求平平安安一生终老。不争,安然,忍耐。
初进宫,拜见过皇后,素有四大美人之称的女子四人才初次见面。
后汉开国皇帝阮牧定下后宫以皇后为尊,然后定下贵妃,妃,贵嫔,嫔,婕妤,充容,淑媛,修仪,淑仪,美人等十宫位。
四人都被封为修仪。
论姿色而言,陶紫怜与方绿漪最为殊美绝丽。冷冉嫣,薜珠白只属中上乘之貌。
但冷冉嫣身上独有一股清幽之质,风雅脱俗。而薛珠白一曲长相思琴技无人可比。听歌一时,足醉三日。
四人分住在宛绣殿东西四阁中,宛绣殿是一处极雅静的住所,虽非多富丽,却雅达别致。每日都有管引公公前来教习宫中规矩,大到尊卑位分,小到行礼问安都十分严苛。
她们从管引公公口中知道,新帝阮修因继位不久,不愿天下选秀以充后宫,便先择四位美人进宫。
宫中,有一后二妃一贵嫔,均不得皇上圣宠。日后,若是哪位修仪得到皇上宠爱,便可算是宠冠后宫,前途不可限量。
一个月时间漫如流水走过,四人慢慢也跟着熟悉起来。薛珠白修持稳重,方绿漪个性尖锐,高傲自负。冷冉嫣,人如其名,为人淡然却清傲,处事公正有礼。
一日,御膳房送上一份清蒸焦尾鱼,本无特殊,外身焦黄里如清水乳腐般易碎。
陶紫怜举匙舀汤,可鱼肉太快细腻,不慎将鱼肉震松一整片。
一旁的方绿漪,甩起手帕擦擦唇边,开口道:“妹妹莫非出身渔家,手劲不轻啊。‘’
陶紫怜脸上不由得讪讪的,却无语言回击。方绿漪瞥了一眼,又道,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没见过什么世面。
陶紫怜再也忍不住,回了一句,姐姐出身名门,何苦为一件小事嘲讽妹妹,失了身份。
方绿漪正要发作,一旁冷冉嫣宛转开口:“姐妹之间语言尖刻,德行有失,不日传到皇上耳朵里,无论是谁可都算抹黑前程了。”
“越是大家闺秀,越是丢人。”
一句话,堵得方绿漪无话可说,恨恨喊一声,珠白,我们走。
陶紫怜如蒙大赦,感激地看向冷冉嫣,冷冉嫣开口道:“我便瞧不惯她那轻薄张狂样,还不似你清清静静让人觉得温柔可亲。”
这番话让陶紫怜湿润了眼角,自从进宫来,受了多少白眼,世态炎凉,都是踩低就高的,陶紫怜紧紧握住冷冉嫣的手,只化成几个字,多谢,冷姐姐。
在往后的日子里,冷冉嫣到哪,陶紫怜便跟到哪,冷冉嫣也喜欢她的温柔弱小,俨然已成一党。
方绿漪不知是跟冷冉嫣赌气,还是跟陶紫怜有仇,处处针对陶紫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