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爆炸声惊动了正在附近巡逻的独立师第七营官兵,营长带着侦察班第一时间赶到,立即派兵隔离现场,将情况报告了上去。杨哲得知消息,让陈中接了刘牧楚火速赶了过去。
“……侦缉队的已经去了现场,整个车厢都烧毁了,一共四具尸体,全部烧得焦黑,已经无法辨认,估计田峰凶多吉少啊。”杨哲一脸悲戚,对坐在旁边的刘牧楚介绍情况。
“听说是专用包厢,怎么会有人安放炸弹呢?”刘牧楚更是心急如焚。
“这事你舅舅应该最清楚,包厢就是他找的,车上的警卫也是他安排的。”陈中微微侧过头冷冷地说。
“纯粹胡说,再怎么我舅舅也不会下如此毒手呀。”刘牧楚瞪了陈中一眼。
“陈组长,你给我闭嘴。”杨哲急忙喝止陈中,拍了拍刘牧楚的肩膀劝道:“息怒息怒,田队生死不明,陈组长一时心急可以理解。”
刘牧楚倒也没放在心上,舒了一口气问道:“田峰也是啊,你说他急急忙忙地去宜昌送一块伪钞版干什么呢?”
“谁知道呢,军统局直接下达的命令。”杨哲表情凝重地说道。
“上次去关帝庙为的也是这玩意儿,一个小小的伪钞版,他居然连命都不要了。”刘牧楚摇摇头,痛心地靠在座椅上,半晌缓缓地叹道:“即便要送,也等伪钞设备全部找到后一并送过去呀。”
“哎,上面自有考虑吧?”杨哲摇了摇头。他这个队长毕竟是代理的,田峰虽然被免了职,但军统方面依然通过密码直接向他发送指令。押送伪钞版的命令,他也是从田峰那里听来的,个中原委尚不得而知。
松林河谷位于老鹰山腹地,森林密布、人迹罕至,因为战备修建了铁路和马路,才稍微有了一些人气。在这个地段实施爆炸,作案者显然不想弄出更大的动静。
刘牧楚一行于傍晚时分下了车,穿过三四里林间小道,大老远就能嗅到一股浓烈的烧焦味。侦缉队已经勘察了现场,烧毁的车厢移走了,铁路准备恢复通车,铁轨上依稀有燃烧的痕迹。旁边的小块平地拉起了警戒带,几位全副武装的士兵守着。警戒带内堆放着包厢的钢架、沙发和铁床的残骸,以及一些尚未烧毁的物品。一顶半敞开的军用帐篷里,面目全非的遗骸奇形怪状地排列在白布上,遗骸旁边是一盒烧得焦黑的遗物。
刘牧楚上前一看,强忍住才没有呕吐出来,杨哲见此惨状也瞠目结舌。四具遗骸全部碳化,“田峰”、列车员、两名卫兵,不多不少。刘牧楚捂住嘴看了老半天,过了良久依然不死心地说:“我们去看看遗物吧。”
尸骸面目全非,唯一能证明身份只有随身佩戴的金属物品。警察将盒子端过来,里面放着满是炭黑的手枪、钥匙和腰带扣、炸裂开来的怀表和两枚戒指,还没来得及仔细清理。
“全部都在这儿吗?”刘牧楚拿起一段木棍轻轻拨弄。
“都在这儿,都收回来了。”警察尽量小心地回答。
“戒指呢?”刘牧楚又问道。
“只有两枚。”警察看了看杨哲响亮地回答。
征得同意后,刘牧楚分别拿起两枚戒指,小心地抠开外面的炭黑,露出明亮的金黄色。
“再问一次,真的只有两枚吗?”田峰忽然问道。
“绝对是两枚。”警察生竭力表白道。
“好的,谢谢。”刘牧楚释然地点点头,缓缓地转过身朝杨哲努了努嘴。
杨哲急忙跟着出了警戒区,刘牧楚脸上的悲伤已经消退,长出一口气道:“田峰不在那四个人里面。”
“你怎么能确定?”杨哲的脸上划过一线欣喜的表情。
“注意到没有,两枚戒指都是黄金的。”刘牧楚望了望警戒区,小声地说:“而田峰的戒指是银的。”
“哎呀,我还真没有注意,刘董事长果然观察仔细。”杨哲恍然大悟,满怀希望地叫道:“照这么说田队很有可能还活着。”
“但愿吧,那另一位遗体又是谁的呢?”刘牧楚缓缓地抬起头思忖道。
忽然,陈中脚步匆匆地跑过来,气喘吁吁地报告:“杨队,我问了侦缉队,他们也还在搜索,但山高林密,进展缓慢。”
“是啊,天马上就黑了。”杨哲说着皱紧了眉头。
“他们沿着发现车厢残骸的位置逐步搜索,田峰如果跳车,一定在离这里较远的后方才对。”刘牧楚说完,转过身朝铁路走去。
西边的天际慢慢收尽最后一抹霞光,山色很快黯淡下来。山谷里阒无人迹,风吹过山梁发出阵阵怒吼。刘牧楚在铁路焦急地搜寻,陈中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手电,与杨哲紧紧地跟在后面。
刘牧楚的判断没错,田峰确实活着,但状态非常不好。
几乎在爆炸发生的同时,他击碎车窗玻璃跳了出去,但巨大的冲击波将他弹出一个弧线,沿着斜坡翻滚好几下,最终栽倒在碎石堆里。
“你们快看。”陈中忽然大叫一声。
顺着他手电的光看去,山坡上出现了一块断裂的木头。刘牧楚急忙奔了过去,接着在附近陆续发现了散落的铁块、玻璃、木块……
“这里应该才是发生爆炸的地方。”刘牧楚比画一下,朝山崖下指了指说:“田峰应该跳向这边。”
山崖下,一段铺满碎石的斜坡尽头,生长着一大丛黄荆。三个人下了坡,一丛一丛地寻找。忽然,刘牧楚发现了一顶草帽,孤零零地挂在灌木中间。陈中和杨哲连忙分头找寻,终于在黄荆丛中找到了田峰。他身子蜷缩,口鼻流血,双眼紧闭,出气多进气少。
杨哲喊了两声没有应答,赶紧让陈中去警戒区求援。军方很快派来担架和卫生员,将奄奄一息的田峰抬走。
陈中护送田峰离开,杨哲与刘牧楚在原地搜索一阵,并未发现伪钞版,便也离开了现场。
“不幸之中的万幸,好在人还活着。”杨哲上了车依然感叹不已。
“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还活着,也算他的造化了。”刘牧楚摇了摇头,喃喃地骂道:“一定是偷走钞版再制造爆炸,作案者是早有预谋。”
“对田峰施救时我问了一下侦缉队。”杨哲皱紧眉头小声地说道:“四具遗骸之中有一具身份不明,他们分析可能是凶手,如果早有预谋的话为什么会把自己人给炸死呢?”
“这倒是个问题,其他三具遗骸分别是谁呢?”刘牧楚问道。
“一个是列车员,另外两个是你舅舅从警卫营调过去的士兵。”
“他安排上去的?”刘牧楚有些诧异。
“这事你舅舅给我说过,他也是担心安全,据说还安排人对整个列车做了检查,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上去安装了炸弹的?”杨哲痛心地摇摇头道。
“这个……”刘牧楚一时语塞。话已经很明白了,包厢是舅舅找的,卫兵也是他安排的,还有谁能上包厢去呢?他不由得生气地叫道:“不行,我回去就得找他问个明白。”
“暂时不能去。这伙人先从溶洞窃取伪钞设备,现在又不惜一切代价抢夺伪钞版,其目的在于印制伪钞,这事在独立师说不定通了天,王团长即便没有参与也可能是身不由己。仙江毕竟是独立师的天下,在没有掌握充分证据之前,我们断然不能轻举妄动啊。”杨哲说完又忧心忡忡地劝道:“咱们单说这起案件,光天化日之下把军用包厢连同卫兵一并炸掉,这些人是何等丧心病狂!”
“照你这么说,他们炸毁包厢是为了掩盖那块伪钞版。”刘牧楚忽然想起舅舅曾告诫他不要掺和此事,说明此事舅舅可能知道一些但无能为力,一阵恐惧忽然袭来,他不寒而栗地念叨起来:“田峰啊田峰,你事先怎么就没有一点察觉呢?”
田峰送进急救室后迟迟没有醒来,刘牧楚又气又急,早将舅舅的话抛到脑后,一个劲催促杨哲搜查滨江仓库。
“刘董事长啊,田队生死未卜,我们贸然出击要是找不到东西怎么办?”杨哲一直顾虑重重,对刘牧楚的建议举棋不定。
“怎么可能找不到,我亲眼看见那么大一套机械,能藏到哪里去?”刘牧楚没好气地问道。
“这伙人神通广大,上次不就一下子消失了吗?”杨哲缓缓地摇头道。
“杨队,为了田队,你就下命令吧!”陈中从荣军医院回来,满脑子是田峰奄奄一息的画面,径直走进杨哲办公室愤愤叫道:“兄弟们一直坚守岗位,东西绝对还在里面,就是挖地三尺也要给它找出来。”
“你都问仔细了?”杨哲抬起头来问道。
“绝对没问题,兄弟们两眼不眨地盯着仙江大营,除拉走了一车粮食,还没有任何车辆出去。”陈中补充道。
“车上当真只有粮食?”杨哲扬了一下眉毛。
“兄弟们当时不敢确定,但派了人骑自行车跟踪,那车开进师部的炊事班就开始卸货,好多士兵围着搬运,粮食下面绝对不可能隐藏那么大一套伪钞设备吧。”陈中肯定地答道。
“胆敢炸毁军用包厢,也实在太猖狂了。”杨哲咬了咬牙,终于下定觉醒道:“陈中啊,你去让弟兄们准备一下。”
“是,杨队。”陈中欣喜地敬了一个礼。
“回来。”杨哲将走到门口的陈中叫住,严厉地吩咐道:“此事务必保密。”
为了出其不意,杨哲特意将搜查行动安排在上午。他担心遇到阻挠,向军统局申请了电令,请求祁连长带来一个班的宪兵配合行动。
大概因为祁连长的缘故,仙江大营的门卫毫无阻拦,两辆摩托、一辆吉普鱼贯而入,后面还跟着二十多位军警。搜查队没有在大营里盘旋,在二位长官的带领下直扑滨江仓库。出人意料的是,仓库的铁门微微开启,岗亭上的机枪撤掉了,只留下一名门卫,将枪靠在门柱上悠闲地站着。
“您好,长官。”看见大队人马过来,卫兵慢腾腾地敬礼询问。
“检查!”祁连长在车上微微探出头来。见此情形,他已经对杨哲的情报不抱多大希望。
“请等一等。”卫兵大约是想去请示,但刚刚转过身,黄副官只身一人大踏步地走出来。
“哎哟,祁连长?”黄副官扶了扶眼镜,看也不看坐在摩托挎斗里的杨哲,直接走到吉普车的副驾驶门前,佯装吃惊地说:“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呀。”
“兄弟我例行公事,正好陪我走一趟吧。”祁连长下了车,被赶上架的鸭子一般看了看已经跳下摩托挎斗的杨哲。
“检查是吧?可这儿除了一座空仓库、几吨粮食,什么都没有啊。”黄副官慢吞吞地说着,掏出一个银光闪闪的烟盒,请祁连长抽了一支。
“对不起了,黄副官。”杨哲担心对方玩什么花招,迫不及待地掏出军统电令。
“放肆,这儿是军事重地,还轮不到你们稽查队撒野!”黄副官瞥了一眼电令,骄横地叫道。
“杨某自然不敢造次,所以才特意叫了宪兵连。祁连长,咱们开始吧。”杨哲收起电令不卑不亢地说。
黄副官这才住了嘴,冷冷地抄起手来。
“黄副官,那就得罪了。”祁连长见杨哲执意检查,只得扬扬手示意开门。
“快,赶快把门打开吧。”黄副官不耐烦地扬了扬手。
杨哲迫不及待地进了铁门,假意在外围搜索一番,直接走进了仓库。然而,与王团长上次一样,几分钟之后,他便带着队员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
刘牧楚静候在稽查队,见杨哲和陈中无功而返,感觉十分意外。
“刘董事长,你是不是当真看错了?”陈中等杨哲出了挎斗,向刘牧楚没好气地叫道:“不但没有什么伪钞设备,连你所说的隋连长、执勤的统统没有见着,更别说门上的机枪了。”
“什么?守卫全部撤走了?”刘牧楚瞪大了眼睛。
“我还骗你不成,里面就一个空仓库。什么都没找着,反遭那个黄副官一顿奚落。”陈中悻悻地答道。
刘牧楚正了正眼镜,纳闷地问道:“会不会藏在大营里的某个地方?”
“仙江大营,那可是您舅舅的地盘哦。”陈中尖酸地答道。
“陈组长,少说两句啊。”杨哲一直面无表情,看了刘牧楚一眼缓缓地说道:“设备肯定转移出大营了,不然黄副官胆敢那么嚣张,连祁连长都不放在眼里。”
他又看一眼陈中道:“设备转移了也不一定是坏事,这充分说明他们急于印钞,才不惜制造惊天大案盗走伪钞版。”
“这是一个方面。”刘牧楚正了一下眼镜,吁出一口气道:“他们还想灭掉田峰,造成伪钞版炸毁的假象,这样就没人怀疑他们印制伪钞了。”
“分析得很有道理,那么接下来就简单了,咱们只需要从伪钞设备入手,不但可以找到伪钞版,还可以找到爆炸案的凶手。”杨哲慎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