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青蚨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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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林东阳又一次从眼皮子底下逃脱,田峰火冒三丈。陈中不敢怠慢,赶紧去门外叫辆黄包车,将他送往警察局要人,自己带了队员满肚子不高兴地回了稽查队。

“把她押进去。”陈中刚回到娘娘庙就准备拿翠玉出气。

“算了吧,一个妓女能知道多少呢。”杨哲走出来小声制止,顺手将一包香烟摁在陈中手里:“田队怎么没回来?”

“谢了啊,杨副队长。”陈中的火气消了一半。他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点燃,将火柴慢慢挥灭,喷出一口烟愤愤地说:“我们正准备抓人,谭队长从半路跳出来抢了先,田队正去警察局要人呢。”

“给我客气什么?”杨哲想了一想,让队员将翠玉押了下去道:“既然如此,那还是等田队长回来再审吧。”

“林东阳这个活泥鳅,待会看我不剐了他。”陈中看着队员将翠玉带走,悻悻地叫道。

“稽查队又不是黑社会,别动不动打打杀杀的。”杨哲顺势教育陈中两句。

在稽查队里,正副队长越来越貌合神离,而两人为人处世本就相去甚远。田队看似随和,实则难以接近;杨副队长说话做事一本正经,却能坦诚待人,在貌似朴拙的外表下,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和力,队员很容易与他亲近。

“知道了,杨副队长。”陈中点点头朝办公室走去。

忽然,“咵嗒”一声巨响,一只木凳从走廊上径直飞到了院坝中央。杨哲和陈中吃惊地抬眼望去,田峰直着脖子走进大门,怒气冲冲地朝办公室走来。那只无辜的凳子定是他踹飞出去的。他一言不发地坐到椅子上,直到陈中敬上一支烟,依然余怒未消。

“覃局长居然把林胖子给放了!”过了好半天,他才憋出一句话来。

“什么,放了?”陈中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咋的?他大爷的,林胖子就差骑马戴花逛大街了。”田峰脸色铁青,“啪”地将脚跷在了桌子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杨哲不解地走了进来。

就在陈中给拍马屁点烟之时,摩托车驾驶员已经说得明白:“他们刚走到警察局,林东阳已经让谭队长送出大门,大摇大摆地上了一辆马车。”

“老子根本没听姓谭的解释,直接跑到了局长办公室。”田峰喷出一口烟,气咻咻地叫道:“覃局长竟然说军饷案多日不见进展,才让侦缉队介入协助调查。至于林东阳嘛,不但谁也不能动,还要全力保证他的安全。”

“这不是活见鬼了吗。”杨哲一脸不解。

“嗨,两位队长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啊。”陈中眼珠儿一转,伸长脖子眨眨眼神秘地说:“林东阳私下有没有给谁打点不得而知,单凭给局里送那么多装备,覃局长能不保下他来?”

“倒是有这方面的传闻,但军饷案是通了天的,覃局长不会明目张胆地放走嫌疑人吧。”杨哲看了田峰一眼,小心地问道。

“他没放啊!说是放长线钓大鱼,由侦缉队的负责监视居住。”田峰将两只脚放了下来,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这跟无罪释放有什么区别?”陈中愤愤地说着,继而连连叹息:“真的黑呀!”

“我可不这么认为。”杨哲摇了摇头,瞟了田峰一眼,一丝不苟地分析道:“林东阳的重要性覃局长绝对清楚,不然也不必亲自签发通缉令。他让谭队长来一出捉放曹,没准还真是为了钓鱼呢。”

“侦缉队那些货色能钓上鱼?算了吧,捞点钱还差不多。”田峰不屑地说着,顺手抓起桌上的两份文件看了看。

“捞钱是避免不了的,但世人都知道林胖子的钱不干净,覃局长老谋深算,不至于想不到这一点吧?”杨哲小声地发表意见。

“有道理,到底在局长身边呆过。”田峰挤出一丝笑意,将手里的文件扬了扬道:“哎,重庆方面又在催了。去把那婊子放了吧,留着毫无用处。派人把林胖子给我盯紧点……”

稽查队布置妥当,对林东阳静观其变。刘牧楚得知林东阳安然无恙却按捺不住,不请自来地找上门来。

“田队长啊,田队长。”他一脚踏进田峰办公室,便怒气冲冲地质问:“林东阳明目张胆地住进了徐公馆,要么看看当铺的生意,要么去降龙观修道烧香,还大摇大摆地上百乐门来打牌,逍遥得跟神仙似的。你们到底是要唱哪一出啊?”

“哎,我也搞不明白了。”田峰将手头的文件合上,转过身来白了对方一眼道:“我还知道市面上的假钞有增无减,而目前没有一丁点关于赃款的线索。”

“那稽查队是干什么吃的?”对方漫不经心的态度让刘牧楚更为生气。

“覃局长亲自布置侦缉队放线钓鱼,我有什么办法。”田峰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你们就这样一直守株待兔,兔子不出窝就不管了?”刘牧楚语气缓和下来,忍不住小声抱怨道:“就这么拖着,什么赃款、报仇统统无关紧要,我是担心伊霖,每耽误一天就多一天危险啊。”

“牧楚兄弟可有什么好的办法吗?”田峰慢条斯理地问道。

“我又不是诸葛在世,能有什么好办法。”刘牧楚不留神又被对方激将了,他自个倒茶水喝了一口,忍不住自言自语地分析起来:“当铺生意并不好,林东阳租宅子、养着那么多闲人,还得花钱买命,开销如此之大却突然规矩下来,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接着说下去。”田峰貌似漫不经心地呷了一口茶。

“我怀疑他仍然在做假钞,只是手段更加隐蔽。”

“我们不是没有怀疑,也不是没有采取措施。”田峰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抱怨道:“因为队员跟得太近,林东阳多次向局里反映,覃局长已经几次电话干预。这下队员连身都不能近,侦缉队那边则一点消息都没有。”

“侦缉队无能,而林东阳也实在太狡猾。”刘牧楚听了对方的解释舒了一口气。

“对了,他不是喜欢上百乐门么?”田峰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盯着刘牧楚问道:“你可不可以单独会一会他呢?”

“我会他?”刘牧楚一愣,急忙摆摆手道:“算了吧,这家伙猴精得很,我担心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任何人都有弱点,你少说多问,充分发挥善于观察的强项,兴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田峰期许地看着他,微微一笑道:“不过可得多准备点银子,林胖子是不会陪你干坐的。”

按照事先商定的计划,刘牧楚作为百乐门的东家向林东阳约赌。

赌局安排在百乐门二楼的一座豪华包间。房内全套西洋装修,真皮沙发旁的留声机播放懒洋洋的音乐,靠墙的落地酒柜陈列着各种酒水、咖啡和名贵茶叶。屋子正中是一台多功能赌桌,可以搓麻将、玩牌九,移开桌面还可以玩轮盘赌。

经历一番捉放曹之后,一向招摇的林东阳变得小心谨慎,但看到请柬上那行认不全的蝇头小楷,又不免蠢蠢欲动。刘牧楚是军饷案的受害者,他主动约赌绝不是为了过过赌瘾,十有八九是为稽查队打探消息。作为刘家少东家、刘记实业董事长,对方算得上仙江市响当当的人物,他林东阳不能驳了对方的面子,而说不定可以借此探得稽查队的一些口风。

林东阳拿定主意,让翠玉收拾打扮,陪着穿戴一新的他来到百乐门。

刘牧楚先让人将翠玉安排到隔壁休息,吩咐侍应生上了酒水、茶点,还给林东阳点了一支上好的雪茄。

“承蒙少东家抬爱,不过林某不解,您怎么想起向鄙人约赌呢?”寒暄几句,林东阳衔着雪茄笑呵呵地问道。

“林老板是百乐门的常客,按仙江规矩东家早就该招待一次。上次坠落杨柳河,接济之恩刘某没齿难忘,实该答谢答谢呀。”刘牧楚早有准备,将茶盏朝对方面前推了推不卑不亢地回答。

“呵呵,少东家太客气了,这事我早都忘了。”林东阳扬起短粗的胖手,向牌桌一指哈哈笑道:“既然如此,咱们就不浪费时间了,直接上桌吧。”

刘牧楚点点头,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就我们两个人,玩这个没意思,不如直接上骰子,实打实的!”林东阳将桌上一幅崭新的牌九推开,财大气粗地大声嚷嚷。

“林老板痛快,不过,您可得手下留情啊。”刘牧楚吩咐侍应生换上骰盅。

“嗨,刘家家大业大,这点钱算个啥。”林东阳含上雪茄,不经意地搔了搔手背。

刘牧楚呵呵一笑,客气地请他先扔骰子。林东阳毫不客气地抓起骰盅,一边摇晃一边讲起了赌规:“轮流坐庄,庄家掷出骰子的点数与对家叫出的大小吻合,庄家输,反之庄家赢。”

这种赌博和猜拳行令差不多,如果双方心理素质都没问题,那就纯粹碰运气。刘牧楚一门心思套出对方的话,故意连输了好几把。林东阳赢得喜笑颜开,大呼痛快。看见对方的情绪调动起来,刘牧楚将摇骰子的节奏慢下来,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林老板最近出手阔绰,兄弟想问一下,当铺生意当真有那么来赚钱吗?”

“嘿嘿,老弟,怎么说呢?”林东阳怔了一下,两只手互相抓了抓,狡黠地说道:“记得刘家以前开过当铺吧?你可以问问哑叔,一个当铺、一个赌场,都是赚大钱的买卖啊。”

“哦——,我刚学做生意,什么都不懂。”对方貌似诚恳,实则狡猾地回避了问题,刘牧楚讪讪一笑,顺势问道:“据说林老板因为假钞被警察局抓了,有没有这回事啊?”

“都是谁说的呀,老弟,”林东阳眨眨眼,又抓了一下手,拖着嗓子反问道:“如果我和假钞有瓜葛,还能在这儿坐着打牌?”

“倒也是啊。”刘牧楚尴尬地笑了笑,一时找不到说词。

林东阳将雪茄在烟灰缸掸了掸,目光紧盯着骰子盅,不露声色地问道:“稽查队在赵大掌柜的卧室找到不少假钞,怎么就没了下文了?我还听说让你们刘家垫支了军饷,这是怎么回事啊?”

“实在是家门不幸啊。”这家伙果然狡猾,自个滴水不漏,还回敬了两个刁钻的问题。刘牧楚不悦地摇摇头,将骰子扣在桌上,冷不防盯着对方问道:“林老板黑白两道都熟,不知是否有这方面的消息呢?”

“案子都破了还需要什么消息?”林东阳明知故问,一只手居然伸进裆里挠起来,嘴里不停地大声叫嚷:“大,大,我要大!”

“案子是破了,可赃款迟迟没有追回来呀。”刘牧楚吃惊地瞟了对方一眼。

一开始,他对林东阳的抓挠并没在意,但对方一再做出粗鲁的举动,实在让人难以接受。他正准备提醒一下,林东阳似乎沉浸在牌局之中,忽然忘情地大叫一声“哎,这把输了!”,接着伸出双手在脖子、腋下使劲地抓挠。

“怎么了,林老板莫非得了皮肤病?”刘牧楚这才发现林东阳并非故意,而他的手指之间,特别虎口处有不少红点,有的已经破皮化脓。

“哦,这个嘛。”林东阳一愣,不自然地缩回手,向隔壁努了努嘴,不好意思地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哥哥我八成中了标啊。”

他把话说完,索性腾出双手使劲地抓着胯下。

“既然林老板痒得如此难受,要不今天咱们就到此为止吧。”刘牧楚皱了皱眉,将骰盅推到了一边。

“嘶——。”林东阳又在身上抓了几把,歉意地叫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他顺手“哗啦”地抓一把筹码,看样子赢了不少。钱是小事,但对方口风甚紧,再玩下去只是白白浪费时间。

送走林东阳,刘牧楚立即来到隔壁的麻将室。室内烟雾缭绕,田峰、杨哲和陈中正躲在里面玩三家,看见刘牧楚进来并没有停下。

“三缺一,要不要再来过过瘾啊?”田峰指了指手里的牌问道。

“这玩意儿根本就过不了瘾。林东阳赌瘾更大,牌都不玩,直接扔骰子比大小。”刘牧楚在空缺的位子上坐下来,朝外面甩了甩大拇指道:“这家伙不是一般的狡猾啊,一听说假钞就闭口不谈,还差点把我带沟里去。”

“林胖子十赌九赢,刘董事长就不该和他赌,输的钱还不如请哥几个喝一顿。”陈中笑了笑,将面前的牌推倒,得意地叫了一声:“哎哟,胡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刘牧楚故意停了一下。

田峰和杨哲都放下牌,竖起了耳朵。

“这家伙一上桌就挠痒痒,自称得了花柳病。不过据我观察,他得的是一种常见的皮肤病,湿疹。”刘牧楚神秘地说道。

“既然是湿疹,为啥要撒谎呢?”杨哲不由得拧紧了眉头。

“这个简单嘛,陈组长下来安排人去各大中医药铺访一访,再去徐公馆外的垃圾翻一翻,到底是不是湿疹一下子就明白了。”田峰不假思索地叫道。

“最近天气风和日丽,怎么可能得了湿疹呢?”杨哲搓揉着宽大的腮帮认真思索。

“只有一种可能,前段时间他的藏身之处阴冷潮湿。”刘牧楚经过一番思考,向脚下指了指道:“而在仙江符合这个条件的地方很有可能是溶洞。”

“溶洞?”杨哲和陈中一听,立马异口同声地摇头叫道:“不可能,没有人能到溶洞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