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青蚨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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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日本侦察小队登陆二仙滩引起的恐慌很快消失,仙江缓过气,店铺相继开业,各种市集重新热闹起来。田峰与刘牧楚商定了一个反制计划,让杜伊霖依然听从阿才的指令,随时准备戴罪立功。

但阿才许久不发来消息,三个人都惴惴不安;过了些日子,云裳成衣店门口终于挂出一件翠绿色的旗袍,杜伊霖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她走进店铺,一双眼睛只顾打量货架上的衣服。阿才一身长衫,从案桌前转过身,笑容可掬地打招呼:“杜总经理,里边请里边请。”

“又到了什么新款式吗?”对方的表情上看不出丝毫异常,她进一步放下心来。

“自己看吧,几款夏装都是刚到的货。”阿才热情地介绍。

杜伊霖点点头,像一位热衷逛街的寻常女子东摸摸西看看,走了一圈出来,手里却多了一枚蜡丸。与以前几次不同的是,一个小时之后,这枚蜡丸出现在百乐门一楼酒吧的桌子上。

百乐门娱乐中心也是刘家产业,一楼是舞厅和酒吧,二楼是赌场。明确了杜伊霖的身份之后,刘牧楚尽量不去稽查队,而将与田峰的会面地点放在这里。

“没有人跟踪吧?”刘牧楚担忧地问道。

杜伊霖若无其事地摇摇头,一张脸红扑扑的。

“来,祝贺我们的‘美男计’首战告捷。”田峰倒了一杯啤酒,见刘牧楚愣着,嬉笑地解释道:“没有你这个美男子,杜小姐能帮我们做事吗?”

杜伊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刘牧楚淡然一笑,将一杯啤酒递给杜伊霖,不情愿地举杯道:“我们不过是上了你的贼船,这事一结束,咱们就各走各的阳光道。”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田峰扬扬杯子喝下一大口,示意杜伊霖将蜡丸展开。

“猪肥出栏,警惕恶犬。”刘牧楚小声读出蜡纸上的字,皱着眉头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啊?”

“他们的暗语。‘肥猪’应该指的是林东阳……”田峰看了看蜡纸小声分析。

“哦,至于恶犬,自然是对你们的尊称啰。”刘牧楚接过他的话顺势骂了对方,摇摇头道:“这么说林东阳真是被日本人藏起来了。”

“藏了这么久了,居然要林东阳主动现身,日本人到底在玩什么诡计呢?”田峰一阵喃喃自语,又喝下一大口啤酒。

“出来就出来吧,为什么要告诉我呢?”杜伊霖拿起桌上的火柴将蜡纸点着。

“我推测,一方面让你继续提防稽查队,另一方面,”刘牧楚正了正眼镜,冲着田峰小心问道:“会不会故意抛出一个诱饵来考验她。”

“在当铺抓捕林东阳时我给日本人出了个难题,他们不得已才让杜伊霖冒险报信,因此你说的这种可能性不排除。”田峰注视着渐成灰烬的蜡纸,冲杜伊霖笑了笑道:“为了保护杜大美女,我们还不能凭这个情报抓林东阳。”

“不要管我,只要能早日追回赃款为干爹报仇!”杜伊霖愤愤地说道。

“你呀,可别轻易上当,他嘴里从来没句真话。”刘牧楚瘪瘪嘴说。

“没你这么当面损朋友的啊。”田峰白了一眼刘牧楚,信誓旦旦地说:“放心吧少东家,不管抓与不抓,没人敢动你和杜总经理一根汗毛。”

刘牧楚不再接话,把玩一着酒杯问道:“日本人让林东阳出来,会不会想让他继续倾销假钞呢?”

“风声这么紧,还敢卖假钞?”杜伊霖不解地问道。

“不但敢卖,并且可能性还很大。”田峰看了二位一眼,严肃地说道:“鬼子持续不断地增兵,先头部队已经越过平汉路,在他们看来拿下仙江是迟早的事,日本间谍们当然不甘落后,试图积极用假钞配合战场行动。”

田峰的这番话自然不无道理,在杜伊霖送来情报之前,稽查队一直没有闲着。队员们在他的安排下一面查缉假钞,一面暗地搜寻与林东阳有关的线索。就在昨天晚上,红玉托人捎来密信:翠玉赎了身,在城北租下了一套院子。经调查,翠玉租住的院子叫徐公馆,小巧别致,主人是国民党退休议员,武汉会战之后携家带口去了昆明。毋庸置疑,翠玉傍上了金主,且十之八九是林东阳,而这个院子实际上是林东阳的其中一个栖身之所。

田峰对此不便透露,杜伊霖的情报进一步印证稽查队的调查,但也为抓捕带来了一点阻碍。为确保“青蚨”计划,他可以无所顾忌地开展行动,但在整个计划顺利结束之前,必须要保证杜伊霖和刘牧楚的安全。于是,他想了“恶犬觅食,肥猪小心”八个字,让杜伊霖及时报告阿才,以消除日本人可能对她的怀疑。很快,阿才传达了对杜伊霖的表彰,吩咐她原地待命,继续打探稽查队的行踪。与此同时,守在徐公馆外面的队员传来消息,“林胖子”终于潜入院子,看样子准备留下来过夜。

有了这些前期准备,田峰带人直接敲响了徐公馆的大门。他戴着墨镜,将礼帽歪着,扮作小流氓一脸淫邪地站在门口。

“谁呀?”刚敲了两下,门上的小窗打开来,露出翠玉那张堆满粉的脸。

“翠玉妹妹,您躲在这儿享清福,可想死哥哥我了。”田峰涎着脸皮叫道。

“呸,哪来的混蛋。给老娘滚开,小心吃不了兜着走啊。”翠玉怀疑对方是来吃白食的,横眉倒竖地叫骂一通,正要关上小窗,却被一把枪抵住了脑袋。

“开门,不然老子打爆你的头。”陈中大喝一声。

翠玉赶紧将大门裂开一道缝,田峰立马带队冲进去,指挥队员进屋搜查,自个坐在水泥花台上,架起二郎腿抽起烟来。一支烟没抽完,队员将楼上楼下搜了个遍,但什么也没找着,只从后院带出一位胖厨师。

“林胖子跑哪里去了?”负责蹲点的那名队员走上来向翠玉厉声喝道。

“胖子只有一个,不过不姓林。”翠玉朝队员瞟了一眼,扭着腰肢拿腔捏调。

田峰扫了胖厨师一眼,忽然意识到负责监视的队员有可能看走了眼,忽地站起身来,将头上的礼帽向胖厨师头上一扣,瞪了队员一眼道:“你看见的是不是他?”

“好像,好像是。”队员嗫嚅着回答。

林东阳果然狡诈,可能察觉到有人盯梢,居然找来一位与他相仿的胖厨师干扰抓捕。田峰恼羞成怒地啐了一口,抓住翠玉的领口喝道:“快说,林胖子在哪?”

“我怎么知道啊。”翠玉瞥了瞥田峰,掏出手绢打起哭腔:“长官,这家伙快活了就走,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站在一边的陈中忍不住要动手,田峰努努嘴止住,将翠玉一把松开,指点着她的鼻尖道:“林胖子一旦回来,务必前来报告,不然小心你的狗命。”

“好的,长官。”翠玉捂住脸不住点头,一双眼睛却滴溜溜地偷瞄。

田峰从厨师头上取下帽子,怒气冲冲地出了门。

“田队,就这样算了?”陈中紧紧跟上来不甘心地问。

“哼,只要在仙江地面,他还能逃出咱们的手掌心?”田峰说完让陈中凑拢来,小声地作了一番布置。

陈中点点头,带领队员快步离开。稽查队的刚走,翠玉便出门四下里张望,确认没有危险了才又回到院里。

“哈哈哈,像,真像了那个死胖子。”她向胖厨师竖起拇指大笑一通,去卧室里取了一个小包,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大声叮嘱道:“把门给我关上,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许开啊。”

收拾停当,她扭着身子出大门,去巷口招了一辆马车。田峰躲在街对面的电线杆后,看见马车疾驰而去,赶紧收起手中的报纸,跃上停在街边的一辆黄包车。

头戴草帽的陈中扶住车把,脚底生风,载着队长向马车追了上去。

马车左拐右拐,在一棵皂荚树下停住。皂荚树合抱粗细,树干上钉着“皂荚巷”的指示牌。翠玉下车付了车钱,小心地前后张望两下,匆匆钻进了巷子。

皂荚巷如同一枝曲折分叉的皂荚刺,“枝丫”一般的小巷还分出更加逼仄的胡同。小货郎、收破烂的来往期间,倒也有着小市井的繁华。看样子翠玉不止来过一次两次,但走着走着还是迷了路,一双眼睛惶惑地四处张望。终于,侧面墙上一道小门打开来,一只胖手伸出来将她拉了进去。

拉她的人是林东阳,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闩上院门,怒气冲冲地叫道:“叫你别来,你来干啥?”

“你以为我想来呀,有人、有人要抓……”翠玉抹着胸脯抱怨,将头一甩,忽然吓得住了口。

那个“你”字没说出来,一支冰凉的手枪堵在了她的嘴上。持枪者正是那位胡同里的那位“小货郎”,他举手示意二人不要吱声,另一位“收破烂”的则从围墙上跳下来,将二人从头到脚搜了个遍。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林东阳连连告饶,慢慢地眼睛放出光来,冲“小货郎”释然叫道:“我当谁呢,原来是谭队长啊。”

林东阳没少给侦缉队行贿打点,与谭队长算是老相识,不久前还在他的引荐下攀上了覃局长。因此,他毫不见外地叫道:“谭队长您就别拿王八盒子吓唬我了,走走,叫上兄弟们喝酒去。”

“还敢喝酒?走吧,跟我回局子,这次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啦。”谭队长收起枪,依然板着脸,压低声音叫道:“覃局长指名道姓要把你带回去。”

“覃局长?”姓覃的吃他的还少吗?林东阳正寻思覃局长是什么用意,翠玉得了功夫小声插了一句嘴:“刚才来抓你的可不是他们呀。”

“那是谁,难道是稽查队的人?”林东阳忽然大惊失色。他不怕侦缉队,也不怕城防团,唯独害怕软硬不吃的稽查队。

“那就赶紧走吧,别他娘的磨蹭了。”谭队长不耐烦地努努嘴。

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催命一般。

“真是稽查队的人!”蹲在墙头放哨的一位侦缉队员小声叫着跳进了院子。

“来得这么快?”谭队长脸上露出惊慌的表情。

“收破烂”的不屑地说:“谭队,咱们有局长的命令,怕他干啥?”

“你忘了,侦缉一队现在还归姓田的指挥!”谭队长喝道。

稽查队和侦缉队统属警察局,但听起来好像各行其是。林东阳眼珠儿一转,立马有了主意。他冲谭队长扬了扬手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快,这边有道小门。”

谭队长也不想和侦缉队的正面冲突,不假思索地朝小门走去。

敲门声持续不停,翠玉毫不理会,估摸着林东阳和谭队长一行走远,方才抹了抹头发,不慌不忙地开了门。

“你耳朵聋了?”陈中叫骂着,给她的圆脸来了一个五爪印。

“长官,干啥打人啊?”翠玉疼得咧开了嘴。

“快给我搜!”田峰向队员努努嘴,扬手止住翠玉的哭声,厉声问道:“林胖子在哪里?”

“不、不知道啊。”翠玉支吾着,目光闪烁不定。

看着她的神情,田峰隐隐感觉不妙。此时,在巷口把风的那位队员跑进来,气喘吁吁地报告:“林东阳被人抓上了车,领头那位虽然穿得破烂,但看样子好像是、是侦缉队谭队长。”

“奶奶的,玩了一辈子鹰老子倒让鹰啄了眼。”田峰将挽起的袖子褪下来,愤愤地喝道:“走,把这婊子带回去。”

“田队您也别生气,林胖子好歹在自己人手里嘛。”陈中吩咐队员抓住翠玉,走上来小心地劝说。

“呸,还好意思说,居然让姓谭的得了个落地桃子。”堂堂稽查队让一个妓女和一个混混玩得团团转,还最终让同行把人带走了,田峰颜面扫尽、越说越来气。

队员搜查屋子一无所获,陈中担心队长还要责骂,赶紧转移矛盾地问道:“军饷案是重庆方面的挂牌大案,侦缉队的吃了豹子胆?”

“现在说这些有个屁用。”田峰板着脸叫道:“去,赶紧给我找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