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知道，她不过是个奴，不配住进曜天心中。就算她将曜天当成依靠，当成家人，当成她的天地……可是，在他的心中，她不过是个奴，一个逗弄她为让他开心的奴。
奴隶也罢！她认命，反正她生出来就是一个奴，一辈子只配当一个卑微的奴。他逗弄她，他爱欺负她……她认命，谁叫他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只要他开心就好。
可她没想到，他先给她一颗糖，让她以为得到全世界沾沾自喜的时候，再用她最自卑的容颜给她一刀。此刻他得意在笑吧！
她紧咬着唇，殷殷鲜血随着唇角流淌。他若不将她当人，就不该让拂晓救她，就不该教她那些乱七八糟的圣贤书，更不该让她动脑思考将军府错综复杂的关系……
他好残忍，在她一点点捡回尊严，向往未来生活的时候，偏偏给了她一刀，还在伤口上撒盐。呜呜呜呜……她也是人啊！人是有心的，人是会痛的。
“奴儿。”他不是她，他们甚至没有一点共同点。可是，他偏像着了魔似的，能与她心灵相通，能感到她那种撕心裂肺的疼。
“有我在，不哭！”他将她抱得更紧，生怕她会消失似的，“我答应你，永远也不会对你放手。”
丑奴儿惊讶抬头，含着眼泪像小鹿似的望着月华。莫名的暖流直钻心窝，烫得她心头一酸，“哇――！”扑在他怀中，眼泪掉得更加凶猛。
鹅毛大雪呼啸着笼罩大地，一直下到夜幕降临才逐渐变小，夜幕渐渐明朗起来，宛如一块镶嵌满东珠的深蓝水晶。
时值年三十，皇上念及幼弟独居，特召其入宫共进家宴。王府中的夜宴，则由老管家执掌，姬妾家仆共处一堂。
至于丑奴儿，他特留下影卫在丑奴儿身旁照顾。还暗中命令老管家，吩咐府中上下年夜饭务必做到和乐融融，让丑奴儿有回家的感觉。若有谁胆敢怠慢丑奴儿或者目露鄙视之色，不论任何原由立刻逐出王府。
那一夜，月华虽不在，但王府上下到也欢声笑语宛如一家。只是大家前往丑奴儿这桌敬酒时，看着蒙面的丑奴儿，笑容中难免露出一丝小心翼翼。
不明原由的丑奴儿，含笑饮着一杯又一杯度数不高的甜酒，可看着大家眸中不经意露出的那丝畏惧，她心头难免有些抽疼。
晚宴结束，她笑称有些困顿，早早起身离开。一个人躲在湖边，蜷冰冷的雪地中，聆听从温暖的房屋中溢出的暖笑声。
这样的笑声，比她列席的时候自然，也真诚多了。想到晚宴上大家对她小心翼翼的照顾，她咧着嘴努力让自己幸福大笑，可笑容怎么挤也挤不出。
反倒是眼泪，混着在将军府的记忆，大滴大滴滚落。她想将军府，就算如何努力让自己不要去想，可是她仍然忘不了那个地方。
虽然，在那里许多人瞧不起她，许多人将她当着牲畜看待。就连若兰对她的好，也充满私心。但是她至少能看见大家的真心。
在那里，没有谁会刻意隐瞒什么。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那样的生活，活得辛苦，却十分真实。
而在王府，大家对她总是客客气气，眼中小心藏着的畏惧，让她觉得自己在他们面前，仿若一只怪兽。
她知道月华待她好，可这种可以做作的好，反而让她感到更多揪心的孤寂，反而让她更加在乎面纱下的容貌。
如果她长得不是这般丑陋，曜天就不会拿她打赌。也就不会逐她去将军府。就算被赶出将军府，她也能在王府快乐地找到自己的位置……她看着凝冰的湖面，望着漫天的星辰，她吞咽着唾液觉得苦涩宛如黄连。
繁星如似花，青丝如缎，白衣盛雪。当月华从皇宫归来，提着灯笼漫步湖边时，看见的便是这般景象。
湖中仙子！他的心忍不住快跳两拍，高高悬挂。脚下步伐不由加快，生怕对方消失似的直冲过去。
不，不是她！
眼前的她穿着上等的白色绸衣。衣裳上用彩色丝线大片大片绣着栩栩如生的蝴蝶，裙摆上用金线挑绣着代表安王府的云腾。
听着细细的抽泣声，他洋溢的心魂放缓，仿若旭日的笑容浮现唇边：“奴儿。”
他蹲在丑奴儿身边，修长的手指，拂过她润滑的秀发，双唇靠近她低埋在双膝间的脑袋，轻柔呼唤。
“王爷。”白色的面纱早已被泪水浸透，贴在双颊凹陷的面孔上尤显狼狈。
“不是说了，在王府中不必带面纱吗？”他轻轻取下她的面纱，从袖中取出方绢帕递给她，眸瞳、话语中载着道不尽的怜惜。
虽然不明白他对她的容貌，为何从未显示出一丝厌恶。但从他的举止，他的眼神中，他的语气中……她知道，他是真正待她好。
那份好，甚至会让她感到惊愕，感到害怕。她接过他送来的手帕，看着从他明澈的眸瞳中倒映出那张丑陋的哭脸，自卑在心海快速蔓延。
她不值得他如此待她。就算是因为那个赌约，他也不必如此高高的将她捧在掌心。”王爷，我只是个奴隶，是不值得你这样对我。”她咬着下唇，说得心疼，说得真诚。
的确如此！可是，这张让他人看着厌恶的丑容，偏偏让他觉得心痛……让他想要为她挡去所有不公，让她也能像他这般不在意她的容貌，开开心心笑着活着下去。
他取过她手中的手帕，轻柔擦去她脸上的泪花：“哭了，就不好看了。”
其实，她并没有所有人认为那般丑陋。她有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鼻梁也很高挺。
只是她肌肤干涩泛黄，上面还有着数不尽的雀斑。再加上太过瘦弱，又过于自卑，老是弯腰屈膝……整个人看上去，如同传说中饿鬼道中的鬼怪。
难怪，大家对她避而远之。他拍拍她的脑袋，淡淡笑着：“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他们欺负你？”
“不，不。”她连忙摇头辩解，生怕月华误会，处罚老管家，“我是，我是讨厌吵闹，因此才会离开的。”她双瞳睁得大大地望着月华，生怕他会不相信，努力做出很诚恳的模样。
讨厌吵闹，为何还要躲在能听见大家嬉闹声的地方？既然是主动离开，又为何要哭？……真是傻瓜，可傻得又让人怜惜。
他整整下摆，向她一样坐在雪地中：“我也讨厌吵闹，不如我在这里陪你。”
寒风掠起他两鬓的发丝，他迎着风双唇含笑，笑得风淡云清，就像是天宫中坠落的神仙。
如此出色的人物，却陪她在湖边吹寒风。她侧头盯着月华，看着他眸中的疼惜，熟悉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
“我……”心头一暖，一酸，搅混在一起，两滴热泪不由再度滚落，“可这里冷。”
“你这个小女子都不怕冷，我一个大男人又怎会觉得冷？”看着她冻得发紫的双唇，他的眉心紧扣在一起。她只知道考虑别人，就没有想过自己吗？
“我……其实，我也冷。”一阵北风吹过，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刚才，她不过是被透心凉的心痛，而忘记冰天雪地的寒冷罢了。
此刻月华出现，从他身上扑面而来的暖意，才让她感到那种寒得刺骨的冷。
“真是无可救药的傻瓜。”他叹气摇头，在她突兀的额头敲了敲，握着她冰凉的小手站起。
“王爷……”他对她未免也太好了吧！她低垂着脑袋，却又忍不住用眸瞳的余光，看着他挂在唇边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