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月华不讨厌奴儿，他应该将奴儿留下。可是……他低头看着丑奴儿紧蹙的眉心，心紧紧揪成一团。他舍不得放手啊！
他讨厌夜影看丑奴儿的眼神，那种仿佛只有他才懂得怜惜丑奴儿的神情。”你们将军，后悔呢？准备直接认输取消赌约？”
琥珀色的眸色随着笑容加深，而越发浓烈俊美，亮得就如高照的骄阳，另人敬畏而不敢直视。
曜天的命令，他不能违背。更何况，他同丑奴儿一样，是下人，是奴隶，是曜天的影子……他什么也无法给丑奴儿。
月华能奇迹般对丑奴儿流露温柔，他就当安心将丑奴儿交给月华……祈祷月华能看见丑奴儿皮囊下的好。
“有劳王爷，好好照顾她。其实，她很特别，很善良。比空有皮囊的女子好太多……”话一出口，他才惊觉泄漏了太多深埋心中的秘密。
“呵。果真是特别。本王，可是第一次见到你如此多舌。”月华上前一步，看着在寒风中哆嗦的丑奴儿继续道，“这些话是家主子，让你转告的？”
丑奴儿身上有怎样的妖术？那张丑陋的皮囊，应该让人讨厌才是。
可她偏让长年守护曜天身旁一声不吭的夜影，担忧而不愿割舍。
又让讨厌一切丑陋事物的曜天，不仅没有伤害她，反倒一次次为她破例。
甚至连他，从第一眼看见她开始，也不由自主为她挂心。
他伸手抚过她紧蹙的眉心，刺骨的寒从指尖直袭心头，他仿佛听见她一边说好冷，一边在恸哭。
不冷，不哭！从此刻开始，你不会再冷，也不会哭泣。他伸出手，向夜影讨要丑奴儿。
一个丑陋的奴隶而已，怎能辛苦天神般的月华，亲自出手带入府中？”王爷，还是我来吧。”影卫上前一步。
月华丝毫不理会影卫的话语，从夜影手中接过丑奴儿的同时，吩咐：“让女红房，连夜赶制几套女儿家的衣衫出来。”
“是。”影卫微微一怔。心中虽不解月华为何对一个女奴如此上心，但依旧领命转身与老管家商议制衣事项。
月华对丑奴儿如此上心，他就放心了。压制着心中不舍，夜影又道：“将军点了她的睡穴，还剩半个时辰自动解开。一切有劳王爷！”他默默望了丑奴儿一眼，咬牙行礼离开。
出门那刻，他隐约看见一道黑影，从街角转弯处闪过。会是曜天吗？他不由猜想。可若曜天对奴儿真有不舍，又何苦将奴儿送人？
想到丑奴儿醒来后的绝望。我自觉乌云压顶，心苦如食黄连。
淡甜的香气从雕花鎏金香炉中溢出，混着从象鼻三足鳅沿鎏金珐琅大火盆升起的热度，用香气和温暖驱走一室的清寒。
奴儿吗？望着躺在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的纱帐眉心微微抽动紧颦的丑奴儿，月华坐在卧榻旁，手指不禁轻轻拂过她柔顺的青丝，绕过她颧骨突兀的脸颊，停驻在她紧锁的眉头上。
不愿吗？不愿离开将军府，到他王爷府来吗？他心头划过一溜酸。他敢说，依照曜天的性子，看见丑奴儿这张丑脸，忍住不打她已经是奇迹了。又怎可能，像他这边怜悯她？
她又何须对曜天不舍呢？又或许她不舍的不是曜天。难道是夜影？或者是，曜天带至京城的侍妾？……他漫天胡乱猜想。
待回神时，又不由自嘲。他想这些干嘛？眼前的女子，又不是他朝思暮想的湖中仙子。她不过是有一头和月下倾国倾城的女子，一样的青丝的丑奴而已。
“不，不……不要遗弃我。”在细细的低吟声中，丑奴儿缓缓睁开了充盈泪珠的双瞳。
“醒了。”月华一如既往，挂上淡雅的微笑。
“你。”丑奴儿有气无力出声，似曾相识的感觉卷着更浓的酸楚，刹那钻入她的心房。她和他不过是城门处有一面之缘而已，为何她总觉得他们相识已久，她寻他已久？
“我姓李，先皇赐名月华，敕封安国王。”月华拉高被褥，将其裹在挣扎起身的丑奴儿身上。
“王爷！”丑奴儿手忙脚乱，抛开被褥忙向月华行礼。
“别。你我名义上虽有主仆之分，但实际上你却是本王请回的客人。何须如此大礼？”月华扶住丑奴儿下跪的身形，“天冷，可别受了寒。”他拿起被褥，又为丑奴儿裹上。
“我……谢谢。”她低耷着脑袋，紧咬下唇，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
他又不是食人老虎，何须怕他？月华挂着淡笑，转身端起桌上的姜汤，递给丑奴儿：“驱驱寒。”
“我……”王爷亲自照顾她？不妥吧！还是说，安国王府太穷，请不起下人？可不像啊！这屋内装饰比起将军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难道，要本王喂你？”看着丑奴儿胆怯的模样，月华忍不住戏谑。
“不！”她忙接过瓷碗，“咕咕”把姜汤灌下。
见丑奴儿抡起衣袖，胡乱拭擦沾染在唇上的姜汁，月华下意识取出素白的绸帕，递给她。
“本王不是食人的老虎。没必要把将军府那套，带至王府。你有什么话直说，不需要隐瞒。”瞧她惊愕不知所措，他又加上一句，“不过……本王生平最痛恨人撒谎。若被本王发现有人企图骗我，哼……”
他取回丑奴儿手中绸帕，当着她面撕成两半，脸上的笑容刹那绚丽得刺目。
啊？！丑奴儿瞬间绷紧身上每一根神经，眼瞳瞪得像两颗东海明珠，嘴巴大得足已塞下一颗鸡蛋。
“嗯嗯。”她傻傻点头。心理念叨着月华怎么比曜天还要可怕？不仅一眼就能看透人心，还能笑着说出那样残冷的话语。
“真乖。”他似乎能感到曜天为什么对如此丑陋的女人另眼相待。她太干净，干净得就像一张白纸。看着那张丑脸，臭臭蹙成一团的时候，就让人感到身心愉悦。
他揉揉她如丝的发丝，挂着旭日般的笑颜，取过她手中的空碗，用那宛如清泉滴石的声音诱惑：“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又在悲伤什么？”
“我……”想到昨夜，她的双瞳瞬间溢满泪珠，她噬咬双唇，低耷着脑袋，拽着被褥缩成一团紧靠床角。
过了许久，她才怯生生，抬起脑袋：“王爷，将军当真不要我呢？将我卖给了你？”话到此刻，她已泣不成声。
她没家了，什么都没了。心好痛，全身都在抽疼。那种痛，比挨鞭子，还要痛一百倍。
呜呜，曜天不要她，为什么不早点抛下她？如果他没有从猴大手中救她；如果他没有让她为他洗衣；如果他没有请拂晓为她疗伤；如果他没有教她熟读兵法；如果他没有在众多侍妾面前为她出头……她就不会如此痛心。
为什么？为什么，在她觉得正一点点接近他心的时候，他要毫不留情将她推开？如果他早就决定不要她，何必让她感到温暖，让她把将军府当成又一个家？好冷……好冷……
她的眼泪，她孤独而绝望的眼神，宛如一把刀，刀刀剐在他心口。他无法思考，只是呆呆看着她布满泪水的丑容。
那令人心痛的容颜，让他忍不住展开双臂，将瘦弱的她拥入怀中：“曜天不是不要你，而是和我定下两个月的赌约……”他将那日朝堂上的赌约，毫无隐瞒向丑奴儿道出。
“原来……原来如此……”她在笑，可在唇角上弯时，她的泪反而掉得更多。她知道月华只是想安慰她……可是，他不知道实话只会让她的心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