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比以前清瘦，可是身体却同以前那般健康。就算让他在寒冬天，穿秋日的夹衫，他也不会觉得冷。
倒是月华。他身子一直偏寒，现在又失去了护心的内力，这雪天对他来说倒是一种折磨。只是当事人，似乎不愿承认。
看着月华因寒不自觉微颤的双肩，曜天硬生生咽下那声叹息：“是啊！今年天气反常，冬日的雪来得太快太急，让人不得不觉得凉意钻心。”
“原来，不是我的错觉。今年的天太冷了。”往年这个时候，他最多挂一件薄棉衫，但今天他穿了件厚棉衣，却依然觉得冷。
“是啊，太冷了。”曜天生怕眼中的苦涩被月华看见，他估计见目光落在京城送来的文书上，墨黑的眼珠转动一圈，“殿下被废非同小可，你先回京吧！”虽然京中局势危险，但是天气好歹没有这样寒冷，环境也比军营优渥。
“不是说好一起回去吗？我答应夜阑带你回京。”月华端起桌上的暖茶啐一口，温热的水从冰凉的口腔一路温暖全身，再随着炭火将营帐的温度进一步升高，紧绷的肌理终于缓缓放松。“我是主帅，匈奴未平，又无皇上圣旨，哪敢轻易回京？”曜天抬起头，深邃的眼瞳中含着看不透的怒，“再说，落崖之仇未报，我岂能轻易放过蒙察里？”
月华猛然想起，曜天清醒后，那番只记得落崖，不记得在匈奴经历的一切的说辞。忍不住加一句：“你真不记得落崖后，发生了什么？以及你为何会中毒？”
记得，那份即使失忆也未敢淡忘的深情，他怎么会不记得。他只不过是不敢记得。太厚重的爱恋若坦白出来，对他们三人都无好处。
“我哪知道？可能是对方刀尖喂了毒吧！”曜天生怕被月华察觉什么异常，紧将翻涌的思绪困在胸腔中，眼瞳载着迷茫望着月华，“还是说，这期间我并非一直昏迷不醒，而是发生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月华怔了怔，喉结蠕动，双唇微启。曜天中毒时丑奴儿生死相随的情境，像一把刀活生生剜割着他的心房。
那种刻骨铭心的场景曜天怎能忘记？郁气在喉头翻滚，他有种道出一切的冲动。可真要说那刻，他又胆怯了。
说了又如何？此刻他真能放手，将丑奴儿交给曜天？不！丑奴儿就像是冬日的暖茶，味道虽淡，可饮入口中再难舍弃。
“报！”帐外士兵洪亮的传信声，解开满帐的尴尬。
何必如此挣扎？他早想好，此生必要退让得彻底。“进来。”曜天坐回铺着虎皮的主帅座椅上，淡定的目光望向营帐入口。
“蒙察里部落新单于巴特尔，特献上罪女飞霞，前来求和。”传信的士兵低头进帐，单膝跪在地上送上巴特尔的求和书。
飞霞？那个逼死娜仁和若兰，曾害得他和奴儿生不如死的女子？……今日她落在他手中，他该如何招待她，以报往日的耻辱呢？
曜天淡然的眸色点点变暗，深得就像是黑夜中的大海。“把求和书，呈上来。”他平仄开口。
士兵快速把求和书献上，曜天打开求和书，大致瞟了眼。然后把求和书递给月华：“王爷，看来蒙察里损失惨重，新单于求和的诚意很高。”
月华仔细看了看求和书，眉间的轻笑染上分轻蔑：“呵呵。新单于的位置不好做啊！不过也好，匈奴的内斗，就是大兴边境的安宁。将军你班师回朝的日子，不远了。至于这个飞霞，巴特尔送来得真是时候。”
飞霞对曜天和丑奴儿，所做的种种他已有所耳闻。那般灭绝人性的主意，亏她想得出来。哼！今日轮到她落入他们手中，若不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岂不可惜？
应该如何对付她呢？对了，拂晓私下有给他毒药，让他有机会一定要送给虐待丑奴儿的仇人尝尝。那药据说可以让人万虫噬骨，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还有！她不是曾对丑奴儿下春药吗？想要丑奴儿变成人皆可夫的荡妇吗？这招他也会，他可以将她交给下等妓院的老鸨，让她清醒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月华唇边的笑痕越来越深，眸中欲望的亮光越浓。
“用妇道人家抵罪，巴特尔倒真够狠。”胸膛中怒火灼烧，脸上却依旧平淡无波，曜天端起桌上冷掉的茶水，吞咽一大口，“求和书收下，细节由夜影去同来使谈判……至于飞霞杀了，把尸体拿去喂鹰！”
他对飞霞的仇恨，哪怕是将飞霞碎尸万段，也不足以恨。他也想过，用历史上罕见的酷刑折磨她。
可哪有如何？他们间的仇恨要延续到什么时候终止？万一，她奇迹般逃脱，她再次回来报仇。他实在不敢想象，她会用何等手段对付丑奴儿。
在恢复记忆面对若兰的时候，他就当看清……丑奴儿在匈奴遭受的苦难，并非属于丑奴儿。她不过是在替他和月华受过而已。
当日，他若不是想着用酷刑折磨飞霞，飞霞就不会像疯狗似的咬着他不放。
在将军府惩处若兰时，他和月华若不是故意丑奴儿的心意，故意让若兰生不如死。若兰不会用那般激烈的手段报复丑奴儿。
与其让仇恨无限延续，不如早日了解。就当是他在为下辈子积福，在为月华祈福。
“你！”如果曜天真记得匈奴经历的一切，依照他高傲的性格，怎会如此轻易放过飞霞？看来，毒药真侵了他的脑，抹去了他部分不堪记忆。
“看来你真的忘了。”月华紧盯着曜天，怀着不知是喜或是悲的心情，悠悠叹气。沉默好一会儿后，他咽下一口唾液，意味深长加上一句：“既然你没事，我可以安心回京了。”
既然曜天可以视当初对丑奴儿的深情为无物，可以忘记超越生死保护丑奴儿的决心……他还犹豫什么？等待什么？
曜天不问他讨要丑奴儿，丑奴儿亦在疏远曜天，这不正是上天对他最好的礼物吗？他可以安心回京，光明正大拥着属于他的奴儿，用余下不多的生命，去创造他想要的盛世。
大雪一直在下，就连月华和丑奴儿启程回京的那日，天地依然被风雪环抱。没料到会在边塞过冬的丑奴儿，裹着一层又一层的棉衣，站在靠曜天营帐最近的山坡上，凝望着银装素裹的塞外风光。
唯有她心中清楚，留念塞外风光是假，她只是想在离开前，偷偷再看一眼曜天，哪怕是一道背影也好。
“奴儿，奴儿夫人。”听闻守帐士兵说，丑奴儿在帐外欣赏塞外风光。死寂的瞬间就像猫爪似的痒痛，他管不着自己双脚，关不住心中的思念，急急冲了出来。
只是看着她那身大红的牡丹丝绵袄，望着她落满雪花的高髻时……他才惊觉心中的话，一句也无法对她说。
她浑身一震，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回首那刻却仅能，含笑恭敬道一句：“将军。近日身体康复得可好？”
“都好了。”他听闻她因剧毒失去了一头曜天的长发，听闻她的身子骨大不如从前。他额头青筋不受控制跳动，却仅能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她，冻得发红的鼻头：“夫人身子骨虚弱，塞北冬日极冷，要多注意身体。”
“嗯。”夫人。好刺耳的称呼。可是这正是她此刻的身份啊！她努力抗拒脑袋中紧绷的刺痛，维持脸上客气的微笑：“多谢将军关心。回京路上我会照顾好王爷的。倒是将军余毒刚清，要注意身子。边塞的众多将领，还指望着将军带领他们平定匈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