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辣的日头落下去,晒了一天,难得的吹起了微风,凉丝丝的,熨帖的人直要呻吟,实在是热了太久,金乌不体贴人意,热辣的晒了一整天,不管你受不受得住。
拓跋垣在城门口等着,一直到太阳落下去,薄薄的一层日暮虚拢在脸上,眉头深深的皱着,到现在也没有看见花拾音的身影,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里面出了什么事情,拓跋垣越是想越是觉得烦躁,心里头将花拾音翻来覆去的想一遍,想完了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样了。
人流不绝如缕,始终是没有他等的那一个,那样漂亮的一张脸别人没有,也没有她脸上那种灵动的神气和自信,越是这样想着,拓跋垣不禁觉得花拾音是那样的优秀好看,越是等不到她,他就越是着急。
一开始反对她去花楼里也是想着这些,只是她有自己的意愿,拓跋垣看着天色,脑海里闪过花拾音那张宜嗔宜喜的脸,玉白的面皮,小巧又精致,一双乌黑的眸子里蕴含着澄城和复杂,薄薄的唇瓣,小小的,樱桃似的,小小的下巴也是,玉白的。
那些个游手好闲的人有多,拓跋垣觉得所有人都在觊觎花拾音的美色,他简直不能够想象,那些个游手好闲的登徒子看向花拾音的眼神,是不是淫邪的,花拾音那样的纤弱,简直不能想象下去了。
记得前一段时间村口的王大娘,嫡亲的外甥女贪玩,偷偷溜出家里去,也不告诉老子娘,就连哥哥嫂嫂也瞒着,一个人偷偷的跑到城里,想要看一看上元节的热闹,结果呢,那样小的一个小姑娘,清清秀秀的,第二天却是被人在巷子口里发现的,萎靡的昏迷着,身上也是不着寸缕,玉白的身子上青红紫的印记,让人看的红了眼。
还是一个小小的姑娘,一夜之间肮脏的巷子里成了女孩,花骨朵撑不起这样的绽放,听说回家就投了河,救上来的时候面皮都涨了,在后山里随便的堆了一个小坟包,不是好死的,没有许人家的闺女碰上这样的事,连碑都不能够立,只能当个无名氏,一培土埋下去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王大娘在村口逢人便说,一说就要掉眼泪,多么好的孩子,去岁还给我描花样子,甜腻腻的叫我姨妈,安安静静的,就这么去了,掉过眼泪就要捶胸顿足,咬牙切齿的开骂,哪里来的黑心黑肺的烂货,破了姑娘的身子,一辈子不得子孙有始无终,不得好死。
她的声音愤慨,听热闹的人也跟着掉俩滴心酸的眼泪,和着王大娘捶胸顿足咬牙切齿的骂声骂上俩句,不过是看成一个笑话,听得长了也就不耐烦了,等到王大娘再提这件事情,她们就冷着眼道“谁知道是不是与人私通呢?”
好人家的姑娘,平白的丢掉了性命,在她们嘴里却被污糟的不成样子,渐渐的王大娘也不在提了,渐渐的王大娘就把这件事情忘了,既没有捶胸顿足,也没有咬牙切齿,也不提那个好孩子甜腻腻的叫她姨妈,给她描花样子,人们把那个安安静静的姑娘忘了。
嚼吧太久的东西,吐了出来就没有在提的欲望,王大娘的外甥女坟前的古包大概长了一层又一层的荒草,连墓碑都没有的人,死了也就是真的死了,谁记得她呢,或许老子娘,哥哥嫂嫂也不去扫墓。
拓跋垣之所以对这件事情有着不浅的映像,终归结底还是因为花拾音在路过王大娘她们碎嘴子的时候的叹息,她当时的神情怅惘,一个连墓碑都没有的人,谁会记得她呢,终归不是好死,来年坟头上的荒草都能寸长,齐了腰。
后来拓跋垣无意中听人说起,王大娘外甥女的坟头,荒草成了精,直起到了人的腰。
人们提起她的口气呢,也不过是那个上元节跟人私通,没有跑掉,回家丢了面子,被哥嫂和老子娘逼着投了湖的,不安分的。
反正说法千奇百怪,不止编排她,还要编排她的爷娘,哥嫂也捎带上,一家子没有一个好人,在她们嘴里污糟的不成人形,畜生都比他们有情意。
他想起那个午后花拾音怅惘的神情,心里头像是什么敲了一下,密密麻麻的泛起疼痛来。
不能在想下去了,越是放飞思绪,心里头的恐慌就越是叠增,他都找不到宽慰自己的理由。
默了一默,慢慢定下了心,拓跋垣觉定还是要去城里面看一看,找一找她,不看见她总是觉得不放心。
一路沿着花街柳巷走去,人群不绝如缕,全部是去花楼里找窑姐儿们寻欢作乐的浪荡登徒子,脸上一味是酒色,轻浮浮现在他们的面皮上,拓跋垣简直看的恶心,不知道花拾音在哪里,他越发的着急起来,眉头一直是紧紧的皱在一起,团成一个团,玉面的脸上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拓跋垣双手蜷在袖子里,几乎是每看见一个看上去像是登徒子的人就紧一分。
一溜排的红灯笼,日暮里熠熠的发着亮,升起一片绮丽的光辉,走了俩步,见了不远处才慢慢的平静下来,花拾音收拾完了竹篓,背着凤尾花和玉簪花,芙蕖碧瑶,丹桂陈皮,夹竹桃以及一截裹着棉布头的竹棍,一面揉着脖颈一面迎着方向走来。
见了拓跋垣歉意的一笑,声音里满满的自豪“一直忙到现在。”她顿了顿“今天的人很多。”
花楼里的窑姐儿们还不错,安安静静的秩序,也没有提格外的要求,只要简简单单的将指甲油涂抹均匀就好,边边角角也细致的照顾到。
总共的颜色就那么多,她们的选择余地不多,不是颜色不够,是因为若要搭配的话,花楼里窑姐儿身上的衣服总是千篇一律,全是薄薄的一层薄纱,不是翠绿就是艳红,总归就是这么俩种颜色。
如果要给她们搭配着衣服的话,就一定要从凤尾花和玉簪花提炼出来的指甲油,和芙蕖碧瑶提炼出来的指甲油,艳红色配凤尾花和玉簪花提炼出来的指甲油,翠绿色就配芙蕖碧瑶提炼出来的指甲油。
花拾音有自己的搭配经,窑姐儿们也乐意听她的,搭配出来还不错。
她以后还要发展到大业平民贵妇,只有这么五种颜色是不够应付施展的,回去之后还得琢磨着更多,后山有的是资源材料多,无人问津,浪费起来也不算是浪费。
从凤尾花和玉簪花提炼指甲油,夹竹桃提炼指甲油,芙蕖碧瑶提炼指甲油,丹桂陈皮提炼指甲油,后续还得有更多,还可以提炼牡丹,美人脸提炼了指甲油出来,颜色相聚不远,清香的味道却不一样,有人喜欢清幽,有人喜欢甜腻,爱好不同就能分裂出不同的系列,贵妇人和好人家的女孩不愿意和花楼里的窑姐儿一个样,雷同的都不行。
她们自小的教条告诉她们花楼里的窑姐儿们都不是好东西,专勾着男人们的魂,妖里妖气不是正经好人家出来的。
要是用了一样的东西,她们该呸死,口水尽可以阉人了,再好看也不愿意一样的,花拾音想。
她还得多弄几个花头,不一样的系列,不一样的叫法,满足所有人的花头,喜欢高雅的少女就用竹菊梅兰四君子,空谷幽兰,浅香幽绕。
贵妇人就用芍药牡丹,足够的美艳,足够的正头,牡丹么,百花艳,家里头的正头娘子,自抬身价的事情谁不喜欢。
花楼里的窑姐儿也不麻烦,尽可以艳红翠绿,点钻粘珠,怎么华丽怎么来,流于表面的华丽既够吸引人又不冲突于人,想来都是满意的。
花拾音这样总结的想到,心里面破有点自得,觉得将产业的方向找准了,一切有了发展的后续,尽可以让人心满意足的笑出声来了。
她的思绪还沉浸在今天的胜利里,一时间脑子转的飞快,就开始翻天覆地的思考起大业推行的实行方案。
这样的一大票儿好似近在眼前,唾手可得不会飞了去。
对着不同的玉白的疏懒的手,花拾音忙的心满意足,就是疲惫也不觉得疲惫了,心里头的血烧得是沸腾的,热烘烘的,整个人有了奔头,好像就充满了不知名的干劲,每个毛孔都是舒展的。
所以哪怕是不知不觉大半的时间过去,脖颈酸痛她也还是不觉得累,真不累,一点儿也不累,心里头快活着呢。
拓跋垣看她快活的脸色,眉毛也舒缓了下来,接过她手中的箱子,沉甸甸的,果然是有很多的顾客,他一面为着她的高兴而高兴,一面又难免的觉得心疼,这样的疲惫,小姑娘受苦太多。
拓跋垣接过她的手,在她的脖颈上轻轻重重的揉了揉,想要给她缓解一丝酸痛疲惫。
花拾音舒服的喟叹一声,由着拓跋垣的手时轻时重的在脖颈上按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