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青出了醉香楼，吩咐车夫往李记糕点走去，她一钻进车厢里，眼泪就再也忍不住。想着莫连城今日的颓丧，想着他昔日的意气奋发，她就觉着，是自己对不住他。
心狠狠的揪了起来，一路上，万青都紧紧的咬着自己的下唇。直到身体都颤抖了，她也强迫着自己不哭出声来。
这么憋着一直到进了侯府，进了慈恩堂，进了自己的房间。万青这才仿佛是一个离家的孩子一样，趴在床上，哭了起来。
她哭的哽咽，昏天暗地的，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又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剥离出去一样。
梁老夫人知道万青回来了，轻声的叹了口气，慢慢的走出房门，走到万青的门前。听到房间里压抑的哭声，她不由的轻轻一叹。
她在门外站了许久，感觉里面的人声音嘶哑似乎哭累了一样。她才慢慢的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万青的房间布置很简单，从房门到床的中间只有一条桌子，梁老夫人没几步就走到了窗前。她低头看着伏在床上哽咽抽搐的万青，心里不忍，但还是慢慢开口问道，“见到了？”
老人的声音柔和，万青身子微微的一僵。从老夫人进门的时候，她就察觉到，有人进来了，所以她将脸更深的埋在被子里。听到梁老夫人的声音，万青身体不由的一松，随后轻轻的嗯了一声。
“死心了？”梁老夫人慢慢坐下，伸手，轻轻的抚摸着万青脑后的长发，万青闻言又是轻轻的点了点头，声音闷闷的，“嗯。”
这一声过后，万青又默默的出声，“老夫人，我心好疼。我……”
这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梁老夫人的声音继续响起，“你后悔了？”万青闻言轻轻的抿了抿唇，默默的点了点头。
见着这动作，梁老夫人也没有生气，只是嗤笑了一声，“你后悔也是应该，毕竟莫连城也是少年才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做了他的如夫人，你将来……”
这话还没有说完，就听万青恼羞的声音从锦被下面传来，“老夫人，谁说这个了。”
闻言，梁老夫人似乎一愣，对后轻笑出声，“那不是这个，是哪个？”
万青轻轻的摇了摇头，“当初，他见我时满脸的意气风发，才华出众又翩翩公子，是真正的檀郎。可如今，他形容憔悴，下巴上有了胡茬，声音沙哑，看着我，眼神明亮中带着点点晦暗。老夫人……他是真的喜欢我的。”
万青说着这话，声音又带了哭腔，最重要，她也是喜欢他的。可名分……名分，虽说不重要，可她也不想和别的女人分享这样一个男人。那会让她痛不欲生。
梁老夫人听着这话，骤然轻轻叹了口气，许久声音温柔的开口，“好孩子，你还小。莫家不适合你。即便是做妾，莫连城的妾侍也不适合你。”
莫连城是才华横溢，是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可那怎么说都是虚的。如今实实在在的那些当朝宰辅，那些皇家子弟，依照万青的姿色给哪个做妾不行，为什么非得是莫连城？
尤其，莫连城因为万青忤逆了母亲，若是万青嫁进去，怕立时就成了莫夫人，莫家少奶奶，以及妾侍赵曦的眼中钉。这种事怎么说呢。
就是虽然莫连城不喜爱林家小姐，但他的心好赖也没有给莫家后院的女人，林家少奶奶还能心平。若是后院中有那么一个人，整日的千娇百媚的，受尽疼爱。怕是她一定会眼疼心疼，手疼的恨不得除去的。
万青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于是她轻轻的点了点头，“这个奴婢知道，可……”
听着她这话，梁老夫人顿时双眼一竖，厉声道，“还有什么可是！若是你现在后悔了，我凭着这张老脸不要，也能把你送进莫府为妾！你想好了？”
这话一出，万青小脸顿时煞白起来。
“老夫人……”万青声音颤巍巍的出声，登时抬头看着梁老夫人，满脸的惊慌。梁老夫人看着她这小模样，顿时冷哼一声，“既然明知道不可以，就别说这些没用的。”
万青眨着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梁老夫人，不由的就有些想笑，就不能走心的哄哄人家嘛！见万青可怜巴巴的模样，梁老夫人的心软了不止一点，她伸手将万青揽进怀里，轻轻叹了口气，“好姑娘，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时间久了，什么都忘了。”
万青闻言默默的点了点头，是啊，人是最善忘的动物。再深的感情，只要时间足够长都可以忘记。可是，心疼的感觉却要在无数个日夜里慢慢的消磨。
“老夫人。”万青伸手轻轻的搂住梁老夫人的腰，叹了口气，“如果，他不是莫连城，该多好。”
听了这个话，梁老夫人骤然一笑，白了万青一眼，“若是他不是莫连城，你会喜欢他？”万青闻言顿时一默，是了，如果莫连城不是莫连城，似乎也就没有那一种魅力了。
“老夫人，你总是这么一针见血。”万青声音沙哑着带着点点的不满，梁老夫人低头就见万青撅着嘴，不由的一笑，“你呀，就是猪脑子。”
……要不要这么贬低人。万青有些不服气，可仔细一想，似乎又没有什么好不服气的。于是她轻轻点点头，“等日后我有了老夫人的阅历了，就看开了。”
梁老夫人听着这话，顿时就噎住了，总感觉万青这话是说，她年轻的时候也是猪脑子？
梁老夫人这么想着，又低头看了看万青。只见万青躺在她的腿上，两只眼睛有些空洞，似乎看着某一处，又似乎没有，只是静静的额，并不出声。她幽幽的叹了口气，爱情一字总是这样伤人。
不过，总会过去的。
而另一边，莫连城回到了武乡侯府，没有回自己的院子里，而是直接去了莫夫人的院子。此时莫夫人躺在床上，面上苍白消瘦，两只眼睛似乎都有些凹陷。她的嘴皮很干，就连头发都似乎缺少营养而有些发黄枯燥。
“夫人，少爷来了。”碧草站在莫夫人的身边，看着从门口出走过来的莫连城。眼睛眨了眨，不忍的别过眼看向莫夫人。
如今的母子两简直是仿佛从难民窟里跑出来的一样，皆是颓废苍白虚弱的模样。听着碧草说话，莫夫人的眼睛轻轻的眨了一眨，然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慢慢张口，声音嘶哑，仿佛锯木头一样难听，“你让他走，我不要见他！他爱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他想要娶谁就去娶谁，我只当我没有生过这个儿子！”
莫夫人声音很坚决，似乎坚持着不雅退让一样，莫连城闻言，脚步微微的一顿，随后苦笑一声大步走上前来。伸手接过碧草手里的水碗，“娘，你就算是再生儿子的气，也要把水喝了才是。”
说着，他慢慢的抬手盛了一勺子水递给莫夫人。莫夫人却是顿时别过脸去，明显不想见他的模样。莫连城见状，轻轻的叹了口气，伸手将勺子收了回来，放在了手里的碧玉碗里。发出砰的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娘。”莫连城声音也有些嘶哑，看着莫夫人坚决不肯退让的模样，想着万青无声的哭泣，也是一步不肯退让的模样。他却莫名的觉着他生命中这两个最重要的女人，是多么的相似。都是一般的倔强，决定的事，怎么也不肯退让，一步都不可以。
可是，他却觉着自己好累，好累。莫夫人听着莫连城这一声颓唐的声音，眼皮子轻轻的动了动，但最终也没有睁开眼看莫连城一眼，也并没有扭过头去，就连张嘴说话都不曾。
莫连城见状，伸手将手里的水碗递给碧草。然后慢慢的起身，往着门外走去。眼看着这一对母子就又要像每一次相见一样弄得不欢而散，碧草心里一紧，“少爷！”
莫连城脚步一顿，没有回头。碧草声音却满是忐忑，有些犹疑明知不可开口，却还是忍不住出声，“少爷，夫人已经有四天滴水未进了，若是再……”碧草说着话转头看向莫夫人，就见莫夫人已经睁大了眼睛，狠狠的瞪着她，面上全是不甘和不满，“和他说这些做什么！让他走！我就当我没有这个儿子！走！”
女人的声音粗粝，沙哑，和以前养尊处优的高贵优雅有着很明显也很强烈的对比，莫连城轻轻的皱了皱眉，脚步没动，也没有转身，“母亲，我同意娶林家小姐为妻，也同意纳赵家表妹为妾。你安排吧。”说了这话，莫连城就大步走了出去，他不想再停住脚步，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感觉心累。只感觉一阵阵的眩晕从心底一直蔓延到脚底，让他脚步不禁虚浮起来。
听着莫连城说这话，碧草先是一愣，然后顿时大喜过望的转头看着莫夫人，“夫人，夫人，少爷答应了……”说着这话，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觉着自己的心一阵酸涩，眼泪不由自主的从眼底涌出。
莫夫人也是呆楞着看着账顶，想要说什么，却总觉着什么都不能说的模样，她傻傻的看着碧草，许久，才默默的点了点头，眼泪也是从眼底滑了出来，“是啊，答应了。”
莫夫人的声音依旧沙哑，带着说不出的疲累。她静静的看着自己的账顶，只感觉嗓子似乎冒着火一样，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硬撑着的一口气也顿时泄了出去，眼睛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夫人，夫人！”眼看着莫夫人昏了过去，碧草顿时一阵惊慌。一时间，莫夫人的小院里一阵的兵荒马乱，而这些是莫连城不知道的。
他只知道他的心很累，累的他并不想要多说什么。他默默的往前走着，眼前是万青每一次的小脸，或者嗔怒，最后定格在她满脸泪痕的时候。想着自己当初对万青的承诺，想着自己即将要娶妻，但所娶非他所想的模样，他就不由的心痛，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是好一样。
“表哥。”莫连城走在回院子的小路上，身后传来凄惶的声音。莫连城脚步一顿，随后就仿佛没有听见一样，继续往前走着。赵曦见莫连城并不理她，只感觉心顿时一空，更加不知所措的慌了起来。她大步上前，紧紧的扯住了莫连城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