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恶梦了么?”有人轻声细语。
苏哲无意识的打了个激灵,额头细汗密布,眉头紧皱,呼吸粗重。
蘅芜拿着毛巾在他额头细细擦拭,眸中一片莫名的神色,似有同情,似有无奈。
苏彻站在窗户前,拉开窗帘,阳光猛地洒在苏哲脸上,使正处于睡梦中的他太阳穴不安的跳了跳。
窗外阳光明媚,传来几声鸟叫,更显得悠然自在,楼下隐隐传来老板娘的怒喝声。
“他在做梦中都会如此不安么?”蘅芜痴痴地看着床上的人,模糊的问道。
“这个世界上,从没有真正安逸之人,更多的是痴心妄想妄自菲薄之辈。”不知道为什么苏彻随口说了这么一句话,充满深奥。
蘅芜眼皮轻挑了挑,随手撩起落下的发丝,眼神朦胧。
苏哲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睁开了双眼,不过那双眼一片赤红,像是随时可以滴出血来。
忽然,一个熊抱。
苏哲将身旁的人紧紧搂入怀中,蘅芜惊吓无比,忙的想推开那痴梦之人。
可这拥抱竟更加紧致,像是要深深拥入血肉一样。
当蘅芜再次准备推开的时候,却听到了呜咽声,肩头渐渐变得湿润。
那呜咽声渐渐变得巨大,到最后竟然是撕心裂肺般的痛哭。
苏哲的手指紧紧抓着蘅芜的胳膊,将头深深埋在她的肩头,肩膀耸动悲伤无比。
谁都不知这是什么情况,只有苏彻无比镇定,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声音之小谁都没有在意。
“呜呜……”那哭声听得人胸口无比憋闷,也想嘶声呐喊,竟可以悲伤难过成这样。
蘅芜不知觉的不再推开,任凭那人拥抱,只是心中替他莫名感到难过。
“做恶梦了么?”她再次问道,轻言细语,吐气如兰带着一丝令人舒适忘忧的魔力。
苏哲只是哽咽,渐渐松开怀中之人,坐在床上望向屋顶,无意识的喃喃着,“都是梦……都只是梦而已……”
忽然他将头一扭,看向蘅芜,赤红着双眼自言自问道:“你说,这世上的人都有千千面么?”
“嗯?”蘅芜愣了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难以理解。
“我说,我梦到两个一样的我,最后我才反应过来那其实都只是我的另一面,只是我才发觉。可我现在却只感觉痛苦和不能自已。我无法改变自己的更深的一面,哪怕那一面是洪荒猛兽,哪怕它就真真切切的存在于我的身上,我怕总有一天我变得面目全非。”
蘅芜更加迷糊了,她真的不清楚面前的人在混乱的说着些什么,只能随口安慰道:“没有面目全非,没有洪荒猛兽,这世上只有苏哲。”
苏哲的眼睛模糊了片刻,终于叹了口气,瘫软在了床上。
走的时候,老板娘依旧在柜台上磕着瓜子,磕的像小山一样高,也不怕上火,脸上确实笑眯眯的,倒是那老板显得萎靡不振,怕是又受了不少气。
“这就要走了?”老板娘吐出一粒瓜子皮,随口道。
“嗯。”
出门的时候,苏彻怎么都感觉老板娘和老板两个人脸上邪气的不行,看得人莫名的心寒。
“啊!”惊声尖叫。
在他最后回头的那一刹那,他分明看到了那坐在柜台后的根本不是老板娘!而是那个“苏哲”!和他一模一样、在梦里交手的“苏哲”!
而那一旁默默擦着桌子的也不是老板,而是那恶心枯槁的有着年画纸脸的怪物!
“怎么了?”蘅芜回过头诧异的问道,充满不解。
苏哲揉了揉眼,那老板娘又出现了,磕着瓜子,扯着嗓子喊道:“莫不是忘了东西?”,旁边擦桌子的老板吓得浑身一凛。
苏哲茫然的摇了摇头,紧的推门出去了,他只想快速逃离这个诡异的地方。
蘅芜站在原地愣了愣,还是追上了苏哲的脚步。
而小宾馆里通向二楼的木楼梯忽然“吱呀”的发着声响,一人操着不紧不慢的脚步缓缓走下,艳彩如年画的薄粉面庞上像是用黑细毛笔勾勒着一个弯弯的笑容,惨白枯细的手指上把玩着一块玉质美人雕符……
直到重新坐到车上,苏哲那紧绷的神经才缓缓舒张松了口气。
“真正的游戏,才刚刚开始。”车载收音机刚刚打开,不知哪个频率忽然突兀的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发动,汽车压着一地灰尘向原路开去,他们终究要开到正轨上,这注定只是个简单却又不简单的小小插曲。
在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几个始终我在车里,晚上盖着毛毯,不是不住宾馆,而是这路程实在遥远,实在没得在开车去寻城市乡镇找得住宿。
因为这样行程倒是减少了不少,几天后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青海。
当苏哲一踏入这片陌生的土地,他不由得有一种错觉——一个男人也曾傲然站立在这片陌生而遥远的疆土上,或许也同他一样眉头紧锁,无声的抽着烟看着远方无尽的天空。
那个男人,是他的亲生父亲,那个从一踏上这片土地便再没归来的父亲。
他不知道、蘅芜更不知道、苏彻不晓得知不知道,他们终究会空手而去还是满意而去……更或者再回不去!
人们对陌生的土地总是存在着或多或少的敬畏之心或者唏嘘之感,这正如三人踏上这片疆域:苏哲眉头紧锁,目光深邃。蘅芜目光明亮,对一切跃跃欲试。而苏彻则始终沉默不语,只是细眯着双眼审视大地。
苏哲望着远处苍茫的天空,如此高原,如此广阔。
手指一弹,一个烟屁股一道弧线的落在了远处,随后他恨恨的吐了口烟沉默了片刻,呆呆的仰头双眼迷茫的看着天空,然后自顾自喃喃道:“高……太高了……但还是让人喘不过气啊……”
三个人的旅程,前途总是未知,又或者不可知。
杉木镇。
这是他们的目的地,应该也是那个叫做刘幕僚的人所在的地方。
几人先是到了西宁市,碾转找了个比较偏僻的地方租了个房子,打算将这个地方作为大本营。
苏哲在心里骂了无数声黑心后,房东还是分文未减,似乎早就咬定了他们一定会租。
明天。他们决定明天就去杉木镇,那个偏远而陌生的小镇。
很快,很快了……
“刘幕僚……这个名字很有趣,不知是称号还是本名。他们的一切从那里开始,那么我们也从那里开始。”苏哲晚上坐在租的房子里对两人笑道,”砰“的一声,咬牙起开了一瓶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