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四川当代作家研究:王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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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聚焦代表作(21)

其五,虚实相生地描写人和事。小说“重点写了蒋管区兼沦陷区,也通过人物重点虚写了解放区和游击区,并实写了共产党人在蒋管区、沦陷区的活动和牺牲”王火:《关于〈战争和人〉答读者问》,《当代文坛》1995年第6期。;对柳苇,小说在总体上是虚写——在小说故事情节展开的时间里,她已不在人世,而只是活在童霜威的回忆及童家霆的怀念里,但她的被回忆或被怀念往往是出现在童霜威或童家霆面临着重要的人生抉择之际,因而,她又成了小说中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她也因此而显得虚虚实实,小说则因此而具有朦胧美。

其六,塑造了形形色色、情感饱满的女性形象。小说中的女性人物有名有姓的有二三十人,其中,饱含着感情的也有十多个,如秋瑾式的英雄柳苇、杨秋水等,地下革命者式的人物燕珊珊、燕寅儿、银娣等,在日寇铁蹄践踏和反动邪恶势力摧残下痛苦呻吟着的善良无辜的弱女子欧阳素心、卢婉秋、“小翠红”、金娣、庄嫂,醉生梦死的势利小人方丽清,手眼通天、翻云覆雨而内心空虚的陈玛荔。参见黄伊《王火与〈战争和人〉》,《博览群书》1995年第10期。总的来看,女性形象的塑造虽然并非小说最主要、最突出的成就,但又大大地增添小说的内涵和光彩——整部小说因而显得内容丰富、结构和谐、诗意盎然。

(五)心理描写细腻。

小说的心理描写细腻,如对童霜威、童家霆、江怀南、方丽清等一系列人物均有细腻的心理描写,雷达:《小说见闻录——〈战争和人〉随感录》,《小说评论》1995年第6期。其中,对童霜威有关心理的描写尤其细腻。童霜威是一个饱读诗书、深受中西文明熏陶同时又身处复杂环境的人,不由得时时谨慎、处处小心,甚至处事圆滑以求明哲保身,于是,往往看起来心如止水而实际上则是心潮澎湃。小说在刻画这一人物时,颇注重描写其心理——小说主要采取白描的手法,写得丰富、细致、深入、有层次,非常细腻。如有关童霜威处事圆滑的描写:在西安事变发生时对蒋派与汪派两边兼顾,对是否接受江怀南的贿赂、留在南京与之共存亡、前去抗战中心武汉为国出力、去英租界香港隐姓埋名等心理的描写。又如,描写他在避居香港时的有关内容:在香港,他因受到季尚铭的邀请而游子一般漂泊无着落的心感到一种温煦的抚慰;一方面,季家的美丽花园、豪华陈设引起他一阵若明若暗的艳羡;另一方面,一发觉季尚铭的谈话之中隐含着亲日倾向,他便立马警觉起来;本不想多去季家,但接到邀请后又身不由己地去赴约;在季家见到摆好的文房四宝便欣然提笔写下草书屏条,再去见自己所写的屏条精裱悬挂在客厅醒目处时暗自涌起几分愉悦,但随后又有几分后悔,自责不够检点;在“猴脑宴”上,一方面是席面上宾主觥筹交错、亲热有加,另一方面是他本能的反感:对“醉美人”猴脑、妖艳女人香味、席间以政事大局作为谈资及吹捧日军武器精良、贬损台儿庄胜利“联日,防共”等论调、可疑的“缅甸珠宝商何之蓝”等的反感,以至于最后离席。

(六)线索清晰。

小说主要采用了欧洲古代流浪汉小说的手法,让主人公童霜威、童家霆父子“从这个到那个,从这里到那里”王火:《〈战争和人〉三部曲创作手记》,《文学评论》1993年第3期。,形成结构线;在行文时,往往是由一个人物引出另一个人物,再通过回忆来叙写现实,但又都紧紧围绕主人公童霜威这个中心人物展开,以各色人物的众生相来反映社会百态,线索十分清晰。

《战争和人》虽然相当优秀,但也存在一些缺憾。其中,最为显著者:

一是“雅化的过分”。像“来回蹀躞很久”,“头发银白,头顶大部牛山濯濯”,“侑酒陪客”,“一种徒呼负负的感伤”,“阃令森严”,“踽踽地向自己房里走去”,“踽踽迈步”,“上来迓迎”,“心情凄凉杌陧”,“杌陧的时局”,“大局蜩螗”,“工事窳败”,“午间跏趺入睡”,“疰夏”,“搿伙着”等生僻或僵死的文言词句,虽然体现了小说“雅化”的艺术追求、提升了小说阳春白雪的品位,但又在一定程度上妨碍了读者对小说的接受,制约了小说对更多读者的吸引力。古典诗词的引用或使用,虽然增强小说的“中国古典的美学风韵”、能使小说更具“中国味儿、中国生活、中国民族精神”,对小说人物形象的刻画、主旨的表达也确实能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但引用或使用过多,便有点适得其反——小说由此而有落入中国古典小说“有诗为证”的窠臼之嫌参见邓经武等《全球一体化语境中本土文学的自我确认——〈战争和人〉得失谈》,《西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2年第12期。。

二是烦冗芜杂,拖沓重复。小说日记式记录了主人公日复一日的生活起居;对主人公所到之处的生活环境、人际关系、社会矛盾、风俗习尚,小说往往都有详细、充分的描写,有时甚至还花相当的篇幅追叙主人公过去的经历见闻,从而给人有写得太足太透之感,而没有给人留下应有的想象和联想空间;人物对政治局势的议论过多,在布局上缺少变化;谢永旺:《别开生面——评〈战争和人〉》,《当代》1993年第1期。从而,显得有点烦冗芜杂、拖沓重复。

三是内容衔接不够紧密。如小说在写方丽清宰吃了童家霆养的鸽子后,童家霆发火回到自己房间,童军威也去安慰他,但随后就没有任何下文了——就此戛然而止,略显突兀。又如,欧阳素心名字的初次出现与欧阳素心本人的出现相距过远,两者有点搭不上“界”。

不过,小说尽管存在着这些缺憾,但仍不失为一部成功之作;从抗战题材小说乃至中国现当代小说发展史的角度来看,有几点颇为引人注目:

其一,小说突破了当代革命战争题材长篇小说的模式,在中国现当代小说史上第一次把一个国民党政府的高级官员作为第一主人公来刻画,“为中国新文学和中国文学画廊增添了前所少见的人物形象,在时代的社会认识意义上,在人生哲学的审美意义上都有相应的价值和独到的特色”殷白语,转引自王火《关于〈战争和人〉答读者问》,《当代文坛》1995年第6期。。

其二,小说虽然篇幅宏大、内容广博、笔彩庞杂,但又笔力集中、重点突出,即着重描写一个在博大精深而又源远流长的民族精神与抗日战争这个特定的时代风云同时作用下所出现的一个社会阶层——爱国民主人士,他们虽然与保守、落后甚至反动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或或多或少地受其羁绊,但也继承了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弘扬了民族精神,并随着时代的前进而前进,从而为中国现当代小说增添了一个新的人物类型,也为中国长篇小说的艺术探索提供了一个较为成功的范例。

其三,小说描绘了一幅色彩纷呈的人性图谱:或大义凛然、不畏强暴,如谢团长和八百壮士固守四行仓库,面对仇寇,无所畏惧,即使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或自尊自重而决不苟且偷生,如尹嫂毁容自戕、誓不受辱;或圆滑世故,如谢元嵩左右逢源,总能游刃有余于各种势力之间;或刚直,不愿随势俯仰但又心有不甘,如于右任、冯玉祥不曲意逢迎但又有郁郁不得志之感;或城府深、善包藏,如叶秋萍阴鸷深沉;或卑劣,如张洪池为了一己之利而不分是非;或出淤泥而不染,如日本医学博士冈田不与日本****者同流合污;或诚挚、干练,如冯村对师长童霜威所表现的;或“外强中干”,如陈玛荔虽手眼通天但内心空虚……它们组合在一起,揭示了人性的多面性、复杂性、隐秘性,从而深化了中国现当代小说对人性的刻画。

其四,小说“写出那一时代的‘神气’”——“它的许多人物许多场面进入了神似的境界”雷达:《小说见闻录——〈战争和人〉随感录》,《小说评论》1995年第6期。,从而让人感到真实而绝无胡编乱造、虚假拼凑之感。

正因为如此,小说在出版后在文坛上乃至社会上产生了相当强烈的反响——些机构先后组织了研讨会,如中共四川省委宣传部、四川省作家协会及《当代文坛》杂志社于1992年8月在成都举办了研讨会,人民文学出版社也于同年9月在北京举办了研讨会;一些著名的作家,如萧乾、邓友梅、马识途等,著名的评论家,如陈荒煤、谢永旺、张炯、蔡葵、江晓天、陈辽、滕云、雷达、宋遂良、冯宪光、殷白、胡德培、吴野、戴翔、陈朝红、游仲文等,纷纷撰文评论……《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新闻出版报》《文艺报》《文学报》《作家报》《文学评论》《小说评论》《当代作家评论》《云梦学刊》《理论与创作》《理论与当代》《当代》《读书》《人物》《红岩》等为数众多的报刊所发表的文章一百五十余篇;有些刊物还刊出了专版、专辑、特辑评论或转载了相关评论,如《文艺报》刊出评论专版,《作品与争鸣》刊出了专辑,《当代文坛》刊出了特辑,《新华文摘》转载了《作品与争鸣》上的文章;有的刊物,如《文学故事报》连载了小说部分章节的改写稿;小说的第二部《山在虚无缥缈间》被列作《世界反***文学书系》的一卷出版;四川人民广播电台自1994年5月连播小说,峨眉电影制片厂将小说改编为三十集电视连续剧;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出版的《中国当代文学专题史》将小说专列一题予以析评;四川文艺出版社出版了评论集的《王火〈战争和人〉论集》;一些重要的文学奖项也对之颇为眷顾,如小说的第一部《月落乌啼霜满天》获首届郭沫若文学奖,整部小说于1994年获人民文学出版社的“人民文学奖”参见王火《关于〈战争和人〉答书城杂志记者问》,《书城》1995年第2期。,并于1997年获第四届茅盾文学奖。

(原载《当代文坛》2014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