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杏的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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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个牺牲者(3)

崔队多少有点失望。

这时,话机响起小川的声音:

“师父,我是第三组,目标出动了。”

崔队拿起话筒,提高了音量:

“好!你小子盯紧了。”

钟涛驾着一辆黑色别克,从地豪大厦门口开出来。

小川和姚莉开着辆白色面包车,在后面跟踪。别克车沿着深南东路行了一程,经过大剧院、新闻大厦、市政府,然后在上步路口折转向南。小川保持着三十米左右的距离,在后面小心地跟着。

最后黑色别克开到南园路,在一家高级咖啡馆旁停下来。钟涛停好车,大步走进咖啡馆。小川把面包车停在斜对面的一家餐馆门旁,与姚莉两人坐在车里观察。咖啡馆的门面用米黄色调装饰,明快,别致,有现代感。上方挂着精致的“西西里咖啡馆”招牌。

“师傅,我是第三组,目标进入南园路咖啡馆,好像是与什么人会面。”

“好,注意监视会面的人是谁。”

“是。”

小川警官目不转睛地盯着街斜对面。

炎热的下午,车内闷得像个蒸笼。小川把窗玻璃摇下来了一点。大约十分钟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此人步履轻松,神态潇洒,身穿橄榄绿圆领T恤,头戴米色棒球帽,肩上还挎了一个红背带白布袋。

小川和姚莉诧异地对视了一眼。

“怎么是聂风?”

姚莉念叨了一句。

眼看着他就要走进咖啡馆。

“我明白了……”

小川说着,拨通了聂风的手机。

“嘿,聂哥,我是小川,就在街斜对面的面包车里。”

“哦”,聂风停步,转过头向这边瞅了一眼,“我看见了。”

“是你约的钟涛吧,需要我们配合吗?”

聂风反应迅速,小声说:

“过二十分钟给我打电话,就说有资料带给我。”

“明白了。”

聂风挂断手机,走进咖啡馆。

咖啡馆里的空间很高,带穹顶的长条形窗户,挂着赭红窗帘。

客座分设为两层,格调优雅。底层隔成七、八个温馨的小空间,家庭式的缎面沙发、藤制圆桌、欧式台灯。侧面的整堵墙上,贴满世界各地的咖啡品牌标签、广告和地图。木台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咖啡器具,琳琅满目。衬着空中的两盏橘黄色大吊灯,别有一番情趣。

聂风刚进门站定,系白色围裙的女招待迎上来:

“先生,有人在楼上等您。”

聂风抬头上望,只见钟涛在朝他点头。

一架实木楼梯嵌在正面的红砖墙上,只有一根铁扶栏。整壁墙上挂着大大小小的世界明星剧照。聂风沿着明星墙的木梯拾级而上。

楼上是雅座。可以俯瞰下面的咖啡座世界。

坐下,聂风赞道:“这里的环境不错哦。”

“校友们偶尔在这里小聚,我不常来。”钟涛说。

会面的地点是钟涛选的。上午聂风打电话给他,说最近两天就要回四川了,希望能见个面。钟涛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他今天穿一件浅棕色翻领T恤,气色不错。

“聂记者喝点什么?”

“随便。”

“这里的蓝山是顶级的。”

“我喝不来蓝山咖啡,有点带酸味。”

“味道微酸,香醇,回味悠长,这正是蓝山的风味。”

听起来钟涛对咖啡很在行。

聂风点了一杯摩卡。钟涛点的是特级蓝山。不一会儿女招待端来,咖啡盛在一个绿色磨砂杯里,香气飘逸。

“你喜欢喝摩卡”,钟涛说,“口味浓烈。”

“我其实对咖啡没有研究,瞎点的。”

聂风在杯里加上奶和糖,用小勺搅动均匀,喝了一口味道确实挺浓。

“平常忙起来,我就喝麦式速溶咖啡。”他说。

“滴滴香浓,意犹未尽!”

钟涛微笑,随口念出一句麦式咖啡的广告词。

聂风也笑了。他发觉钟涛的情绪有些变化,一改往常的不苟言笑,话似乎也多了。不知为什么,也许是老乡加学长的缘故,聂风突然觉得在钟涛的身上散发着一种亲和力。

钟涛端起特级蓝山,咖啡面上浮现浅金黄色油脂。他抿了一口,味道恰到好处。

“你不加奶和糖?”聂风好奇地问。

“喝咖啡的最高境界就是原汁和原香,有人说用92℃的开水冲泡是最佳温度,可以带出咖啡天然的原味,让咖啡的灵魂得到完全释放!但这不容易准确把握,其实90℃以上的开水就可以了。”

钟涛喝了一口蓝山,津津乐道地继续说:

“我喝咖啡从来不放糖,也不加奶,这时的咖啡很醇美。也许刚入口是苦的,但经过回味后,你才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苦尽甘来。许多时候,没有加过糖的咖啡就像人的生活,也是先苦后甜……”

听了钟涛这段精彩议论,聂风对这位学长从心底感到叹服。

——的确,论钟涛的才能、修养、品位,以及智商,都是最优秀的。除了四川人的幽默,在他身上还透出一种说不清的神秘感和男子汉的魅力。这样一位给人好感的拔尖人物,会是谋杀胡国豪的凶手吗?他不敢肯定。除非他和胡老板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地豪大厦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呢?

聂风想起上次到地豪的情景。

“上次我去地豪大厦,听见一首口琴曲。”

“口琴曲?”钟涛问,“是什么曲目?”

“在大厅听见的,曲子很熟,但记不起名字了……”

聂风随意地哼了一句。

“哼得有点左,就是这个曲子……”聂风有点不好意思。

“是《杏花雨》。”钟涛淡淡地说。

“哦,像是《杏花雨》,我记起来啦!在C大校庆上听到过。”

“上次听说你也是C大的毕业生。”钟涛态度友善。

“是的,我是新闻系88级的。”

“那首歌是我作的词”,钟涛平静地说,“川音的一位知青作曲家谱的曲。”

“怪不得这么打动人!”

钟涛笑了一下,揶揄道:“你这么容易被打动?”

“‘杏花雨’有两种意境”,聂风班门弄斧道,“一是《千家诗》里的‘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描写三月杏花开花时节,霏霏细雨……”

钟涛默默听着。

“我更欣赏另一种意境——”聂风继续说,“大风吹过,落英缤纷……”

“‘有的只是夕阳残照中,杏花雨满地飘落’。”钟涛顺口吟道。那是《杏花雨》里的一句歌词。

“是哦,真美!”聂风赞叹。

“可是,这种意境的真谛,你能懂吗?”钟涛问他,平淡的语气中透着一丝悲凉。

聂风哑然。

钟涛的目光越过他的头顶,投向遥远的地方。这时聂风感到在他身上有种江湖人的沧桑感,或者是一种潜伏着的野性。

空气有点沉闷,只有萨克斯轻音乐在回荡。

聂风问起钟涛的知青经历。

“当年你是从知青考上C大的吧?”

“是的,我算幸运的,77年赶上了恢复高考才有公平竞争的机会。”

“听说当年有很多成都知青去了云南建设兵团。”

“我们学校就是到的云南建设兵团……”

“哦,在云南的什么地方?”

“蓝江。”

“在哪个方位?”

“你去过云南?”

“没有。”

“说了你也不明白”,钟涛似乎不愿多谈,“那地方离缅甸只有一步之遥。”

那就是云南边陲了!

“我听说知青里有很多故事……”

“青春无悔,代价太高!”

钟涛只说了这一句。就封口了。

这时,系白围裙的女招待给两人递热毛巾。

“我俩合个影,好吗?”聂风突然提议。

“行。”钟涛很爽快。

聂风打开宾得928型相机,递给系白色围裙的女招待。

“请帮我们拍一下。”

两人在桌前摆好姿势。钟涛抱臂而立,聂风面带微笑。

女招待按动快门。随着“咔”的一声,闪光灯闪亮。

正在这时,聂风的手机响了。

“我是小川,在南园路招待所没找到你。”

“哦,我在西西里咖啡馆,正和钟学长聊天。”

“你要的资料找到了,准备给你送过来。”

“那辛苦你了。”

聂风关机,然后对钟涛说:“是小王警官,给我送资料过来。”

“是跟踪报道资料吧。”

钟涛并不介意。但他的话听起来像是一语双关。

“还有一个小问题,想请教一下学长。”

疑点闪动。聂风下决心试探一下。

“不会是智力测验吧?”钟涛打趣道。

聂风心头一震。在今天的会面中,钟涛对聂风的态度始终像是对待一个小兄弟,宽容,友善,亲切。聂风对自己的算计稍稍有点内疚感。

“是个心理小测验。”他搔搔头,掩饰自己的尴尬。

聂风从白布提袋里取出一张小心折着的纸,就是在书城里用过的那张。左边的“笔架”符号被遮住,只现出右边的“元宝”符号。“你能认出这个象形图是什么字吗?”

聂风指着“元宝”,并注视着钟涛的表情。

钟涛似乎愣了一下,但旋即莞尔一笑。

“是个金元宝。”

聂风好像有点失望,提示说:“是单个字,不是三个字。”

“唔”,钟涛似谑似真,答道:“单个字嘛,应该是……‘山’。”

聂风大失所望。

“我这人很笨,可能答错了。”钟涛一脸的虔诚。

聂风报以傻笑,然后把整张纸展开来。此时,两个符号同时展现在钟涛眼前。

“学长再看看,右边这个符号是什么字?”

钟涛的目光左右扫描了几次,似乎豁然开朗。

“哦,对啦!右边这个应该是‘火’,左边那个才是‘山’字。”

“这次猜对了。”聂风说。

“还是有比较才有鉴别。”

钟学长显得沾沾自喜。

聂风摆弄着手里的纸,心里一时断定不出钟涛回答的真实性。

这时,穿便装的小川警官走进来,腋下夹着几本杂志和一个大牛皮信封。他愣头愣脑地向上张望,看见聂风和钟涛,沿着明星墙的木梯径直登上二楼雅座。

“小王警官这里坐。”钟涛招呼他。

“不好意思,打扰了。”

小川落座,把几本《刑侦参考》内刊交给聂风。

“武局叫带给你的。”

实际上那是平常放在车里备览的。

“哦,谢谢武局了。”聂风暗示小川道:“我正和钟学长做心理测验游戏,两个符号他都认对了。”

这表示受测人是在同时看两个符号才认出来的。

小川会意,从牛皮信封里取出几张七寸大的胡国豪尸体照片,摊在桌上。其中有胸部位置的特写。

“这里也有一个符号,很有趣。”

小川指着一张照片乳头下方的伤痕,问钟涛:

“钟老师,你能看出这个符号的含义吗?”

聂风注视钟涛的反应。

“不知道。”钟涛神态镇静。

“这是胡国豪胸口上的划痕!”小川警官说。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钟涛若无其事。

“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请钟老师帮忙判断一下。”小川警官解释。

“我帮不了忙。”钟涛冷淡地说。

这时,一直静观的聂风从他的百宝箱布袋里拿出一本书,翻到190页,用手指点道:“可以确认,这个划痕就是一个‘火’字符号……”

这本书就是《中国甲骨学史》。

在一刹那,钟涛表情似乎微微一震。嘴角露出一抹不易觉察的微笑。

现场的气氛,宛若两只年轻猎犬咬住了一头棕熊。

“为什么胡国豪胸口会留下一个‘火’字呢?”

小川警官锐利的目光直视钟涛。

“天知道!”钟涛说。

“我想象,杀人计谋的设计者一定对‘火’有某种特别的情结……”聂风抬高声音说,“或者是死者对‘火’有一种特别的恐惧!”

钟涛听罢此话,突然两眼圆睁,脸色极难看。整个脸渐渐变成酱红色。在一刹那间,聂风从他的眼瞳里几乎看见了熊熊燃烧的火焰。看得出他在以极大的毅力忍住了爆发的愤怒。

但钟涛很快从失态中恢复了镇定,对聂风说:

“小老弟的确很有想象力。”

小川警官与聂风交换了一个眼色,起身告辞。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钟学长,我也告辞了。”聂风起身。

“我还要等几个朋友,两位走好。”

钟涛同聂风握手。

聂风感觉他的手很有握力。

聂风和小川警官走出咖啡馆,到街斜对面一起上了面包车。

“聂记者辛苦了。”

姚莉递过来一瓶冰红茶。

“谢谢。”

聂风接过冰红茶,没有喝,就与小川交换起看法。

小川警官认为钟涛刚才的反应有一点反常,不过也许他并不知道“火”字的含义。聂风判断,钟涛知道的可能更多。不然不会这样震撼。而且,钟涛有一个太完美的“不在现场证明”。

“那天在地豪办公室,钟助理也是这个表情。”小川不经意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哪一天?”聂风问他。

“我和姚警官第二次去地豪那天,应该是……星期三,6月28号。”

“你回忆一下当时是什么情景?”

“有一架波音747飞机正从窗外飞过,飞得很低,后来我们查过了,那个时间的航班是南航的一架飞机。机上的乘客也没有与钟涛有关联的人……总之,调查黄田机场是一无所获。姚警官后来记起,当时在钟涛凝望的方向,还有一个景观——对面一幢大楼有纸屑飘落下来。”

“纸屑,有没有搞错哦?”

“我也觉得离奇。”姚莉警官说。

聂风想了一下,问小川:“当时你们三人在办公室的什么位置?”

小川做了扼要说明。

“大约是什么时间?”

“傍晚,差五分6点。”

“这么准确?”

“我当时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唔。”聂风抬腕看了一下手表,若有所思。

“和现在的时间差不多。”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走!”聂风蓦然想到什么,“我们再去现场看看。”

小川留下负责继续监视钟涛。聂风叫了一辆出租车,和姚莉一起赶到地豪大厦。

阿英见聂风和姚莉一同出现在地豪,有点诧异。

“姚警官,有什么事需要我协助的?”

“我和聂记者想见见钟助理。”姚莉故意说。

“他下午出去了。”

“就在他办公室坐坐可以吗?”

“可以。”阿英很配合。

阿英叫来办公室的人,吩咐打开了门。

她引聂风和姚莉走进房间。

“要我通知钟涛回来吗?”

“不用了”,聂风叮嘱她道,“不用告诉钟助理我们来过。”

“唔。”阿英点头,似有所思。

“你们坐。”她识趣地退出房间。

聂风走过去,站在钟涛中班台后面的地方。

“对,就是那个位置。”姚莉说。

聂风向西南方向看去,发现窗外是血色晚霞,像殷红的血,像熊熊燃烧的火焰。

他不禁惊呆了:眼前完全是一片火海。

终于揭开了这个谜——钟涛看见的是火烧云!

聂风说:“那一定是‘火!火!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