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 (抱住安娜)安娜,亲爱的……卡佳爱阿那多里。不要妨碍她的幸福!
安 把我偷光了……欺骗了……(号哭)我得一个人待下来……一个孤老太婆……不,还是死好……
达 安娜,你得明白,假使你要卡佳活,就得让她出城跟阿那多里走,是唯一的生路。他们到森林里去找游击队,他们再从那里到莫斯科去。
安 到森林里去!去找游击队!去稳送死去!不,这办不到!不行!不行!
谢 安娜。应该好好地判断,不要不到时候就发疯。我们是年纪大的人……自己的日子过完了,卡佳还刚刚开始生活……我赞成!
安 就算,好……爱上了。去爱吧。等战争完了,再去成家过日子。我们大家都住在一起。为什么现在要去呢?
达 你得明白,安娜,假使卡佳现在不走,莫斯京就要毁了她。你去挑吧。
安 不,不。伊凡·伊凡诺维赤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这样做的。他爱卡佳。
达 就是这个缘故他要毁了她,他是野兽,是小猛兽,是臭猫。因为恨我们,他要毁了她。他不是能猜得出吗。我们把婚礼一天推一天的。他变得神经质,开始对我们怀疑。我相信,他什么都知道,一等到适当的机会,就把我们大家都毁掉。
娜 卡佳暂时离开我们。等仗打完了,我们就都上莫斯科去,到乔其夫胡同去。
谢 都去?谁留在家里呢?真是笨到极顶的女人。这里我有花园,蜜蜂……花……临了,还有房子!怎么把它扔了就走呢?
卡 我一定要走。应该把阿那多里送到树林子里去,到游击队里去。我认识路。我们到那去采过蕈。别柳·莫赫地界……假使你们坚持的话,我可以再回家……我和你们一同等候到战争结束。你们决定吧。
达 不,当然,要去应该一去不回。直到战争结束,你,安娜,应该妥协。
安 不,伊凡·伊凡诺维赤不会做出什么坏事情的。我拿母亲的资格,把什么都给他说明白。他会明白我的。爱是强制不出来的。
达 即使他妥协了,可是德国人还是德国人呀。难道他们会放你在眼里吗,安娜?你是知道的,他们把所有漂亮的姑娘都赶到那些为兵士预备的可怕的房子里去了。你想想看,卡佳有多大的危险!
卡 假使这样……那么我……就自杀!
别 不管你们怎样决定,我都不把卡佳留在这里,她是我的妻子,我认为应该怎样,我就有权怎样行动。我不能让卡佳注定去稳送死。
谢 这我可看得中——真丈夫!我一直等着,究竟什么时候男子才开口说话。和女人难道能讲得明白吗?就这样,决定了!我们来喝最后一杯。
安 可是我怎么样呢?我怎么活呢?
达 为了将来,安娜。
安 我对伊凡·伊凡诺维赤怎样说呢?怎么给他说明,卡佳到什么地方去了?
谢 我们就说,上祖母那儿去了。
安 可是他知道,没有什么祖母的呀。
谢 从前没有,现在可又出现了。战争。战争的时候什么都会有。
达 事实上,这确实是严重的问题。因为我们是孤单的,莫斯京不是这样的傻瓜,会相信我们。
别 你们就说,有些什么德国兵,夜里闯进家来,把卡佳随身带去了。
安 我的天呀,又是撒谎,又是假装,又是骗人。又是没有尽头的拷打。我们孤苦地待下来……又老,又无力……
谢 没有关系,安娜,别伤心!我们还要作战。主要的战争我们赢到了。其余的不要紧了。
卡 爷爷,亲爱的!(抱他)
谢 不过你要当心,卡佳,要我的重孙子像他。(指别尔库多夫)安分守己的人去他妈的!你看,就连水仙花子也像刀。水仙花拉丁话的意思就是刀。我们就靠这个胜利。
别 嗳,卡佳,我们该走了。我再到我监狱里去最后一趟。真不愿意和这神奇的春日告别!(下地窖)
娜 莫斯科……莫斯科……多么幸福呀,卡佳!
〔莫斯京迅速地从门帘后面走出来,把地窖盖合上,袋里摸出一个很大的挂锁,把它锁在地窖盖上,把钥匙放在口袋里。在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所有卡西林家的人都呆立如木,哑口惊怖。
莫 你们没有料到,当然,你们的全部阴谋会有这样的结果。你们不作声吗?(竭力镇静地说话,但是很难成功)是的,你们没有什么话可说。你们什么都说出来了!我是你们的朋友。我爱你们。我爱上了你,卡佳,这样爱,只有一个单恋的心才能这样爱。我把一切都给了你:我的爱情,关心,友谊。我明白,待在德国人手下,我做所谓俄奸。但是我做俄奸是为了爱你。我知道,假使苏维埃政权回来的话,要把我怎么样,但是我为了你,这一切都不顾了。可是你对我怎么样呢?对于我为了你所做的一切,你怎样报答我呢?你在你的心里藏着卑鄙的变节!那天早晨,当我看见石阶上血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出,你们在家里藏着一个飞机师。从你们的脸色上我就看出来了。不,我不相信你的(花鸡)谢尔格伊·彼得罗维赤!莫斯京不是像你们所想的那样天真,你,卡佳,演了一出昏倒的喜剧,为了使我不要注意地窖。你演得不很高明,卡佳,你做不成女演员。但是这一切不过都是怀疑罢了,被侮辱之心的谜语罢了。我对自己说:不,这是我的神经质。卡西林家的人是不善于做这种卑鄙事情的。我还怀疑……苦了很久……最后,是安娜把全部秘密向我揭穿了。
〔卡西林家的人恐怖地看着安娜。
达 安娜,我的天呀,难道?
安 (激动得喘起气来)我……我什么也没有……我没有……没有说……为什么你这样说……
莫 (幸灾乐祸地)你,当然,很难招认这一点,安娜。你现在不也是俄奸了吗。
安 你们别相信。我什么也没有……我没有说……
莫 我怎么能待在这里,在门帘后面,并且听到所有的话呢,假使不是你的帮助,安娜?
谢 那就是说,在我们的堡垒里也发现了史台塞尔?
达 你出卖了我们,安娜?你这该死的!
〔安娜号哭。
娜 达吉雅娜,不要这样……难道你看不出,他要我们用自己的手杀死安娜?他自己不敢做这个事情——胆小鬼!他要把我们做成自己的刽子手。
安 我不是总把你当做诚实人的吗……你却撒谎,撒谎……(哭)
莫 卡佳,为什么你不安慰你可怜的母亲呢?
卡 妈妈……你干了什么事情,妈妈?!(哭)
莫 哭吧,卡佳!我为了你无耻的变心也哭过了。你玩弄我,玩弄我圣洁的感情。你欺骗我,张着眼睛说谎……卑鄙……你对我做出一套假的爱情。你把我变成小丑!你可以老实地告诉我,你不爱了。
卡 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莫 撒谎!你吻过我……在那里,在阁楼里,靠近烟囱的地方。你忘了。
卡 有过这么一回事……我这样做,是为了确信:我讨厌你。这是需要的,为了憎恨你。
莫 你,卡佳,竟容许自己有更大的勇敢,所谓忍耐……
卡 住嘴,混蛋!
莫 不,不住嘴!让他在那里听见(用脚踹地窖盖)喂,你呀!不幸的情人!听见没有?你要知道,在你拥抱她之前,她已经是我的了……你骗了别尔库多夫,别尔库多夫骗了你,卡佳,他瞒着你,他早就结婚了……
卡 不对!都是胡说!……
莫 这是他太太的信,薇拉来的信。这信也是在那张证书里的,但是我没有给你们看。你去欣赏一下吧!(把信掷给她)很愉快的发现,对不对?
卡 (抬起信来,读,面色苍白,握紧拳头,扑向莫斯京)你这下流胚!
达 (拉住她)卡佳,不用,亲爱的……不是谁也不信吗?你是纯洁的,圣洁的……(高叫)你是怪物!安娜,亲爱的,原谅我。我错怪了你。现在我看出,是……
莫 住口,你这老拉皮条的!难道不是你坚定我的心,说这个狡猾的蛇的心被我占据着?忘记了?
谢 你发狂了,伊凡·伊凡诺维赤。一定是发狂了。(用眼睛找酒瓶,把瓶拿在手里,注酒入杯)
莫 住嘴,老骗子!现在你不能拿你的“花鸡”来打发我了。我知道,你手上是什么血,假外科医生!
谢 为什么“假”?我总算医好一个人的腿哬……(他不放下手里的瓶子,照着亮光看酒)我光荣地做成了我的事情,伊凡·伊凡诺维赤。我一辈子都是光荣地过活的……
莫 你为什么不作声啊,娜杰士达?只有你一个人对我是诚实的。你公然地恨我。
娜 是的。我并且教会了大家恨你。
莫 可是我却唾这一套!唾!(唾在地板上)
谢 在我的家里我不让唾,伊凡·伊凡诺维赤!到街上去,你要唾多少,就在那里唾多少,就是不要在我家里唾。
莫 从今以后,这房子不再属于你了!德国人今天就来占据它。房子的主人是修特纳尔中尉。他过几分钟就要到这里来了。
卡 哼,办不到!
谢 是的,办不到!
莫 这支竖笛也轮不到你吹(指竖笛),不是你吹,谢尔格伊·彼得罗维赤,而是修特纳尔中尉吹了……你,卡佳,在这支竖笛下面,也要唱别的歌了。已经不是《黑桃皇后》里的歌……是的,修特纳尔中尉要唱什么,你就得唱什么,并且你还要在他面前跳舞……
卡 世界上没有这样的力量可以强迫我。我到我要去的地方去。
莫 到树林子里去?到游击队里去?不!不,卡佳,你哪儿也去不了!还有他,你的情人(用脚踏地窖盖),他也哪儿也去不了!听见没有?哪儿——也——去——不——了!他属于修特纳尔中尉。还有你,你,卡佳,也属于修特纳尔中尉。你是所谓德国人的财产!要给你脖子上挂牌子,把你送到那个房子里去,你在那儿可以很快乐。你在那里可以有很多情人。〔安娜拿臼裹的杵紧贴在胸口,向莫斯京冲去。
安 决不会这样!不会。不会……
娜 (挽住安娜的手)达吉雅娜……卡佳……来帮我扶安娜。她一点气力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