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山头上,我发现这座山地势其实非常崎岖。下山的路根本无迹可循,我们只好站在山上向下观望。
这个梦境传递给我们一种不现实感,只不过几公里的路程,令人昏沉的薄雾从山顶处消失的无影无踪,反而被一览无余的晴空万里代替。优良的能见度把山另一边的景色展现出来。
“是这样的么?这有点。太不可思议了。”我明白她的意思,这主要是由于她并没有真的来过这里,而只是听我说起过。此时,视觉冲击显然有点大。
“差不多,甚至……”我的惊讶程度并不输于她,只是她惊叹于景色的神奇,而我却有点奇怪,“为什么没有任何变化呢?”
“什么?”她显然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确切的说,自从上次我离开这里,洪水之后的那一天,山的这一边根本就没有任何变化。巨大的树木横七竖八的疯长着,而且每一块树皮都被新鲜的苔藓覆盖了。与山的另一边不同,这里令人心旷神怡,各种小动物和各种鸟类不时的的出现在我们面前。除了那些大得离谱树木和随处可见的瀑布溪流,一切景象都显得真实的令人不可思议。
我们试着向下走去,不过大多数时候我们只是一次又一次的爬上横躺着的湿滑的树干和穿过及膝的清凉小溪。虽然是梦境却让我们感到无比舒畅,仿佛世外桃源。
“这还能算是梦境么?”我问小娜。
“我不知道,我有种强烈的感觉,这些提取自记忆深处,并且数据量极大。”小娜看到树上有一些斑斓多彩的蜘蛛在结网,如果在现实中,色彩越是丰富的生物很可能越危险,但是这是梦境,顶多吓一跳罢了。
“你确定我的脑子里装得下这么多东西?细节太多了,我不记得我去过这样的丛林或者经历过什么灾难,更没有印象我的小说中有类似的情节。”我如实的告诉她。由于道路的条件急转直下,我们并不能继续信步闲聊在林间小道上。只有在需要翻越障碍的时候我才会伸手拉她一把,毕竟她个子瘦小,对她来说并不容易。
“如果不是你的记忆碎片,那么就有可能是别人的。也许安雅的灵能施法并没有完全清除,也许你与另外的灵能者有一个共同的灵魂通道。”她说了些我听不懂的歪理邪说,然后扶着我的肩膀从一根树干上跳下来。
“我一直有个疑问。安雅真的像你们说的那样具有独一无二的灵能么?”
“你可不要小看血祭者,他们深不可测,不过也许安雅小姐并不知道自己的天赋。”小娜越过第三条小溪的时候很介意自己的鞋再一次被浸湿了,她显得有些懊恼,生气的在一块扁平的大石头上跺跺脚。“湿露露的,真烦人,你确定是这条路么?如果这能算作路的话。”
“你为什么在梦里也穿这样的衣服?我知道你工作上需要打扮的特别一点,但是在梦里就不能换一件轻便点的么?”我略带调侃的数落她。
“你有什么理由说我,你没发现你一直穿着游泳裤么?你当然不怕弄湿衣服了。你压根就没有。”她愤愤的说。
“我没有办法,这由不得我选择。”我也觉得很奇怪,但是为了不让气氛尴尬我尽量不提。
“所以,这并不是一个随心所欲的梦,灵能似乎还能用,但是一切都很真实。恐怕我们正呆在别人的记忆碎片组成的梦里。这里并不是你的记忆,因此你无法做出改变。”
“好吧,不过艰难的路程快要结束了,我已经看到以前的公路了。”一条公路在不远处显现出来,虽然上面堆满了落石和树枝,至少还算是文明的象征。
小娜拉着我快步离开丛林踏上公路。沿着公路走了几分钟之后,一片熟悉的景色出现在我们的眼前。学校和商业街,安静的小路,我当时无数次来过的小书店。不过一切都被洪水过后的苔藓覆盖了,整个城市好像电影中的末日场景一般。
小娜轻轻的拉了我一下,我们发现我们居然穿着校服,只是年龄并不搭配,还好我们都不怎么显老。显然她并没有惊慌,而是对各种神奇事物表现出极大的好奇心。一个学者,一个神棍占卜师,一个单身贵族,一个长不大的小姑娘,我试着把这几种身份揉合在一起,不知不觉想得出神。没错,她就应该是这么样的一个人,无忧无虑,我多想像她一样啊。
“你在看什么?”她转过头来,“我们要不要快点继续走,我想去学校里看看。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她又一次挽起我的胳膊,我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学生时代,旷课以后和安雅在小街道上漫步,我们管这个叫“压马路”,总之就是消磨时间,并且交流彼此对各种问题的看法。那是一个美好的年代,只要一个甜筒就可以让女孩开心,只要有一首音乐响起,就能让自己想入非非。只不过时间过得太快了点。
我们从后门进入校园,校园里也一片狼藉,不过我发现我和那个女孩见面的操场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周围杂乱的残枝败叶被自然的分隔开。我门呆过的窗檐下也依旧干净整洁。
当我和小娜走进操场和跑到时,我看着她的脸突然被一种莫名的情感裹挟着,我感到羞愧难当,于是放开小娜的手。
“我们真的有那么像么?”她一般是好奇,另一半则是对于往昔的惆怅回忆。
我不知道该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与她站在这样的场景里,甚至开始故意躲闪她的眼神。
“我们还是尽快去别的地方看看吧。”我迅速的扭过头去朝教学楼走去。
我当然头也不敢回,她太漂亮了,但是这是其次,她可能对喔有点意思这有可能会破坏我和小波得来不易的关系,这也是其次。其实以上两点都不重要,因为我自认为有相当的自控能力。关键是小娜与那个梦中的女孩简直毫无二致,甚至连那些细节都毫无差别,本来没觉得,现在在这个世界中,这个梦境显得一切都太过真实了。处于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特殊情感,我没办法像平时一样面对她。
不过她却不以为然,整个人都被周围的景物所吸引,完全没把我的尴尬举动放在心上。
但是走过楼道的那一瞬间,我突然有一种想要立刻冲进教室趁着小娜还在,一起把那封小波写的信看个明白的冲动。于是我加快了脚步。
“你急什么?”小娜问我。
“我想去看看那封信。我跟你提过的,以前我只要问任何问题就会离开这个梦境,可是现在我知道你的身份,假设你的存在填补了她的位置,梦境既没有消失变形,我也没有被迫跳出,甚至连时间都没有朝黄昏变化,一切都似乎处于静止状态。也许我真的能找到答案。”我用了肯定的语气,但是其实心里上下犯嘀咕,完全没有把握。
小娜跟着我来到门前。一反常态,门关着,门缝里透出一道刺眼的亮光。我们站在门边听到里面似乎有人在说话,但是几乎听不清楚任何内容。
我不能再等了,如果有任何人,那一定与我有关系,我要看个究竟。于是我推开门,不太用力,但是却很干脆。
我僵在那里,小娜也许与我的感受一样,因为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安雅靠在窗户边上读一本书,小波此时把写好的字条打一个对折加进我的书里。然后小波目不斜视走了出去,我不知道是不是和她撞上了,但是我真的感觉后背全是冷汗。安雅抬起头来看着我们两个。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安雅的眼神中不再有上一次见面时的疯狂和急迫,反而有一种令人惆怅的忧郁。
“我来过这里很多次了,你在这里干嘛?真的是你么?”我发现我的声调不自觉的变高了,小娜试图拉拽我的袖子让我冷静点,但是没有用处。
“不是我还能是谁呢?既然你已经发现我了,那请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自顾自的说话。
“保密?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们得谈谈,我是说在现实中。”
“有什么区别呢?这里也是你的世界,只是你一直都没有发现罢了。等到见面的那一天,说不定我已经不存在了。”她说不存在,是死去么,还是离开?为什么她如此的平静,丝毫没有情绪起伏?
“你在胡说什么,我们没有报警,我需要和你谈一下。”
“没有这个必要了,你们已经做的够多了。缘分其实很微妙,不是所有的缘分都值得珍惜,也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她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把那本书合上,那是一本我当时看过的书,《劳尔的劫持》。中间有一张两元的体育彩票当作书签。
“你应该发现了,这个世界是有禁语或者特殊时效的。所以有些话我不能说。不过我已经猜到了禁语的范围,所以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些。”她用了你们,所以她完全明白小娜的身份,而没有把她和那个女孩搞混。
我感到小娜站在我身旁有点瑟瑟发抖,安雅虽然沐浴在日光中但是同样用双臂抱在胸前,她的头发被风吹了起来。我不清楚风从哪里来,只是我似乎也感到有点冷。
“要变天了。”安雅没有回头,而是看着我们。“我尽量简短的说完,然后我就得走了,你们能找到这里他们也可以找到。”
我没有说话,因为她接下来要说的很可能是关键。
“如果我不存在了,请务必把仪式毁掉,如果我变成敌人,请通过仪式去找他。”这简直不能理解。“我把东西都藏好了,你们多加小心。之前的事情是我的错,我没有恨过你。”安雅的声音消失在空气中,一点回音都没有,就好像从没有人在这里过。
我感到小娜握着我的那只手浸满了汗水。于是我赶紧伸手去拿那张字条,根本不管眼前的景象是不是变得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