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美人吟(飞花弄影+陌生花开·两册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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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美人吟:陌上花开(14)

“那么,回溯催眠到过去,你究竟看见了什么?”令莫忍不住在一侧好奇地问道,“也就是你会变哑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凤箫吟也期待地抬头看着苍梧谣,她也很想知道这个谜底。

可是,苍梧谣却似乎有意忽略掉这一段,跳开了话题:“恢复之后,我回想起那个声音在梦中两次说过的内容,以及自己自幼就很喜欢收集各种玉簪和珠钗的喜好,终于下定决心,无论天涯海角,一定要找到那只珠钗的主人。”

“然后,在那次的维也纳画展上,我看到了那三幅美人图。她们面貌虽然不同,但是却有个常人不容易发现的共同点——头上都戴着相同的一只珠钗。”

“所以,你就写了那张纸条给我?”凤箫吟马上接着说道。

“嗯。我当时就猜测到,你一定是珠钗现在的主人。”

“那么,你怎么知道那三幅美人图里每个人的名字?”

当凤箫吟问到这个关键的问题时,苍梧谣再次选择了避而不答。

令莫顿时变得有些生气地沉下脸色:“你这个人怎么回事?老是喜欢在关键的问题上故弄玄虚!”

这次,苍梧谣的回答和上次拒绝凤箫吟的理由一样:“我不是不愿意说,而是有些事情是不可以说的。一旦说了,很多事情的轨迹很可能就会发生改变。催眠师也有特殊的职业道德和必须遵守的规则。前世的事情,必须要经过回溯催眠,让当事人自己去亲身体验。”

凤箫吟和令莫对视一眼,终于安静下来,不再纠缠。

“现在我可以对你进行第三次回溯催眠了吗?前面两次虽然已了解到一些情况,但暂时还没能找出你得怪病的全部症结。”苍梧谣注视着凤箫吟的眼睛问道。

他不得不将这样的“回溯催眠”进行下去,直到找出最后的宿因。

令莫虽然有些不太情愿就此把自己原本的位置完全让给他,但是考虑到凤箫吟的病情已经刻不容缓,也就没有反对。

而凤箫吟也终于点头同意。

夜晚,熟悉的香气弥漫在房间内。

苍梧谣走近静躺的凤箫吟身边,把掌心放到她的额头上。

“闭上眼睛。放轻松。”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那声音里似乎有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凤箫吟的眼皮很配合地合拢了。

“什么都不用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看到她的睫毛隐约在不安地颤动,苍梧谣伸手握住她的手。

时间,从指缝中一点点溜走。室内的空气陷入某种凝固,静默仿佛永无止境……

【第十章 梨花惊落千层雪】

片片花瓣,在枝头堆积,色泽洁白,如雪六出。

那个大雪落下的夜晚,在古老寺庙的后院,他们仿佛冲破了重重阻隔,终于遇见。

对视的第一眼,双眸中就有着足以融化一切的力量。

彼时,他头顶是茫茫如雪的梨花,她脚下是茫茫如花的积雪。

他苍凉悠远的琴音如解惑的咒语,她紧握的双手悄然张开,里面握着的东西突然就落了地。

彼此生命里最深最痛的一根弦,就这样不经意地被拨动了。

多年后。

当他再回到这株初遇的树下,眼底已染上了火焰的浓烈。回忆前尘往事,他惆怅地低喃:究竟是梨花的香气蒙蔽了雪的透彻,还是雪的层叠湮灭了梨花的飘逸?

这一世,他们的相逢,注定了是一段斩不断、理还乱的错身缘。

「钩弋」

假如我生来不是手有残疾,我想我不会至今还保持着自由身。

假如我不是自由身,那天也就不会心血来潮去寺庙进香。

那么,我也就不会遇见他。

那时候,我的名字还不叫钩弋。

从生下来以后,我的双手就死死地紧握,任何外力都拉不开。

父亲看我的脸色逐渐充满嫌恶,而软弱的母亲,只会在一旁压抑着低泣:“我苦命的女儿啊,为何你生得这么美,老天却偏偏就让这残疾落在你身上?”

那些见过我的人,都会免不了发出一声叹息,真是可惜了这样一副花容月貌。

呵。

我总会高傲地用眼神回击过去:我不会甘愿接受命运给我的苦难,我也绝不会浪费我的花容月貌。

这世界,到处都充满了未知的事情,可惜人的眼常常看不见。

不是因为眼瞎,而是心盲。

我知道,我一直在等着一个人。冥冥中,有个声音在耳边告诉我,有人,曾经和我许下过前世的盟约。

他每每在梦里与我默默对望,总是无言,眉宇却隐露深情。

我用我残疾的双手作证,我并没有说谎。

那天,山上庙宇里所有的梨花都开了。

一片洁白的花团锦簇,耀眼得很,远远望去,如积压在枝头的千堆雪。

当一旁的修行方士拿起属于我的那支签,只瞄一眼就脸色巨变。

“怎么了?”我觉得好笑地问,“是支很差劲的签吗?”无论是怎样不堪的签,我也不会有任何芥蒂。因为我从来都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我来抽签,不过是因为进了这里,兴之所至而已。

我的真实目的,是来赏这些梨花的。

“小姐,这支签……我解不好,我领您到真人那里,您这边请。”沉吟了一下,修行方士恢复了正常的脸色,引我向后院走去。

进了后院的大门,入眼是更多的繁花似锦。

一簇簇拥挤在一起的梨花,若翩然而至的雪,洁白,飘逸。

仿佛是一个烟笼寒水的美梦。

我的目光在那里久久地停留,却终还是要离开。

然后,我看见了他。

偌大的庙宇里,束冠蓄发的俊秀少年,如一株临风的玉树静静站立在那里。淡泊清亮的眼眸映照着整个澄净无云的苍穹,却隐约有璀璨如彩虹的耀眼光芒从身体四周散发。

我一时竟看得有些呆住了。

“他是谁?”我低声询问前面领路的方士,眼睛却一刻都没有离开少年。

“他吗?您是第一次来我们这里吧?斯予公子已经住在玉清殿里很多年了。”方士恭敬地回答我,然后像想起什么,挥手示意少年到我们这边来。

随着一股淡雅的草木清香混合庙宇特有的香火气息靠近,少年缓缓走了过来。

“大师,什么事?”

温润动听的声音,如溪涧的水流般轻轻入了我的耳。

“我刚想起还有要紧的事情必须马上去办,麻烦您领她到住持那儿去一趟,可以吗?”方士着急而恳切地说道。

少年淡淡地望了我一眼,点头应允。

他的瞳孔乌黑,眼神却空灵。我从不知道世上竟会有如此清澈见底的双眼,沉静透彻,无欲无求。

仿佛这世间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虚幻的存在。

当他的视线扫过来的那一瞬间,我竟有种身在梦里的感觉,似乎我们曾在哪里见过一样。

转而想想,又不免哑然失笑。

待方士走开,少年礼貌地在前领路:“小姐,跟我走。”

不知怎么回事,听到他这句话,我的双手竟然不可抑制地轻轻颤抖起来。

许久许久,才逐渐恢复正常。

进了玉清殿主人张真人的房间,里面却没有人。

“你不像是修行的方士,刚才那位方士也称呼你为公子,那么你为什么会住在这里呢?”我半是好奇半是搭讪地丢出这个问题。心里眼里,依然还在回味他刚才那水墨画般素淡的神情。

不知为什么,我很想让他欢笑,或者让他失控。

“这个……”少年沉吟一下,欲言又止。

似乎不确定要不要回答我。

“怎么?不好说出来吗?”我故意笑得暧昧,“是想学老庄的清净避世,远远躲开尘世的那些劫难吗?”

我不过随口一说,谁知他却马上脸色大变:“你怎么知道?”

紧张的样子和之前完全不同。

“知道什么?”我有些惊讶地答。

张真人就在这时推门进来。

少年把我的签递交过去后,侧对我站立着,不再与我目光相触。而我,兀自还在思索他刚才的话,连张真人饱含复杂情绪的声音都没有听见:“小姐……你这支签可主大吉,也可主大凶。”

大吉?大凶?恍惚着,似乎没有听到。

“小姐?”

直到张真人略提高了声音,我才猛地警醒过来,微微侧过头,望向那慈眉善目的真人,作出倾听的样子。

“真人,您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收敛了心神,装作好奇地询问。

却不过,只是想继续在这里多停留一会。

目光暗中直直地射向那少年,我想知道,他的瞳孔那么清亮,如果里面映上我的影子,会是怎么一番旷世美景呢?

张真人上下打量我一番,迟疑地说:“这支签本是贵不可言的好签,只是……”话说到一半,忽又打住。

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我的嘴角忍不住有些讥讽,什么时候,连修行之人也喜欢卖起关子来了?

不过,我才懒得去计较那些。

从我进入玉清殿开始,我所关注的,一直都是与庙宇无关的东西。

决定下山的时候,团团絮状的云,优美地从空中降落。

落到枝头上,洁白如梨花开,却分外晶莹。

不多久,四周的景色就换了模样,整个玉清殿都笼罩在一片梦境般的银装素裹里。

很美。

我忍不住伸出紧握成拳的手,欲去捕捉一些半空中的雪花,却撞上了一个人,来不及收回的拳头轻轻地擦过他微凉的脸庞。

肌肤相触的瞬间,他腾地红了双颊。

“真美!”

愣了半天,他突然颤声这样说。

我低头,嘴角扬起一个莫名的弧度。

“是几十年难得一见的鹅毛大雪呢!”

欣赏着眼前震撼的美景,庙里的其他人也忍不住惊讶地欢呼起来。

看情形暂时是回不去了,我决定在玉清殿里留下过夜。

此时我并不知道,从此以后,我的一生,将随着这个决定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斯予」

人人都称呼我为公子斯予。

斯予,斯予。

每当听到别人这样念,我总觉得那是在唤着另外一个人。

这样奇怪的感觉一直围绕着我,如一个前世未了的梦,驱不散,赶不走。

当我还只有10岁的时候,一个修为很深的方士经过我家的府门,看见了我,便向母亲要求带了我去。他测我的面相说我命中有大劫难,非修行不可化解。

自然他得到的是府邸里所有人恣意的哄笑。

从小,母亲就对我说,将来我是要进宫去当大将军的。

我母亲,她是平阳公主乳母唯一的女儿,从小在公主府中长大。而平阳公主,则是当今皇上最亲近的姐姐。

公主答应过乳母,等我长大后,一定会在皇上面前举荐我入宫。

因此,我自然是这府里所有人的希望,他们都指望着借我飞黄腾达。

所以,又怎么能将我给了一个满嘴胡言乱语的方士?

“有舍才有得啊!唉,留着他,反倒是祸害。”白须白眉的老方士叹口气,临走,却又转回来,“既然不想给我,那么,就把他从小寄养在深山庙宇里,也许无欲无求,可以躲过一劫。”

“你这疯子,胡说什么?”仆从们作势欲赶走他。

母亲却阻止了,忧心地问:“大师,除了这个,还有其他的化解之法吗?”

老方士摇摇头,浑浊的眼珠里是看不透的迷雾:“别无他法!如果想保全公子,最好是给了我带走。否则的话,将来的结局就难说了……”

母亲当然舍不下我。

但是也时刻不敢忘记老方士的话。于是,在我10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之后,终于忍痛将我送到了这座玉清殿里修行。

不知不觉,我已在这里住了十年。

每日里听着那些方士们往来讨论服食仙药、祠灶炼金、行气吐纳等不同派别的方术,我的心,愈发如古井幽潭般沉寂起来。

偶尔,会看着某朵似曾相识的流云从庭院里飘过而发怔。但更多的时候,我习惯一个人在后院的梨花树下抚琴。

汉白玉的古七弦琴,指尖或重或轻地抚上去,乐声淙淙,总带给我某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仿佛,曾经也有那么一个人,无数次地为我抚出各种韵律的曲子,而现在,却轮到我了。

日子如浮云般远走。

庙宇里的梨花全部盛放的那个下午,她突然出现。

同时到来的,还有很久不曾有过的一场大雪。

入夜,雪停后的庭院,万籁俱寂。

半弯月亮轻巧地挂在空中,衬得整个夜晚如白昼般明亮。

我端坐在树下抚琴,不忍辜负这月色、这雪,以及满树的梨花。

一曲已毕,身后却传来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公子,你弹的可是《虞美人曲》?”

我没有回头,因为我辨认得出那声音,分明就是白天见过的少女。

轻轻地点点头,胸中却有什么开始肆意地翻腾。

“公子,我想看看你的琴。”

越来越近的呼吸的气息,她已走到我的身后。

也许那一刹那,我是着了魔吧,脑中短暂空白,慌乱地拿起七弦琴递了过去。

于是,不得不与她的目光接触。

夜空下,比如洗的月色更加耀眼的光芒,来自她那双绝顶美丽的眼睛。

或许是得了这雪色和月色的精魄,那眼瞳,如天上被拉近的银河,缀满无数的星星,不像是凡人所有。

然后,我听见了有什么跌落在地的声音。

那声音在这静谧的夜晚显得非常的清脆。

“怎么了?”我惊诧地放下琴,循声望去。

月华皎洁。

洁白的雪地上,断为两截的珠钗映入我的眼帘。

是因为我刚才的举动有些唐突才导致这珠钗跌落了吗?我有些愧疚地俯身捡起它们。

雪的映衬下,珠钗散发着紫黑色的光芒,尾段的那部分,刻印着一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花。虽然美,却透着一股不祥。

心瞬间漾起异样的感觉,一时间往事杂尘,好似并非第一次遇见,却难以想个究竟。

“谢谢你!”

不等我致歉的话说出口,她已抢先说出了令我震惊万分的话:“公子,看来我们真的很有缘呢!真是太谢谢你了!”她抬起头,朝我粲然一笑。

顿时,我整个人完全愣住了!

不知道是因为她这些奇怪的话,还是因为她脸上的笑容。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半晌,我才挣扎地说出数字。

“呵呵,你医好了我十八年来的残疾,难道我不该感谢你吗?”她再次笑了,刹那间倾了满园的梨花雪色。

心,怦然一动。

天地间,有什么转眼就已经变得不同了。

这不是二十年来空寂的等待,而更像是一种亘古别离后,刹然重逢的震撼和不知所措。

只是在彼此的眉梢眼角,却又分明有隔着千层山、万重云的遥远。

就这样不期然地,她闯进了我的生命。

从此再没有走出。

后来我才终于相信,有些事终究是躲避不了的。

即使隐身在常人看不见的地方,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最后一定还是会冲破一切阻隔遇见。

且,一辈子的纠缠不休,直到彼此身心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