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画在眼脸上,在灯光的阴影下,像是蝴蝶的翅膀一样。线条完美的鼻梁,性感的唇。
只是因为这些天都在昏迷,所以脸上很多青色的胡渣。
在没有看到他之前,我对他的愧疚,只留存在表面。而现在,看到他这个样子,我的内心除了愧疚,还有痛心而难过。
不由自主地,我就伸手拉住了他的手。只是普通的朋友,所以我把他手腕握在了手里。
手腕是凉的,阴气重。
孟婆婆说,他的躯体里只剩下他的一缕灵魂了。
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我不断地做着深呼吸,才能勉强的控制住自己的心情。转过头说:“我们……”
一转头,看到孟婆婆已经在一边的八卦图上布置了。
我放下雪走的手,又看了他几眼,才转过身去向孟婆婆走过去,问道:“现在是大白天,而且还是正午,不用等晚了吗?现在阳气会不会太重了?”
孟婆婆点点头,说:“你说得对,最好的时间是午夜12点,但我怕他撑不到那么久,不然,等过了六点再说。”
“撑不下去?”我吓了一跳,“照你这么说,如果你今天晚上之前等不到我,雪走——就会死?”
孟婆婆点点头,颤抖的双手将一柱香插在了香炉里之后,才说:“一切都是他的命,如果他命不该绝,那我就能等到该等的人;如果他注定要死,那今天,我必将要空等一场。芸芸众生,一切皆有命数。俗话得好,尽人事,听天命……”
我点点头,又坐回了雪走身边。也就是说,之后的六个小时左右,我都会先陪着他了。
二十天没有见,他从一个活蹦乱跳的青年,变成了一个死气沉沉的重病人。
我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雪走,对不起。”
他明明应该是听不到的,但我却似乎看到他的睫毛颤了一下。
“孟婆婆,雪走刚才好像动了!”我指着雪走的脸,面向一旁的孟婆婆。
此时她正靠着门坐着,眼睛微微地眯着,似乎在打瞌睡。听到我的声音,她猛地睁大了眼睛。
这睁眼的一瞬间,我看到了她眼中浓浓的杀气。
那眼神,就像是把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
眼中的杀气,在一瞬间就泯灭了,像是从来没有过。但我知道,这不是幻觉。
难道是平时守着雪走的时候,还有人会来伤害他,所以孟婆婆才是这副反应?
“你怎么了?”我问。
孟婆婆见没有什么事发生,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说:“没什么……你刚才忽然叫一声,吓到我了。”
“看你那个反应,被吓得挺厉害的吧?”我问。
见我追问,他就:“这些天比较不太平,我总是会有些警觉,你不要太介意。”
“不太平?怎么个不太平法?是有人要杀你们吗?”我问。
孟婆婆看着我,那满是皱纹的脸上,展开一个笑容:“我倒是没有看出来,你眼睛挺利的……”
我“呵呵”笑了两声,心想,这也是练出来的。眼中有杀气,见得多了,自然就懂得分辨了。
孟婆婆说:“也不是什么杀身之祸,只是……雪走有些麻烦罢了。”
只说“有些麻烦”,意思就是这“有些麻烦”不方便跟我讲了。但我却忍不住问道:“雪走的麻烦?他有什么麻烦?”
其实我的想法是,柏南修不希望我以后再跟他有来往,而现在他又有“麻烦”。这“麻烦”能让孟婆婆有这种反应,应该也是“大麻烦”。
如果我能一并把他的这个“大麻烦”也解决了,那么,就等于我多报了一层恩了。毕竟雪走救了我不止一次。
孟婆婆讶异地看了我一眼,并没有打算把事情告诉我:“这件事,是雪走的事。你如果想知道的话,就等他醒过来再问好了。”
我点点头。
“刚才,雪走动了一下。”我又想起了刚才忽然发声的原因。
孟婆婆站起来,佝偻着身体,缓缓地走过去,在雪走脖子上的大动脉上摸了一下。然后说:“你确定他动了?”
我不太确定地说:“好像,睫毛颤抖了一下。”
“你看清楚了?他这种情况,应该不会动的。”孟婆婆奇怪地看着我。
刚才雪走睫毛颤抖的那一下,本身就非常细微,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注意不到。被孟婆婆这么一反问,我反倒有些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真的看错了。
“就算是睫毛颤动了一下,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他还没有死,身体也会有条件反射。”孟婆婆接着说。
“哦。”我像是大致明白了。
孟婆婆抬起眼,问我:“几点了?”
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说:“还早呢,才刚刚过一点。要不然,你休息一下吧?”
孟婆婆虽然问了我一遍,但又拿起床头柜上的钟表看了一眼。接着在雪走又在雪走脖子上的大动脉上摸了摸。人
然后脱了外衣,将手臂的袖子撸高。
她的袖子一措起来,我就吓得瞪大了眼睛。孟婆婆的这个手臂上,全部都是伤口,一条一条的,密密麻麻,看起来触目惊心。这样的伤口,我在祁蕊的手臂上也看到过,只是她只是有一条,而孟婆婆的手上——有无数条。有旧的,但部份是新的,所有的伤口结痂了一半,因为太密集了,所以看起来很吓人,血肉模糊。
她又拿刀,在手臂上割了一下。没有新的皮肉可以割了,所以一刀割在了旧伤口上。
下手挺猛的,鲜血立刻汩汩流出来了。
“嘶……”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我都替她疼。
“你这是……你的血……可以治病救人吗?可以救阴气重的人的性命?”我心里猛然一惊,难道她跟祁蕊一样的血?
孟婆婆抬眼看了我一眼,说:“并不是……”
“那……”
令我吃惊的是,她把手臂伸到了雪走的头部,滴进了他的嘴里。而原本还昏迷没有半点意识到的雪走忽然微微地张大了嘴,任由孟婆婆的手臂上的血滴进了他的嘴里。
这诡异的一幕,让我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
“我不但用了我的血,还有多的精气。我为的是保持他的身体不腐烂,等他灵魂回来的时候,不至于成了一具尸体。”孟婆婆淡淡的解释。
她的脸色原本就很白,这又一次放血和精气,使她的脸色更难看了。嘴唇上,也完全没有了血色。
我小声问道:“你这样做,不要命了吗?”
“我原本,阳寿也不会长,活不了多久的,没关系。能为他伏这些,我很欣慰。”孟婆婆说。
我又问:“我上次见你,你还很健朗,可是这一次见你……苍老了许多。这跟雪走有关吗?”
孟婆婆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难怪她成天说话都有气无力的,如果有一长段话说,中途还会停下来喘气。
看来,如果今天我不来,不但雪走的命保不住,怕是连孟婆婆也会受连累而死。
“你对他真的很好,你们是……什么关系?”我问。
流了一些血进了雪走的嘴里,孟婆婆这才收了手,用纱布稍微缠了一下。一边回答我:“邻居……雪走一直住在这附近,他很照顾我。”
出于八卦,我又多问了一句:“您没有家人?”
一般像她这种年纪的妇女,孙儿也应该有好几岁了。可我看她家里冷冷清清的,除了她就没有别人了。
“我丈夫早年去世了……后来,儿子也过世了。我业报太深,都报在了他们的身上。之后我就没有再嫁……我儿子的魂魄,雪走一直在照料着,直到前两年投了户好人家。他对我有恩,我为他做这些,也并不是觉得什么……为了积德吧。”这些话说完,孟婆婆中途又断了好几次来喘气。
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大致就是她做过什么缺德事,所以有报应,报应在了她的家人身上,也缩短了她的阳寿。
至于她做的缺德事是什么,我不会傻到开口去问了。
给雪走喂了血之后,孟婆婆就倚着门口打瞌睡了。
我睡不着,硬硬地挨了好几个小时。
到了下午六点,孟婆婆准时睁开了眼睛。
就好像她自己就是闹钟一样。
“到时间了。”她说。
然后立刻起身,从一边的抽屉里拿出几张纸,翻出了其中的一张,递给我。
我接过来,看到上面画的是一个女道姑,正在盘腿打坐。
一张纸上就是这么一句话,也没有什么别的标识。
“这是什么意思?”我问。
孟婆婆说:“你坐在八卦的中央,然后做这个姿势就行。”
我二话没说坐了过去,盘起腿。这盘腿动作看起来容易,做起来可不容易。我好不容易将自己两只脚搭好,扭得跟麻花一样。
孟婆婆走过来,吃力地帮我调整了一下。
我忍不住问道:“这动作要持续多久啊?有什么用?”
“好为了灵魂出窍……”
我吃了一惊,反问道:“灵魂——出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