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权力之路:林登·约翰逊传(精选长篇试读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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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白星”与“黑星”(6)

不过,肯尼迪想要表达的这种感觉,还是发表在了一九三〇年的《教育者》中,而且还有更多的感想。《教育者》的“猫爪”栏,充满了对“狗屁”约翰逊的批评。有的评价只是表现了普遍的反感(“最近有人问林登·约翰逊,他到底是个大学生还是个马屁精?!”)。有的则更为具体。这本年鉴中,可谓白纸黑字,逐条记录了同学们对约翰逊的看法。比如他一心一意要找有钱人家的姑娘(有人编了个广告,说请同学们加入“孤独之心俱乐部”,指名道姓地提到他:“林登,我们这儿有些女孩儿是富家千金哟。”);他总是拍老师们的马屁(“信不信由你,‘狗屁’约翰逊竟然从来没上过马屁课”);还有他酷爱张扬炫耀,总是胡说八道。有整整两页的内容都在批评“白星”在他指导下选举作弊。文章指出,他是某位候选人的幕后军师。而一幅漫画更是把全体“白星”成员表现成“见不得人的黑鬼”。有个问题更是鲜明地表现出同学们对他的不信任,“你的脸为什么一半黑一半白,约翰逊先生?”一九二八年的《教育者》中,大二的林登·约翰逊被称为诡辩大师,“哄骗公众”,遭到全校学生最声色俱厉的嘲讽。而一九三〇年的《教育者》中,大四学生林登·约翰逊再次获得这一“殊荣”。同学们更了解他了,对他的感觉没有改变,而是更为强烈。一九三〇年的《教育者》,就是对这些看法的详细记录。对于这个未来会变成全世界最有权力的男人,大学同学们对他的观点就是如此。

那期《教育者》是一九三〇年六月出版的,林登·约翰逊是八月毕业的。而这本年鉴并未破坏他的毕业日。因为到八月的时候,校园里能找到的年鉴,已经找不到强烈讽刺他的那几页了。那些内容被撤下来了,负责的是林登这几年的“大恩人”。“虽然往期的《教育者》也是这样,埃文斯校长对一九三〇年的‘猫爪’栏目表达了特别强烈的憎恶。”埃文斯的秘书汤姆·尼克斯后来写道。埃文斯自己后来也撰文说:“其中的几页……引起学生的强烈反感。”事实上,强烈反感的只有一个学生而已,不过他是林登·约翰逊。约翰逊和校长谈了谈,之后,埃文斯就命令尼克斯、诺尔和思贝克主任,以及好几个心腹教授,找到能找到的所有年鉴,把里面相关的几页去除,好好几百本年鉴都遭遇了这样的命运。

事实上,这位“恩人”还为约翰逊的毕业日增添了极大的荣耀。毕业典礼上,埃文斯会为学生们颁发文凭证书,还会就其中的几个学生发表几句个人看法。而他对约翰逊的评价简直就是溢美之词。毕业典礼就在圣马科斯河岸附近举行,那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大步流星地走上搭建在那里的简陋木台,尼克斯说:“校长的脸上露出笑容,看着这位年轻人停在自己面前。”他把证书颁发给他,一手扶着他的胳膊让他留步,转向观众说:“这个年轻人充分展现了他的价值,我认为以后的人生中他会做很伟大的事情。如果未来他完成任何任务的时候都能投入他教室里学习、操场上捡石头或者校长办公室中做助理时同样的精力、深思熟虑与决心,是注定会成功的。”这位学生的父亲就坐在尼克斯旁边,斜着身子对身边人耳语说:“我们永远也不能忘记埃文斯校长对儿子的帮助。”他的妈妈则骄傲地抽泣起来。

二十五年后,弗农·怀特塞德到华盛顿观光旅行,坐在美国参议院的参观走廊里。楼下的参议院衣帽间的门忽然打开,参议院多数党领袖走进议员厅。这位高个子领袖在大厅里活跃地来来去去,跟每个参议员都聊聊天,用长长的手臂揽住他们的肩膀,抓住他们的衣领,脸对脸地挨近,注视着对方的双眼。有几个知识面比较广的观光客开始互相推搡,窃窃私语。因为他们在一些报纸和杂志上读到过这些特点,认出了这位议员。

怀特塞德也认出来了,但不是从文章中。这位抓衣领注视双眼的领袖,块头很大,穿着衣料上乘的西装,一举一动都显得那么高贵又那么有威慑力。但怀特塞德对他的动作太熟悉了,所以任何变化都不重要了。眼前的这一幕正是他以前目睹过多次的,就在得州圣马科斯一个尘土飞扬的大学校园里。“对我来说,他还是以前那个老样子,”怀特塞德说,“他还是那个林登,一点也没变。”

怀特塞德此言不虚。这位位至多数党领袖和美国总统的林登·贝恩斯·约翰逊,他所有的那种个性,到了全国政坛上,就显现得更为独特和鲜明(抓衣领,揽肩膀,操控别人,不择手段),而圣马科斯的学生们都曾经见证过。在不怎么为公众所知的方面,这个男人的个性依然没变。他在国会山上用的那些寻求权力的办法,就是学院山上的故技重演。而且远远不止选举作弊。在圣马科斯,权力只不过掌握在一个长者手中。约翰逊求着那个人,要来了为他跑腿的机会,并且主动做了更多的事;那个男人有表达欲的时候,他就充当忠实的听众;孤独的时候,他就变成贴心的同伴。他还奉承他,极尽夸张,毫无羞耻之心(而且非常巧妙),令同学们叹为观止。赢得了这位长者的友谊,他就有了武装,能够对抗来自同学们的敌意,权力足够大的时候,自然也不用考虑其他人对他的看法了。在华盛顿,也有一些赋予他权力的“恩公”,他们的名字比大学那位长者更为响亮:雷伯恩、拉塞尔、罗斯福。但林登的技巧,还是原来那一套。

不过这些技巧变得更为复杂了,不止依靠一位长者了。作为多数党领袖,林登依然热衷计算选票,改变选票。这点和在圣马科斯一样,只不过上升到了国家的高度。他还是充满热情地投入到各种骗术当中,而且十分固执地要求参与的人保密。约翰逊的整个政坛生涯,不仅是当上议员之后,还有早在做议员秘书之时,都厌恶谈论意识形态和各种议题,而且带着非常强烈的戒备,不让任何人请自己入瓮,明确表达任何立场或原则。这样的性格在圣马科斯时期已经很鲜明了。同样,当然还有那超乎常人的天赋异禀,他用非凡的政治才能,充分调动了所有这些性格特点。从他来到华盛顿的那一天起,林登·约翰逊就走上了引人注目的迅速晋升之路。不过,相比之下,什么样的成就能比得上他在圣马科斯的成就呢?从科图拉回来之后,只花了一年多,他不仅在学校里白手起家创造了一个政治组织,而且还成了校园政治真正的缔造者。这么不受欢迎的一个学生,竟然从中收获了权力。

这些手段幕后的那个人,也一直没有改变。在华盛顿,他的同僚们同样也被他那狂热到近乎疯狂的咄咄逼人所震惊,这正是大学同学们所熟悉的那种咄咄逼人。掌控别人的渴望,掌控别人的需求,让别人臣服于他的个人意志,以及这种需求的表现(对下飞扬跋扈,对上恭顺奉迎),这些在圣马科斯就已经表现得十分明显。说话夸张虚假,对最轻微的批评也十分敏感,用不完的精力,那种让他比别人都更为努力工作的永不懈怠的动力——大学里的同学们也会觉得这些品质十分熟悉。而林登·约翰逊还有些旁人看来不那么鲜明的性格,在华盛顿和圣马科斯都有体现:他的恶毒与残酷,背后伤人且让别人一蹶不振的愉悦,不仅要打败别人而且要毁掉别人的渴望,一旦下了决心,就要冲破一切阻挠达到目的的铁腕。最重要的,是他的抱负和野心,让一切阻碍和顾虑都显得微不足道的野心。他也展现了恐惧,对孤独和不安全感的恐惧。这些恐惧是他外表之下汹涌的暗流,让他的咄咄逼人、无限精力与抱负野心变本加厉。他自己是很清楚这一点的。重回大学校园的那天,充满怀旧情绪的他说:“我这一生的各种线索都能追溯到这座校园中。”国会山上的林登·约翰逊,就是学院山上的林登·约翰逊。在很大程度上,没有任何事情改变了他。

也没有任何事情改变得了他。有的人(或者说是大多数人),只要大权在握,就会因为权力而改变。林登·约翰逊并非其中之一。因为他是山姆和丽贝卡·约翰逊的儿子,丘陵地带度过的少年时代,那么不堪,那么艰苦,如同炼狱的火焰,锻造的原料本已坚硬,锻造的成品更是坚不可摧。分析一下别的著名人物,大学生涯只是他们性格形成的一部分,只需要进行粗略的研究。但林登·约翰逊大学生涯的表现,则能充分展现他的性格,甚至比以后的岁月更能展现。因为在学校里还没有那么复杂的国家与国际政治,来模糊他的性格。数十年后,全国上下所见证的那些性格,那些影响了历史进程的性格,在圣马科斯是那么赤裸、那么鲜明、那么原始。大学时期的林登·约翰逊,就是那个会成为总统的约翰逊。进入大学的时候,他就已经是那个林登·约翰逊了。从丘陵地带走出来的时候,他的性格就已经完全定型,锻造完毕了。锻造得那么坚硬,永远也不会改变。

注释:

[1]比尔·迪森即上文提到的“威拉德·迪森”,比尔是威拉德的昵称。

[2]然而,林登对选举获胜的喜悦并不纯粹。理查兹为《学院之星》撰文报道这次选举,说约翰逊“以微弱的优势”赢得了选举。约翰逊觉得这是对自己获胜的一种侮辱,勃然大怒。“天哪,那孩子简直对我动了大气,”理查兹回忆说,“我们坐在车里,聊了整整一个小时。他说:‘霍勒斯,我就觉得吧,你只要有机会就想陷害我。’”——原注

[3]天人菊是丘陵地带具有代表性的一种花。——原注

[4]阿诺德和海伦·霍夫海因兹喜结连理。阿诺德于一九五五年去世。——原注

[5]伍兹后来为约翰逊做过很多工作。六十岁的时候,他写了篇文章,分析大学时期的约翰逊。(“他和别的学生不同的地方,有一个方面是:他总有更充沛的精力。他妈妈对他管得很严,没让他沾染上酗酒、跳舞、打扑克牌这些消磨意志的恶习,所以他的精力无处发泄。”)——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