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三人来到“寻欢客栈”前,江晓生看了看门匾,虽然已经有点陈旧,但右下角印章上“传灯山庄”四个小字还是看得清。
客栈里声音嘈杂,其中除了几个隐士,尽是江湖人士。
总共是十桌人,有的喝酒——红酒,有的喝茶——毛尖,有的吃饭——白米饭,有的吃菜——只有豆腐汤和青菜、花生,还有的不吃不喝找张凳子坐着。
孟凡孟掌柜正在柜台前认真倾听一个江湖人士的话。
孟掌柜身子前倾,那个江湖人士在他耳边说话,声音很低:“……五虎门的老三彭彪被一个无名少年一刀废了左手。”
孟掌柜轻声问:“那个少年叫什么?”
那个江湖人士反问:“这个消息值多少钱?”
孟掌柜想了想,说:“三文!”
那个江湖人士嗫嚅道:“才三文?算了,除了饭菜还能剩一文。”
孟掌柜催道:“说啊!”
这时,“寻欢客栈”里突然鸦雀无声。
原来是江晓生三人已跨进客栈门槛,众人齐刷刷地看过来。
年少的江湖弟子十有八九盯着惊艳的许敏款款而进。一些年纪大的则是惊讶“传灯山庄”的首席书记江晓生竟出现在此地。
许敏见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不由羞红了脸,更加显得娇媚了。
孟掌柜一见江晓生,马上撇下那个江湖人士跑到门口,笑脸相迎:“江书记,你怎么来了?”
那个江湖人士只好悻悻回到座位。
王莽环视客栈里面,看到许多色眯眯地眼睛看着许敏,心里很不舒服。
江晓生说:“孟掌柜,借一步说话。”
“小何!照看一下柜台。”孟掌柜吩咐完,向江晓生说:“哪里?”
江晓生说:“二楼的5号房间。”
孟掌柜带着江晓生三人往通向二楼楼梯的梯脚走去。
客栈中有些江湖弟子见许敏搀扶着王莽,窃窃私语道:“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江晓生正要迈步踏上楼梯。
座中一人站起来,叫道:“江书记!请留步。”
江晓生停步,抬眼,只见说话的是一个精干的汉子,年纪约四十岁出头,神色间不是很友善的样子。
他吩咐孟掌柜:“你先带许姑娘和王兄弟到5号房间。”
江晓生向那个汉子抱拳道:“阁下是?”
那个汉子道:“在下是大梁‘飘香楼’的干事曹无邪!”
“花自飘零水自流”飘香楼楼主程蝶衣据说剑术出神入化,已经可以与剑圣陆青山一较高下。
客栈中群情耸动,但很快安静得掉一根针都听得见。
众人突然觉得客栈中气氛凝重起来,都屏息看着江晓生和曹无邪。
许敏搀扶着王莽走到楼梯中间时,也感觉到了异样的气氛,往江晓生看去。
孟掌柜轻松道:“走吧!江书记搞得定。”
江晓生问:“曹先生,何事?”
曹无邪说:“刀神李流水的银弧刀是不是在你那里?”
果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江晓生敷衍道:“不在我这里。”
曹无邪冷笑道:“那你在《江湖月报》上为什么没写出偷银弧刀的人是谁呢?”
江晓生念头一转,说:“我也不知道偷刀的人。”
曹无邪说:“那你消息从何而来?”
江晓生说:“有人向我透露的。”
曹无邪说:“那你怎么知道消息是真是假?”
江晓生说:“我相信他。”
曹无邪说:“他是谁?”
江晓生说:“阁下应该知道,传灯山庄有一条规矩:透露消息者,若非自愿,决不能说出来。否则,会受到制裁:面壁十年!”
曹无邪说:“你是首席书记,据说轻功数一数二,‘游龙神功’罕逢敌手,谁能制裁?江书记不想说而已吧?”
江晓生正色道:“我身为首席书记,更要以身作则。”
座中又一人站起来,面容沧桑,年纪五十开外,他抱拳道:“老夫是新月城副城主苏残,有几句话要说。”
江晓生道:“请说。”
苏残说:“在座年纪比较大的,都记得八年前轰动江湖的大事吧?”
座中有人答道:“是不是围攻魔教总坛——光明顶的事?”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苏残有点激动:“没错。当年我有幸参加这次行动,跟随剑圣陆青山、金总捕金九龄、武当清心道长……”
曹无邪插话道:“苏前辈,闲话少说,说重点。”
苏残正说得起劲,突然被打断话头,有点不快,但想起城主潘世恩的交待,继续道:“在这次行动中,刀神李流水得到银弧刀后才百战百胜,最后成为刀神的。”
江晓生说:“你的意思是?”
苏残说:“银弧刀并不是刀神李流水的私人物品,而是那是行动的战利品。他已经用了八年,够本了。现在银弧刀被偷了,作为参加那次行动的一员,我是不是有权利知道银弧刀的下落?”
座中一个年轻人问:“苏前辈,为什么银弧刀会让刀神李流水百战百胜?”
曹无邪说:“苏前辈,你的意思是没有参加行动的人就没资格得到银弧刀?”
苏残说:“正是!”
江晓生说:“既然这样,我如果知道银弧刀下落一定通知苏城主。”
苏残说:“正如曹先生刚才所说,你只要告诉我透露消息的人是谁?”
江晓生甚是为难。
他心念一转,说:“我只能告诉苏城主你一个人,你会保密吗?”
曹无邪说:“不行。”
江晓生冷笑道:“你参加过那次行动?”
曹无邪说:“我没有参加过,不过……”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告示。
众人不知道曹无邪葫芦里卖什么药,都看向他。
子午镇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已经到了掌灯时刻,江晓生吩咐道:“小何!开灯。”
很快,“寻欢客栈”四面共八盏孔明灯点亮了。
曹无邪把对折的告示在手上慢慢摊开,告示摊开后长1米,宽60厘米。
曹无邪说:“这是我从大梁街上告示栏揭下来的。”
苏残问:“告示说什么?”
曹无邪念道:
魏王有令,今闻刀神李流水银弧刀被偷,此贼甚是大胆。银弧刀乃魏王钦赐刀神李流水之圣物,天下共知。凡是找到银弧刀者,赏黄金五千两,抓到偷刀贼赏银千两,进六扇门任职。此谕!某某年五月十二日
座中有人惊呼:“五千两黄金!”
江晓生越听越惊,手心不由冒汗。
他问:“曹先生,此告示是真是假?”
曹无邪离开座位,向江晓生走过来。
他双手各抓住告示上、下两端,让江晓生看。
江晓生仔细看了看右下角印章,果然是御书房印章。
曹无邪说:“江书记!现在可以告诉我们透露消息的人是谁了吧?”
“掌柜的,上菜!上酒!”客栈又来了两个江湖人士,出现在门口。
但见一个中年人,戴着斗笠,斗笠边缘向下压,阴影遮住面目,看不清楚。另一个人个子矮小,相貌丑陋,刚到门口,就大叫。
“咦?没想到这么多人!向大哥,为什么没人说话?”矮个子问。
向秀开口道:“刘小弟!我们且去那边坐。”
两人到客栈后边唯一空的桌子坐下来。
小何马上吩咐店伙计:“给后边那桌上菜。”
刘零问旁边那桌人:“怎么回事?怎么都不吃饭,不讲话?”
“嘘!”其中一个年轻人说:“江书记正在跟那个曹什么邪的谈银弧刀的事。”
“向大哥!银弧刀……”刘零说。
向秀轻声说:“我明白!看看什么情况?”
江晓生心念一转,说:“曹先生,谢谢你!”
曹无邪一怔,丈二摸不着头脑:“谢我什么?”
江晓生笑道:“谢谢你告诉我告示的事!”
曹无邪见江晓生顾左右而言他,冷笑道:“江书记!不要扯开话题。”
江晓生说:“如果你没有告诉我告示的事,我怎么知道可以赚五千两黄金?”
店伙计端着豆腐汤、青菜、花生,还有一瓶红酒,绕过江晓生身边,往向秀他们走去。
曹无邪脸一下子变得难看:“你要亲自去大梁见金总捕?”
江晓生笑道:“阁下聪明,说得没错。”
曹无邪收起告示,悻悻回到座位,叫道:“店伙计,算账!”
小何赶紧走到曹无邪那桌,说:“曹先生,一共三文钱。”
苏残见曹无邪无功而返,问:“江书记!我会保密的,可告诉老夫吧?”
店伙计把菜和酒放在向秀他们桌上,说:“客官!慢用!”
刘零咕哝道:“这传灯山庄开的什么破店,每家都是一样的菜,只有三样。”
向秀说:“将就吧!”
曹无邪带着两个手下走了。
江晓生招手叫苏残过来,苏残走到江晓生面前。
江晓生问:“苏城主,当年去围攻魔教总坛的人一共有多少人?”
苏残想了想,说:“二十四个。”
江晓生问:“如今还剩几个人?”
苏残不寒而栗,说:“算上老夫,只有九个人了。”
江晓生忽轻声说:“借一步说话。”
苏残点头。
江晓生踏上楼梯,往上走去。
苏残回到座位,向同桌的三人说道:“你们在楼下等我。”说完赶紧跟上江晓生。
江晓生来到二楼,没有去5号房间,继续踏上另一个楼梯,往阁楼走上去。
阁楼空间不大,只有10平方米,放一张木板床,其余都是箱子。
两人来到阁楼,点亮孔明灯,江晓生和苏残都站着说话。
江晓生问:“苏城主,你知道为什么只剩下九个人?”
苏残摇头。
江晓生忽叹口气,说:“因为他们知道得太多了!”
苏残惊道:“你要杀我灭口?”
江晓生按住苏残肩部,说:“苏城主,你想哪儿去了?”
苏残定了定神,说:“江书记!到底怎么回事?”
江晓生说:“围攻魔教总坛行动,基本情况我已经从一些人口中知道了。不过,还有问题请教你。”
苏残见江晓生态度真诚,放下了戒备:“请说!”
江晓生问:“昆仑山魔教已存在上百年,教中高手如云,总坛更是机关重重,怎么突然围攻魔教总坛?”
苏残坦然道:“当年我只是一个小角色。本来是前任新月城城主潘鼎参加,刚好潘鼎重病,老夫才顶替参加的。所以内情知之不详。”
江晓生心想:原来如此!当年围攻魔教总坛行动的人选都是江湖上顶尖高手,除了剑圣陆青山,刀神李流水,春风女侠苏依萍,金总捕金九龄,其余都是各帮派的首脑人物。而苏残却是一个例外,是唯一一个不是帮派中的首脑。他不知道内情情有可原。
江晓生问:“最后魔教教主张傲是被谁击毙的?”
苏残说:“是剑圣陆青山。”
江晓生沉思了一会儿,说:“苏城主,你当年被魔教五大护法水护法重创,现在功力恢复了几成?”
“半生忧患里,一梦有无中。发短愁催白,颜衰酒借红。”
苏残突然神色暗淡下来,叹道:“老夫现在的功力不到当年的五成。唉!”
江晓生说:“其实不到三成,对吧?”
苏残不寒而栗,心想:江晓生能够在短短十年间成为传灯山庄的首席书记,果然不是个简单人物。
他苦笑:“看来,没有什么事能够瞒得过江书记。”
江晓生眉头紧锁,无奈笑道:“苏城主,你见笑了。‘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我知道的事未必都是事情的真相。”
苏残想到自己一生在江湖上的奋斗之路,不由同意道:“你说的也对。”
江晓生掏心窝地说:“当然,最终能否揭开事情的真相,我并不在意,而追寻真相的本身就是快乐,就是种享受。”
苏残见江晓生说出肺腑之言,感动地说:“江书记!我知道你不说出透露消息的人,是义之所为。刚才在客栈中我……”
江晓生微笑,请苏残坐到木板床上。
他在阁楼中边轻轻走动,边吟道:“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只叹江湖几人回”苏残伤感起来,坐着默然不语。
江晓生关切地说:“苏城主,我知道你自己对银弧刀是没有兴趣的,有兴趣的人应该是现在的新月城城主潘世恩。因为你心里明白:就算得到银弧刀,凭现在所剩的三成功力也保不住银弧刀,反而惹来很多麻烦,甚至是杀生之祸。”
苏残同意江晓生的分析:“其实,我的‘梨花枪法’,跟银弧刀也搭不上边。说起赏金,新月城也不缺这五千两黄金。只是,前任城主对老夫有知遇之恩,临终时把其子潘少爷托付给我,叫我协助潘少爷。”
江晓生说:“既然如此,就算我告诉你透露消息的人,你还是会告诉潘世恩,不会保密的,是吧?”
苏残像泄了气的皮球,略显尴尬,无力说话。
美人白头,英雄迟暮。
江晓生见曾经叱咤江湖的一代枪王落魄失意,心生怜悯说:“苏城主,你回去跟潘世恩说只要他亲自找到我,我会给他一个交待的。”
苏残知道说再多也无益,站起来告辞下楼去了。
当江晓生推开二楼5号房间时,孟掌柜和许敏同时吁口气,说:“终于上来了。”
5号房间前后用三合板隔成了两间,前间占了整个房间的三分之二,后间只占三分之一。
前间有一张床,靠着三合板,被褥很干净,床架上挂着帐幔;床前面是一张古朴的圆桌,圆桌四周摆放着六张小凳,圆桌上放着一壶茶水和几个茶杯;圆桌的右边是一个梳妆台,梳妆台镜架上嵌着圆镜,一些化妆品——宫粉、胭脂、玉容散等放在圆镜两边;梳妆台前面的坐凳铺着软座垫。
后间也有一张床,无帐幔,床边有一个衣柜,衣柜里挂着两件女人的衣服。
孟掌柜和许敏正在圆桌边喝茶——毛尖,而王莽则躺在床上休息。
许敏把圆桌边上的一张小凳挪正,轻轻地说:“江大哥!坐!”
江晓生坐下来后,孟掌柜送上一杯茶水,问:“江书记!这次来有何吩咐?”
江晓生放下茶水,眉头微皱,说:“这次有点麻烦!”
孟掌柜眉头也皱了,因为他明白江晓生说有点麻烦,但放在别人身上却是天大的麻烦。
孟掌柜问:“怎么了?”
江晓生沉默了一会儿,说:“有一件事你马上去办下。”
孟掌柜听着。
江晓生接着说:“你马上联系长安的百合记者白冰务必让她尽快赶到‘寻欢客栈’。”
孟掌柜说:“好!”
江晓生说:“还有一件事就是照顾好这位许姑娘和那边的王兄弟。”
孟掌柜说:“没问题。”
过了一会儿,孟掌柜站起来准备下楼。
江晓生也站起来说:“我送你下楼。”
他转身对许敏说:“小敏!你和王兄弟就住在这间。”
许敏脱口问道:“你呢?”
江晓生说:“我住阁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