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别谢我。”栾局长随即又严肃地说,“怎么安排警力,是你们刑侦队内部的分工问题。这个,我不插手。但是,马上就过年了,岱山市的治安保障工作,是目前全市目前的重点工作,而你负责的刑侦工作,又是重点中的重点。所以,大栗子沟那边的工作,你需要立即交接,然后回来坐镇,确保岱山市的治安稳定。你不在家,我心里没底啊。”
多年来,老局长对张剑东已经形成了“依赖症”了。
本不想那么早回到岱山,而是想在大栗子沟把玉斧案彻查清楚后在回来。可是,之前局长都已经做出了“艰难让步”,自己再不表示一下,也太说不过去了。
“坚决服从命令!”张剑东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答道。
拿着局长的“尚方宝剑”,张剑东立即在大栗子沟派出所与岱山公安局刑侦队建立起了视频会议。
石强在会议中,代表张剑东详细介绍了他们一行人在大栗子沟的侦破细节。
而小唐也在张剑东的要求下,向所有人汇报了她在栾国恩那里得到的SFB集团的巨大阴谋和可能正在谋求得到玉斧的信息。
“虽然目前没有明确的信息,确定毒害栾国恩的张宝索就一定会跑回老家大栗子沟,但是,综合已有信息,我认为,张宝索还是存在很大的可能性会赶回大栗子沟搜寻这柄玉斧的。”石强作出了自己的判断。
“不过,我有个疑问。”技术刘开了口,“我们费了很大周折才搞明白了这柄玉斧的相关信息。而且,这柄玉斧的来历是很隐秘的,除了方家和廖青芝以外,应该没有人知道玉斧的存在。所以,这个SFB集团和张宝索为什么能知道有玉斧的存在呢?”
技术刘的疑问,把大家都问愣了。
会议室稍微寂静了一会儿后,小唐打破了沉默,“这个问题,我觉得并不应该成为目前工作的焦点。虽然我们暂时无法回答,但是根据以往跟SFB的外围接触,我们不得不接受SFB集团在搜寻珍贵文物方面所具有的强大信息处理和执行能力。我相信,他们以某种我们目前还不知道的途径,早在我们之前就了解了关于玉斧的信息。”
小唐的话,倒是都得到了大家的赞同——这一点正如,我们对炎炎夏日里的一块冰块的来源非常疑惑,但是,这并不应该影响我们对“这是冰块”的判断。
张剑东略微点点头,说道:“所以,我觉得,我们需要尽快行动,以便赶在SFB集团和张宝索之前,率先找到或者保护玉斧。以防国宝落入国外,造成无法估量的文化、文物和历史损失。”
张剑东的一席话,意味着,岱山刑侦队在侦破了方少刚遇害案之后,需要深入白山黑水的山沟中,搜寻一柄大家谁都没有见过,但是却不得不全力寻找的国宝玉斧。同时,这也意味着,这个年,大家都无法在家中陪父母妻儿一起度过了。不过,这一点,对诸位刑警而言,也算是家常便饭了。
于是,张剑东开始布置下一步的工作分配。
首先,在大栗子沟的前线指挥交给石强,队长张剑东赶回岱山,坐镇后方指挥;其次,在原本在岱山的骨干刑警小唐和技术刘赶赴大栗子沟,对石强和文刚进行支援;最后,考虑到玉斧可能藏在深深的矿井之中,所以张剑东力排众议向局长申请协调一名地矿专家一同前往大栗子沟,以协助办案。
这一切布置结束后,张剑东独自躺在大栗子沟派出所的宿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马上就要离开大栗子沟回到岱山主持正常工作了,他需要尽快暂时把这里的事情在大脑中排空,以便使自己的思路尽快回到岱山。
对张剑东来说,看看历史类书籍作为缓冲,或者说是放松,可是使他快速切换思维。
这时,一直被张剑东随身携带,此时摆放在床头的那本溥仪回忆录《我的前半生》再次吸引了他的兴趣。
张剑东本来就是一个历史爱好者。当他还是一个高中生理科班尖子生的时候,就在紧张的学习间隙积极涉猎历史书籍。那时对历史的学习,完全是出于兴趣,不抱有任何功利色彩。
这个好习惯一只保留到大学毕业。只是在参加工作后,繁忙的警务工作让他可自由支配的时间越来越少。
这本《我的前半生》,是张剑东在侦破方少刚被害案中了解到的。本意也就是为了满足一下自己对历史的兴趣而已,并没有指望着从中发现什么侦破线索。来到大栗子沟前,就随身携带,只不过最近因为案件侦破日程紧张,所以一直没有来得及看。
这回终于腾出了时间,张剑东决定认真品读一下这本从岱山带来的溥仪回忆录。
在为溥仪个人命运感到唏嘘之余,他也在书中发现了关于本案的些许历史铺垫。如,溥仪在回忆录中,陆续描述了自己无意间发现了建福宫中大量珍宝,后将珍宝偷到摄政王府,再将珍宝随身携带等一系列事实。这与邝大业的叙述是完全一致的。而据邝大业教授的推断,那柄玉斧很可能就是那个时候从建福宫流出,并一直被溥仪掌握的。
由于介入了玉斧案,所以张剑东此时读书是有目的性的。凡是与案件无关的那些情节,张剑东都一眼带过。所以,很快,他就看到溥仪在苏联对日宣战后,被迫来到大栗子沟避难的那段记叙。
这一部分,自然是张剑东的重点关注内容。
此时,他手中的书,被翻到了第六章《伪满十四年》当中的第十节《大崩溃》部分。
当中,以溥仪的口吻,记叙了1945年8月13日,也就是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的前两天,溥仪对大栗子沟的描述,“大栗子沟是一座煤矿,在一个山弯里,与朝鲜一江之隔,清晨,白雾弥漫着群山,太阳升起之后,青山翠谷,鸟语花香,景色极美,在当时,这一切在我的眼里却都是灰暗的。我住的地方是日本矿长的住宅,有七八间房,这种日本式的房间隔音不好,所以成天闹哄哄的。……”
“等等!”张剑东心中突然一阵疑惑,“好像有点不对啊!”
看着白纸黑字,张剑东在回想自己来到大栗子沟以来的所见所听,终于发现了疑点:溥仪的回忆录明确记载“大栗子沟是一座‘煤矿’”。可是,为什么当地派出所和村委会主任先后多次说过,这个大栗子沟附近产铁,有个‘铁矿’呢?
难道溥仪写错了,抑或是笔误?
再一想,张剑东觉得溥仪不可能是笔误。
首先,溥仪是在中国历史上具有极其特殊地位的人,他的回忆录具有相当程度的历史研究价值。以当时国内对意识形态管控的政治环境,这本书一定会在出版前受到严格审查的。任何表述上的瑕疵都不可能逃过这样严格的审查,更不要说是“笔误”了。
其次,张剑东有意地翻看了出版商的信息。原来,这本书是由群众出版社在文革前出版的。如果说对别的出版社,张剑东不了解还有情可原的话,那么对群众出版社,张剑东决对不会陌生——这是自成立之初就由公安部直属的国家级出版社,向来以严谨严肃出名。对于这类书的出版,肯定是政治任务,必定会因为怕出纰漏而与溥仪反复确认和校对。而且,作为群众出版社,要确认大栗子沟是一座煤矿,还是铁矿,简直易如反掌。
可即便在这种情况下,大栗子沟依然在书中被描述为一座“煤矿”,这一定是溥仪有意为之、出版社刻意“容错”的结果。
可是,这究竟是为什么呢?一个大大问号,刻在了自己的的大脑。
已经有点头疼了的张剑东突然又觉得有点好笑。感觉自己的职业病犯了,有什么必要为了书中的一处无关大雅的记叙而大伤脑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