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英雄并潮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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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破杀局(五)

花重影背帖了墙,颓坐了一会,才自言自语道:“那一次行镖,我心知镖物贵重,自出了京兆府,便格外谨慎,好在一路还算顺畅。眼见行至绵阳境内,再过两座山,下了山路,便是一马平川了,忽见前方路边躺着一个猎户模样的男人,一身是血,呻吟不止。”说及此处,花重影呼吸不由重了,音量也拔高了些:“那里离绵阳虽近,毕竟是荒山野岭,行人稀少。那猎户看着伤势不轻,如若不救,怕撑不得多久。我心中不忍,便让镖师上前查探情况。那人勉强能言,说他是山中猎户,与父兄结伴打猎,却因追一只中箭野猪,与众人走散,不想竟在白天遇野狼突袭,勉强挣扎得脱,却再不能前进了。我见他一身鲜血,不疑有假,然想到目的将至,身负重宝,不愿节外生枝,便安排一镖师留下照看他,自己带人速去成都。就在此时。”花重影握了双手,顿了顿才切齿道:“林中又抢出几个猎户打扮男子,身上负着野物,见那重伤猎户,急忙上前围拢,哭喊一片。那受伤猎户忽然开口,说是我从狼群中救他脱身,未待解释,猎户抢上前来,跪成一片,磕头如捣蒜,我赶忙下马来扶。一番简单包扎,两猎户将那重伤之人带走,领头的猎户四十出头,满面络腮,硬要拉了我去他们村中设宴做谢,我推辞只是不去。然领头猎户就地生了火,命人将背上猎物剖了,寻处溪水洗净,分割就火烤了,扯了我只是不放,道,‘英雄救命之恩,怎能不报,恩人不便,也先就路边草草一饭,让我等稍作表谢,不落狼心狗肺的闲话,大恩只待来日,做牛做马为报!’我见几人目光真诚,只道他们个个都是磊落汉子,不好再推,且自己一路行镖隐蔽,连镖局名号都未亮过,如平常赶路客人一般无异,偶遇的山村猎户怎可能设局来赚我?不多时,肉已烤出,本已是午间饭点,众人也都觉饿,加之一路风餐露宿,以干粮充饥,干巴巴肉干怎抵这鲜肉美味。手下镖师大快朵颐,我仍是留了心,待他们吃罢,过得好一会,不见异状,才敢下口,野味果然鲜美,自己也不由多吃了两口,还暗笑自己多心。正吃间,猎户头领解了自己腰间酒袋,道‘身边也无贵物,只这村中自酿虎骨酒,算是珍品。我等常备身旁,但有内伤,喝之即愈,有外伤,擦之亦好,平日饮之,更能强身健体,献与恩人,聊表心意。’武安平萧老听到‘虎骨酒’,不由对望一眼,心中皆是暗叹。

花重影接着道:“我推辞道‘向来不饮酒’,那猎户头领只是推让,酒袋已开,远远闻了都是刺鼻药味儿,哪里像酒?猎户犹然让道‘此酒虎骨做成,滋补绝品,愿恩人饮了此酒身体康泰,长命百岁。’我见他话已至此,且方才暗中也曾见了他们喂那重伤之人,喝的便是这袋中之酒,便也没再多推辞,喝了一小口。那酒一入口,就觉口舌灼热,心中暗叫古怪,便装做了被呛模样,吐了多半出来。那猎户头领见此,也不再多劝。我见其余猎户也都向镖师让酒,吃得酣畅间,有酒来就,哪里忍得住,便是味道古怪,也都多少喝了些,正要出言提醒诸镖师,莫贪杯误事时。林中一声锣响,跳出数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怪人,遍身挂彩条,脸上皮肤上,画满彩纹,口中呼喝乱语。那群猎户方才还与我们聊得欢畅,见了这群怪人出来,如见了鬼怪一般,只捡了弓箭,猎物都不要了,飞快往林子里逃散,急急如逃命一般。我连忙喝令众镖师人拔剑迎敌。那当头的提锣怪人,冲了我们哈哈大笑道,‘遇了本仙还敢抵抗,统统收了你们性命,呐呐呐,吃我音波功。’说罢原地喳喳怪叫乱跳,手中锣声乱起,却不见他欺近,也不见有甚厉害招式使出,正奇怪间,身旁镖师个个翻身吐血,倒地挣扎不止,自己也是忽然觉腹中血气翻涌,不由得一口血喷出,眼前一黑。好在我扑倒便醒转,心中惊惧无比,这般邪门功夫,以前却从未听说过。我埋头地上装作昏迷,听到他们有人开口道‘找到了!’,此话入耳,心念如电,已知他们竟是为镖物而来!我犹自装死,待他们从我身旁经过时,跳起一剑,刺了那拿锣怪人,我本是想趁他不防出手,好让他来不及使那玄乎的‘音波功’,谁知那怪竟不知躲我剑法,一剑将他从胸口对穿,已是死了。我抽出剑,左砍右斩,这伙匪人功夫竟是一般,无人能过我三合,瞬时被我斩杀大半。正杀得痛快,眼见一人背了个锦盒要走,我看的真切,正是我护送的镖物!我赶忙去追,一旁弓声响起,方才猎户竟去而复返,非但不帮我留敌,反而只拿箭了朝我要害射来,我不由又竟又怒。那几个猎户箭法却是好,又准又狠,我站在空地,无什么遮挡,险些被射成筛子。只得扑到一旁树丛中去躲。那猎户掩了匪人,抢了镖物去了。”

“我怎肯放手,贴了林子追去,一路又杀了几个走得慢的,待他们退到一座山谷中,忽然有十数个匪人,不要性命一般,反扑过来拼命,待我三两剑解决了,再去寻时,其余人及镖物,生生不见了。此处一座山谷,只在我追来方向一条小路。三面都是碎石山坡,中间是一面平地,多是光滑大石,几颗杂草,只是那眨眼一瞬间,那活生生的几个人,竟然凭空消失了!我提了剑转了一遍又一便,坡上高低上下寻了一次又一次,只是寻不见。我心中万念俱灰,镖物何等珍贵?武扬镖局上下家什全都变卖,未必抵得了一半,何况还有镖局的名声,义父的名声,叶姑娘的信任,临行前诸人谆谆嘱咐,统统涌上心头,泛上嘴边都是苦涩。我不敢再想,不敢让自己停下来,只知寻到越早,机会便越大,却是毫无头绪,山谷周围四处巴掌大的石块,我都掀了个遍,就是蝎子、蚂蚁、定都被我找到了。然而几个生生大活人,又能藏去哪里?”

讲到此处,花重影或是累了,声音也低了,人如瘫靠在壁上一般,垂了头,缓缓而平静道:“我不吃不饮不眠,找了数日,终于觉得累了,倒下便不想再起。同行镖师是死是活,我也无心再去想了。贴了冰冷石块,稍微清醒一些,那些人凭空消失,只能是此间有暗道,只是尚未找到而已,但是万一就这般永远都找不出机关所在,再也寻不到这些人,夺不回镖物,我又该何去何从?是辜负众人远走高飞,隐匿他处,还是回镖局请罪,求他们原谅,或是在此守了,等他们再现踪迹?挣扎了半夜,然我终不能负叶姑娘,也无面在见她,也只能守在此处。”

花重影呼了一口气,才接着道:“谷中多是碎石土地,只少数几片大石,土松软易陷,若有地道,定只能在这片石上做文章,然片石完整光滑,我不知摸了多少遍,石上沟沟壑壑比自己身体都还熟悉,却是寻不见异样之处,用水浇,用火烤,用木棒敲,用石磨,都是无用。无奈,我也只能守了这几片石,等他再开口,这缥缈无际般一丝可能,竟成我最后的希望。我守在这里,风雨无处可避,用石子打些经过的野鸡野兔,饿时草也吃,虫也吃,虫也没有,便只得饿肚子。只是在冬日落雪,才敢远远寻些食物果腹。渴了雨水雪水,咂树叶草叶,只要不至饿死渴死,我便一步不离,就只怕那通道开口一瞬间,被我错过了。然而身体受苦也罢了,每每支持不住,将睡要睡时,都在不由自问,自己是不是傻,万一进通道内的困死在里面,或是从旁处出了,就此废弃此口,我岂非要守死在这里。那一种绝望,才最可怕。”

“不知过了多少岁月,也不知还要如此再过多久,在我每日挣扎是否要寻死之时。忽听隆隆声响,那声入我耳,直若暴雷,震得我浑身止不住的颤,果然一块大石片上,开了一条口,有人探了出来。那一瞬,直觉我等了那许多时光,受的那些苦,都是值了,只是势必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我一生中从未有过那时一般充满活力,冲了出洞之人,全力提剑斩了过去,我不在乎出来的是谁,有几人,只觉不管杀或被杀,总好过囚在此处折磨。”

说罢顿了顿,苦笑两声,道:“不想竟是武镖头。”说罢抬头望了武安平问道:“武镖头缘何在此?”武安平捡了地上大小双剑,倒递与花重影苦笑道:“同因一杯‘虎骨酒’”。花重影起身接了,望了望武安平,似明非明的点了点头,将剑收了。萧老也收了手中暗器。武安平又问了问京兆武扬镖局情况,花重影答如叶双姗一致,连叶信自扬州带去的武扬镖局大旗上的细处,也一一对应了。武安平心中已明了,此人确是花重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