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英雄并潮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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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汇汴梁(四)

昨日与付君可约得早,几人早早去了相国寺,到时,付君可已在路旁等着了,见众人来了,笑着招了招手。众人汇合,武安平在前领着,一路曲曲折折的走,寻到一间偏僻巷子中开着的刀铺。

铺子门面小,门板老旧,也无招牌。众人陆续进了铺子,见两边墙上,挂了各种刀具,但尽是菜刀,切肉刀。刀背靠柄处,都刻了一个‘胡’字。

见店中无人,武安平冲店后喊了声:“店家。”有人应了,不多时便从后院走出,是个中年人,瘦小,古铜色脸,两眼精神,穿一身破旧的褐色布衣,无袖,裸着两只异常结实的双臂。

那人扫了众人一眼,不笑,也不客套,沉声道:“要什么自己挑吧。”

武安平上前笑着,行了个礼道:“胡先生,是我,安平。”

那胡先生听了,仔细打量了武安平一会,面上颜色显然缓和许多,却也不还礼,也不笑,只是淡淡道:“你怎的来了此处?”

武安平笑道:“来寻胡先生帮忙,此忙也只有胡先生帮得。”

那胡先生点点头,道:“讲吧。”

武安平道:“借胡先生神技,修复两柄小剑。”说罢招招手,柳长吉上前,将那四段剑递上。

胡先生接了,将那断剑,一截截都细细看了,抬头问柳长吉道:“可是你的剑?”

柳长吉摇摇头。付君可上前一步,轻声道:“是我的双剑。”

那胡先生转头盯了付君可,问道:“你这双剑是从何处得来?”

付君可答道:“剑是母亲送我的。”

匠人仍是盯着她追问道:“”你母亲可曾告诉你,此双剑的来历?”

付君可觉那胡先生眼神犀利,盯得自己不自在,不自觉的转头避开他目光,望了柳长吉道:“母亲将剑给了我,只说要我好生保管,并没有说其中来历。”

那胡先生又问:“你怎么不去向你母亲求助,她或知道何人能修复此剑。”

付君可沉默片刻,幽幽道:“母亲已离世许久了。”

那胡先生听了,收了目光,盯住手中断剑,道:“人既然已经不在了,剑修好又有何意义?何况双剑如此锋利,竟能折断了,自然是因你不爱惜,既如此,又何苦费力修好它?”

“我,我。”付君可喃喃两句,不知做解释。

柳长吉上前一步,道:“非是付姑娘不爱惜,皆是我的错,是我无意,斩断了她的双剑。”

胡先生听了,先嘿了一声冷笑,道:“这双剑虽算不得绝神兵,却也是万中无一了,无意间断了两把,又断得如此整齐,你用的是何神器。”

柳长吉转头去看武安平。

武安平笑笑道:“让胡先生看看便是。”

柳长吉点点头,伞中抽了守缺剑,双手递上,道:“当日我用的便是此剑。”

那胡先生接了剑,先在手中一掂,竟先脱口喝道:“好剑!”又拿手指在剑鞘上一抚,再道:“好剑!”柄上一握,也是道了一声好剑,呛的一拔剑,翻来覆去看了半晌,才痴痴道:“好剑。”猛的转头问柳长吉,道:“此剑何名?”

柳长吉道:“此为守缺剑。”

胡先生叹了口气,道:“原来是乐大师的守缺剑。”又是细细看了半晌,复叹了口气:“我知好剑,以有形不累物为最高境界,持剑在手,长臂之所及,却混若无物。故我平生所铸之剑,最长也不过半尺,若再长一分,剑身太重,腕上便受累,我道半尺已是剑之极限,便为那柄剑取名精工。今日手中剑,三尺有余,持手中与我那半尺精工无异,然其命曰守缺,岂不羞愧。果真庸才便是如此,不知古人,不惮来者。”

那胡先生自言自语的边说边摇头,说罢又痴痴的将守缺剑翻来覆去的看。

众人挨了半晌,傻傻站了,不得回应,武安平苦笑,只得开口向了胡先生问道:“胡先生,双剑可修得?”

胡先生头也不回,答道:“自然修得,三日后来取,待我再细细看看这柄剑。”

武安平摇头苦笑,道:“估计又要半日,我们先去别处转转。”见柳长吉眼睛直直盯了守缺不放,苦笑道:“柳兄弟,你便留此候着吧。”柳长吉也苦笑,李婧轻道:“我留下陪你。”柳长吉听了点点头。付君可看了看柳长吉,也未开口,随武安平一行出了店铺。

武安平出门先问付君可道:“这汴梁城付姑娘可是熟悉?”

付君可点点头。

武安平又问:“那付姑娘定然知道,汴梁城中算命之人,多聚在何处了?”

付君可听了,笑问:“你们也信这些?”不待回答,即道了声:“随我来吧”。自去走在前面引路。

离相国寺不远,便有一条大街,街面宽阔,店铺不多,两侧却有着不少算命的摊子。有讲究的,一桌一椅;有简单些的,便只一张椅子,在面前地上展了副八卦图;更有甚着,直接席地而坐,单单挑了张幡。

此刻清早,未到热闹时,太阳又好,算命先生俱都晒着太阳打瞌睡,走在街中,也少有人招呼。

沿街走着走着,武安平忽停了脚步。众人站定,顺武安平眼光看去,见路边角落里,一年轻男子,打扮也算干净,竟不忌地上尘土,就地躺着。身旁斜靠墙上的白幡破旧不堪,还有几个漏风破洞,上写了四个字,顺天知命,字虽草,看起来竟颇有气势。

武安平对众人道:“家父曾说有奇老人,执‘顺天知命’幡,神通占卜之数。只是他老人家行踪不定,想多见一面而不能。”说罢又细细打量了那白幡,道:“怎的是个年轻人。”十方见那算命的闭了眼,当似没听到一番不理不睬,道:“多半这小子哪里糊弄得这幡子,占了此处招摇撞骗,又没的本事,不敢做声。”那年轻人听了也不气,仍是闭着眼熟睡一番。武安平向前一步行礼道:“敢问知微先生可在?劳请小哥引见,感激不尽。”那青年男子听了,也不睁眼,口中悠悠道:“师傅仙游海外,要我在这占着地儿,省的大好位置给那些叫花子抢去,什么时候回来,我是不知。我也替人算命,然全看心情,激我无用,今早天气好,诸位站开些,莫挡了我晒太阳。”武安平十方见对方懒洋洋的样子,皆哑然。

阮轻云轻轻一笑,道:“公子当真是心情好时才与人算命?”年轻人不答。阮轻云笑道:“若用些酒肉,请那些乞讨之人过来陪公子吃酒晒太阳,不知公子是现在心情好呢?还是那时心情好呢?”年轻人听了,睁了眼看了看阮轻云,叹了口气,缓缓爬起身来,道:“五十两一人,先付一两,灵验了才补余数。”石方一听,先哈哈笑道:“可有回来补足余钱之人?”那年轻人又叹了一声道:“皆被我师傅躲了,无非是又想多算一次而已,人心不足啊!”十方再忍不住,嘿嘿冷笑道:“巧舌如簧,你这种人爷见识的多了,不过是骗了就跑,怕被人揍而已。你们若能看透天机,早被人供起来了,荣华富贵不尽,还用在这风吹日晒,花言巧语骗人数两小钱?”

那年轻人听了,也是哼哼冷笑,盯了石方道:“看透天机,又有何难,暴雨之前,乌云骤起,不是天机?雷鸣之前先有电闪,不是天机?天欲行,皆先示于人。只是人心不足,已得天讯,又妄图逆天改命,耗尽心力寄于占卜之中,一占再占,顺其意者才道灵验而已。”

武安平听他一番话,暗暗心惊,连忙陪笑道:“我这兄弟性格直爽,莫怪莫怪。”那算命的年轻人耷拉着眼皮冷哼一声,也没发作。

阮轻云示意十方莫再出声,却听王君可笑问道:“常言道天有不测风云,你也能测?”算命的白了她一眼道:“何为异像?电闪雷鸣,暴风骤雪,年年皆有。洪水泛滥,地裂山塌,最多百年便可一遇,江山改姓,朝代替换,至多数百年而已,天地何止万年,况且顺时守律,人生短短几十年性命,有何不可测?”说罢一顿道:“测是易事,改却只是枉费心力。”武安平笑问:“若知天将下雨,人提早撑伞避雨,是改命还是未改?”那年轻人答道:“上刑之前,吃顿饱饭,是改还是未改?”众人都不能驳。十方终是按捺不住,道:“啰啰嗦嗦,便是测了也无用,找你做甚?”那年轻人眼一翻,冷冷道:“诸位来此作甚都不知,走便是,问些肤浅之事,耍我做甚?”阮轻云陪笑道:“先生勿怪,问便是求测,一般道理,不知先生可测姻缘?”算命年轻人听了,抬眼将阮轻云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武安平,瞧了瞧后面的王君可。摇头道:“姻缘不测。”阮轻云又笑问:“可测凶吉?”算命年轻人皱了眉头,看了看阮轻云,又是想了一会摇头叹道:“不测。”阮轻云拉住待要发作的十方,咯咯笑了声道:“有何事公子能测?”算命年轻人上前,抬头对视武安平道:“公子胸有不平志,精于谋算,又能隐忍,他日成就无可限量。暮日沉沙舟,破晓应潮升,但人力终有穷尽,百密必有一疏,成王败寇,终究不由人定!”正说间,柳李二人行至,算命人见了柳长吉,上下打量,竟然笑了,向前迎上道:“公子可愿随我学卜天之术?”柳长吉一楞,不明所以,连忙摇摇头。那算命年轻人面上失望之极,当即收了笑,转头走到武安平面前,伸手道:“五两。”武安平闻言,连忙掏出一十两大银锭,笑道:“先生都收着吧。”算命人面上丝毫无欣喜之色,淡淡道:“也无零钱找你。”回头走到墙边,把幡子放倒,压在身下,面向里躺着,竟似睡了。

柳长吉一脸茫然,问众人道:“他是何人,怎的突然那般问我?”众人见他呆相,都笑。十方望了那人后背冷冷道:“我看此人必是骗子,吹得天花乱坠,还不是几句好听话而已。起先说一两,怎的就要了五两去。”武安平笑道:“江湖怪客,真有神通也未可知。”

阮轻云笑,道:“怎的此间遇见的,多是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