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传国玉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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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南宋之殇

元军侵入临安,直捣皇宫,谢太后抱着一脸惊恐的五岁的小皇帝赵显蜷缩在大殿一角,元军闯入大殿时袭来的一阵凉风,将她那苍苍白发撩起,一双绝望的眼睛里含着一汪热泪,那似乎是她脸上最后一点活动的东西……

当阿术和唆都逼近谢太后和赵显的时候,宝音在梦中看到了谢太后绝望的眼神里含有深深的怨恨,也许是潜意识里觉得一场悲剧即将发生,宝音有点梦魇了,他翻了个身试图醒过来,却如深陷迷雾般地跌进又一个梦境。

十月的临安城繁华不再,孤山孑立,西湖凄迷。昔日的人间仙境似乎被人剥去了那华丽的霓衣,充斥着萧悴和零瀼的雰围。柔若轻纱般的雾霭渐渐散去,只见碧水死寂,垂柳低泣,楼台亭榭了无生机,孱弱的太阳无力破云而出,像一面落满灰尘的镜子高悬在空中,潮湿蒸闷的空气令人窒息。元廷派遣的大将军张弘范和中书左丞董文炳率领数万蒙古汉军麇至沓来,所经之处了无人烟,悄无声息,只能听到雨点般的马蹄声。城外几处稀稀落落、冷冷清清的小村镇近在眉睫,几乎触手就可以摸到,马背上的张弘范举着一双贼眼四处搜索,透出贪婪而阴冷的目光,直到经过最后一处村落的时候,他终于看到在一个凄冷萧瑟庭院里,门前站着一个正在奶孩子的女人,蓬头垢面,面如菜色,她好像一点都不惧怕来犯的元军,目光呆滞地望着他们。

董文炳勒马停住,从身上摸出二两银子扔到女人跟前,却发现女人无动于衷,就像根本没看见一样。

“好个瞎眼的贼婆子!军爷赏你些银子你却不要,恨起来爷便杀了你!”张弘范勒住马举起大刀呵斥道。

“将军莫要如此!”董文炳阻拦道,“战火连天,她要银子也没处用,肯定是饿极了,快与她一些吃的来!”说完,旁边紧挨着的侍从弯腰从马背上的皮袋中取出几块干肉递给女人,女人伸手抓去就狼吞虎咽起来。

董文炳打马便走,张弘范紧跟而来,讥笑道:“董大人好心肠,这一路不吃不喝,攒下这些干粮都送给他们了。”

“张将军,你可知圣上为何派我跟着你?”董文炳笑道,“圣上就是让我看住你,不让你烧杀抢掠,草菅人命,不然,刚才那婆子早就死在你刀下了!”

“将士们一路奔波,早已饥肠辘辘了,若不让抢掠,谁肯来打仗?只要你能拿来粮草,本将就听你的!”张弘范冷笑一声,打马向前了,将董文炳撇在身后。

张弘范大军开到,伯颜对唆都和阿术、吕文焕说:“圣上派吕文焕前来攻城,是要急于灭宋,而我等欲怀柔临安,怕是不行了!”

果然,张弘范一见到伯颜就说:“圣上有旨:着令伯颜押送谢道清与赵显北归,攻城之事由张弘范、董文炳一体节制!”

张弘范与董文炳率领大军直逼临安城,距离皇城越来越近,高耸的城墙近在眼前,元军知道这是一座皇城,所以每个将士的脸上都露出一种饥渴的神情,从他们闪着光芒的眼睛里就可以看出,他们的大脑中充满种种幻想,这时的他们就像是一支庞大的狼群,个个都瞪着血红的贪婪的眼睛,随时准备着扑上去。

馀杭门城墙上站着不少脸色阴沉冷峻的宋军,他们守住城门,以防止元军的入侵。

江万载与被谢太后在出城投降前新封的益王赵昰和广王赵昺,以及赵昰的母亲杨淑妃、国舅杨亮奇、驸马都慰杨镇等皇亲国戚、王室贵族们聚集在皇宫大殿内,他亲自秉烛查看着御案上的一张地图,焦急等待着前来勤王的军队,随着烛光一阵的剧烈的摇曳,一个将士气喘吁吁地闯进大殿。

“我奉太后懿旨,欲护送诸位二王与皇亲出城,前往温州避乱,诸位勿要惊慌。”江万载勉强微笑,拱手温和地对大家说。

“大人远,水不救近火,有消息传来,张世杰大人率领大军在福州接应,我领禁军护送诸位出城前往温州。”陆秀夫心急火燎地进殿说。

“宫廷告急,难道就没有来勤王护驾的吗?!”江万载大怒道,他砰砰地拍着御案上的地图,年幼的赵昰和赵昺吓得躲进杨淑妃的怀里,而杨亮奇和杨镇等人都哆嗦了一下,脸上的肌肉也不由地颤抖起来。

江万载又将烛台挪向地图,他的双手颤抖着,红色的蜡液就像血滴一样洒落在地图上,他低声喃喃道:“若元军破门,我等如何出宫?”

“大人!贼军涌至馀杭门,已经开始攻城了!”一个守城士兵惊慌入报,殿内的发出一阵惊呼声,江万载将烛台重重地放在御案上,大家这才屏气敛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令众将狠狠地打!务必拖住贼军!”江万载命令道,士兵得令而去。

这时候,隐约可听见一阵阵骚乱声,还有撞击馀杭门的轰鸣声,城中的百姓开始惊呼起来,哭喊声此起彼伏,男女老幼将将皇城看成唯一的庇护所,于是就像惊魂的鸟儿一样四散逃向钱塘门和丰豫门、清波门,而大多数人都涌向朝天门希望能进入皇城,而在城门外,还聚集着不少想逃入皇城中的百姓,他们撕心裂肺地哭喊,苦苦哀求守城士兵打开城门放他们进去,以免被赶到的元军所杀,看着城门外惊慌地敲打城门的平民,守城将士呵斥着,是不是下令让弓箭手放箭,有一些平民倒在城门下,人群开始尖叫着逃离,接着又接踵而至,涌向城门,哀嚎声不断。

唆都和阿术分别率一支水军在水门和嘉会门堵截。馀杭城门下,张弘范咬牙切齿,冷酷地望着城门楼。

元军点着火的箭枝雨点一般射向夜空,而城墙上的宋军也将石头和滚烫的油浇下来,想要阻止元军撞门,果然阻挡住元军的第一波的攻击,张弘范见状,大吼一声:“连续放箭,让他们滚下来!”接着他又亲自冲上前去,用力推载着槌棒的车轮,撞向城门,顿时士气大振,纷纷前来推车撞门。宋军不断推倒油锅,沸油倾盆而下,接着又往下扔石头,接着又一批元军命丧城下,张弘范在士兵的保护下逃离城门。

元军开始踯躅不前,张弘范回到督阵大帐前,满头大汗地望了一眼身边的观望的董文炳。

“董大人,我军如此攻城,就是打到天亮也拿不下来,以你之见该如何是好?”张弘范斜睨他问道。

“炮打城楼,不信拿它不下!”董文炳神情严肃地说。

“那可不行!石炮是本将准备攻打皇城用的!”张弘范厉声说道,接着他又低声说,“士气不振,若是魏武王曹操在此,定然会说梅止渴。”

“休想乱我军纪!”董文炳瞪着严厉地说,“将军即使不说梅,这批恶狼一旦攻入城中都难以收拾,一旦将军开口,临安将会变成死亡之城,到时候别说你遗臭万年,就是圣上也会落下屠城虐掠的恶名,你或无所畏惧,但请将军不要累及我!”

“哼!拿不下临安,不是我累大人,而是大人累我!”张弘范提高嗓门说,董文炳望着他顿口无言。

“将士们!此门直通皇城,城中珍奇美色应有尽有,尔等当一鼓作气破门而入!本将承诺,攻破此城,所需自取!本将绝不追究!”

话音刚落,元军就骚动起来,举起兵器大喊:“将军威武!誓破此城!将军威武!誓破此城!!”

震耳欲聋的呼喊声逐渐变成凶恶的怒吼声,元军奋不顾身地涌向城门,推动槌车撞向城门,只听一阵破裂声传来,城门轰然倒塌。

“唉!张弘范害我!”董文炳跺脚叹道,随即他大喊道,“勿杀城中百姓,违令者斩!!”可是他的声音在疯狂的士兵的欢呼声中显得非常微弱,几乎没有人听到他的话,元军随即向潮水一般涌入城门,守卫城门的宋军大多数战死,一些士兵跳下城墙自尽。

江万载为了轻装出逃,密令禁军砍杀了上百个宫女,然后携皇亲国戚在陆秀夫和禁军的护送下从东便门逃出,在陆秀夫的拼死突围下,唆都大败,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乘船离去。

董文炳阻止不了元军的暴行,这种惨不忍睹的景象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张弘范任由将士施暴和抢掠,临安城遭遇空前浩劫。到处都可以看到被砍掉的头颅和四肢,以及妇女裸露的尸体。到达朝天门之后,元军又遇到守城将士的殊死顽抗。张弘范下令使用回回炮,石头就像冰雹一般飞向城楼,宋军的头盔被击碎,铠甲与血肉模糊的断肢残腿纷纷落下内城墙,宋军几乎丧失了抵抗的能力,阵阵密集的惨叫声变得越来越稀落,城门又一次被撞开,到处都是逃窜的人。

刀剑的碰撞声和死亡的惨叫声夹杂在一起,又慢慢消失,接着又传来元军尖笑的声音。无助的人们躲藏在楼阁内,凡是灭灯的漆黑的房屋,都被元军一把火烧毁,熊熊大火中不断传出大人和孩子的哀嚎声,而元军闯入亮着灯火的房屋,一些士兵忙着翻箱倒柜,有些士兵开始杀人和强奸,藏在桌椅或榻下的女人都被他们粗暴地拖出强暴,很多妇女为了免遭凌辱而选择上吊或跳井自杀。那些反抗的人被乱刀劈死,有的被挖去眼睛,咬掉耳朵,凡是稍有叫喊或求饶的,残暴的士兵就会凶猛地踢向他们的下体,对于反抗的妇女,他们总会将长矛或尖刀通入她们的私处。凄厉的哭喊声由强变弱,每当一个妇女被他们从屋内拖出的时候,都能听到恐怖的尖叫声,元军甚至当着丈夫或父亲的面强奸他们的妻子或女儿,然后扯去她们脖子和手腕上的珠翠和金银手镯,然后扬长而去。

江万载与皇亲国戚一直逃往福建,与张世杰率领的大军会合,而穷追不舍的元军几路大军南下就是为了得到传国玉玺,这让残喘的宋廷无容身之处。当忽必烈得知陈宜中窃走传国玉玺逃往占城时,又下令彻底灭宋。赵昰坠海而死,江万载为了救幼帝也溺死海中,很多将士和宫女、嫔妃跟着纷纷跳海殉节,宋廷几乎灭亡。而陆秀夫和张世杰并不甘心,他们又立卫王赵昺为帝,杨淑妃为皇太后,又将在大海上飘泊了数月的朝廷搬到了崖山行宫。

元军越往南越兴奋,他们越打越猛,在财富和美色面前,他们就是野兽,肆意掠夺和施暴,于是很快就兵临厓山。张弘范对貌美的杨淑妃垂涎已久,他首先占领了崖山行宫,欲霸占杨淑妃,但他未能得逞,他怕杨淑妃用手中的利刃自刎。

“但宋廷一息尚存,妾宁死不从!”杨淑妃双目含恨,悲伤地泣道。

陆秀夫的战船载着幼帝赵昺行在暴风雨中,望着凶猛而来的元军,他的心已经死了。天上是隆隆的雷声,海上是将士们的尸体,他举起利剑逼她的妻女跳海,然后背着惊慌哀哭的赵昺纵身跳下,绝望的张世杰也跳海自尽……

张弘范陶醉在胜利中,他像一头骄傲的雄狮吼道:“本将灭宋也!”他转过身,对着站在宫门外吹冷风的杨淑妃奸笑道,“你看到了吗,我的美娘子!”

当杨淑妃听到张世杰和陆秀夫以及赵昺殉国的消息之后,一股热血从她的喉咙里涌了上来,她吐了一口鲜血,脸色变得惨白,绝望的双眸与外面的大雨一样冰冷。

“他们勇敢忠诚,这是上天终了宋祚。”杨淑妃哭丧着脸轻咳了几声,她的语气疲惫而柔弱,“我欲兴宋,奈何天不佑我!”

“既是天意,娘子何不从我?”张弘范嬉皮笑脸地凑了上来。

“请将军容妾去海上祭奠忠烈亡灵,妾自会相从。”杨淑妃丢掉短剑,冷冷地说了一句。

“好,好!本将送你前去!”张弘范连连应道,他扶着她来到崖畔,命人摆炉焚香。

张弘范忽然想起了什么,急问道:“娘子可知传国玉玺是否被陈宜中窃去?”

“国玺乃是中华之宝,胡奴焉敢窥觊神器,你助胡奴窃我汉土,你这乱臣贼子,万古罪人!必不得善终!”杨淑妃怒骂道,然后猛地纵身跳崖。

张弘范箭步跨到崖岩边,瞠目而视,只见深暗色的海面上溅起一朵浪花,他一动也不动站在那里,像一块刚刚凝固的、丑陋不堪的岩溶……

宝音在梦中看到自己正站在崖岸边,四周空无一人,他忽然又看到跳入海中的是诺敏其其格,他看得非常清楚,是诺敏跳入了海中,于是他弯下腰,望着海中泛着白沫的海水凄厉地嘶喊起来,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呜咽着,胸膛也跟着起伏不停,他的手在被子上乱抓着,想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但是他好像无能无力,像黄豆一般大小的泪珠从他的眼角下大颗大颗地挤了出来。他还在梦中,将一双泪眼投向崖岸下那一片幽暗的、令他感到恐惧的海水。他的嘴唇开始微微地努动着,脸上的表情也扭曲了,梦中所带来的恐怖似乎迫使他马上要逃离一样,他大声喊道:“诺敏,你不能死呀!我的好老婆,你不能死啊,诺敏!”

诺敏听到这种可怕的叫声,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就跑来看他,一阵巨大的痛苦好像在撕裂着他的心,他在梦里喊得非常吃力,表情看上去非常恐怖,而在旁边的诺敏却听他在呜呜啦啦地喊叫,但她还是听明白了他在说什么,她知道他正在梦魇,于是果断地推醒他。

“宝音,我就在这里。”诺敏感动不已,喃喃地说着,不由地将纤弱的身子凑到他跟前,然后又娇滴滴地把头放在他的胸扣上,眼里涌出了泪水。

宝音睁开眼睛,大惑不解地望着诺敏。

“你这是怎么了?你梦到什么可怕的事了吗?”诺敏轻轻地抚摸着他的额头,抬起晶亮的眸子惴惴不安地看着他那带着倦意的、瘦小的面孔。

宝音转过脸,惊讶地看着诺敏其其格,他的目光里尽是疑惑。

她睁大眼睛望着他,等着他要说什么。他挺起身子想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的两条腿就像骨折了一般的疼痛,那种疼痛让他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诺敏,你怎么在这儿?”他带着睡意轻声问道,声音粗哑而低沉。他试着挪动了一下身子,这一番折腾使得他的腿又痛了起来,他眼前一黑,脑袋也跟着痛了起来,太阳穴的部位就像马上要爆炸了似的,他那一双浓黑的眉毛紧紧地拧在一起。

“你做噩梦了,我就进来看你。”诺敏不理睬他冷漠的口气,一只冰凉的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她接着说,“你有点发烧了。”

“是一个令人悲伤的梦。梦中你要弃我而去,我大放悲声、痛不欲生啊。奇怪的是为什么在现实中我却没有什么深刻的情绪反应,而在梦里竟然这么深刻。为什么在梦里伤怀别离总比现实更觉刻骨铭心?我现在才明白,是因为灵魂脱离肉体羁绊,它没有肉体那么倔强,但它要比肉体更加真实和善良,人之初性本善就是这个道理啊,人们常说某人灵魂丑恶,那实在是冤枉了灵魂,与其这么说还不如说是人的内心不纯,当灵魂披上人皮,现世又为它穿上伪装,以至于人有时候会觉得浮生若梦,真假难分,其实人最可贵的就是自己灵魂了。”宝音喃喃地说了一大堆,诺敏闪动着眉睫,乖巧地望着他。

“那只是一个梦。”诺敏低声说。

“可是不一样啊,我能到你跳海了,我恐惧万分,悲伤万分,那种感觉太真实了。”他说着就握住诺敏的手,望进她深深的眸子说,“我爱你,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你!一辈子,我不能和你分离,永远都不能。”

“好了……”她羞涩地低下头安静地说,一抹纤巧而幸福的挂在她的唇边。

“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晚上中风了吗,或者什么我自己压断了我的腿,我现在感觉非常不舒服。”宝音揽住她的腰努力地站起来,他有气无力地,“真是该死。”

“你要下炕吗?你应该休息。”诺敏努着嘴嘟哝道。

“我要去厕所。”他瞥了她一眼,咧着嘴轻声说。

“好吧,我来扶着你。”诺敏有点不知所措,他轻轻咧嘴一笑,她扶着他步履蹒跚地挪了出去。

“你最好当心点儿!”跨过门槛的时候,她提醒道,并伸出手来揽住他的腰,又将纤细的身子钻到他的手臂下,她命令他似地说,“最好靠紧我,这样才不会摔倒。”他的胳膊紧紧地压迫着她瘦弱的肩膀,她显得有点吃力,几乎弯着腰,他感觉出了她的柔嫩的身体此时的坚强。他这时候都觉得很困惑,为什么在梦里他的双腿就受伤了,而且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就要她扶着他进入厕所门时,宝音松开胳膊将她推到一边说,“除非你喜欢里面的味道。”

“一个人行吗,不会摔倒吧?”她还是有点担心,看着他的眼睛焦急地问道。

“我是永远也不会跌倒的。”宝音关上厕所门的时候又说,“我父亲曾告诉我,作为男人要坚强,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

“他说的不会是厕所这种地方。”诺敏白了他一眼,红着脸往回走。

“我就在这外边,你觉得不行的时候就大声叫我。”诺敏叮咛道。

这是那种非常简易的厕所,只有两条木板搭在粪池上,他只能小心翼翼地蹲在木板上,一双手紧紧地扶住墙。

由于听不到冲水的声音,所以诺敏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厕所门,她怕发生什么意外。

门一晃就开了,宝音扶着墙一动不动,她总算松了一口气,又来扶着他,将他的胳膊拉到她的肩膀上走回去,又扶着他爬上炕。

“我是做了一个梦,我梦到南宋的杨淑妃投海而死,但好像梦里投海的又是你。”宝音的目光停留在她娇嫩的脸上,仔细打量着她。

“我也做了一个奇怪的噩梦,和你说的一样,我梦到我办成了南宋皇宫里的一个妃子,一个在悬崖附近的一座宫殿里,好像是国破家亡了,有个将军俘虏了我,他还想欺负我,于是我一气之下就跳进海里了。”她低着头轻声说。

“这就是咄咄怪事了。”他盯着她喃喃道,“我们的梦怎么会一样呢。”

他忽然想起来了,他低声问道:“你睡着的时候是不是和包绮丽挨得很近?”

“也不知怎么了,我就和她在一个被窝里,刚才她还问我呢,我也说不上来,大概是梦里挪窝了吧。”诺敏浑身发热,尴尬地瞅着他。

诺敏红晕满面,脸颊湿润而姣美,宝音盯着她,这时也不觉得腿痛了,他揉着腿说:“一定是睡觉姿势不对,被压麻了,现在又好了。”

“腾格里哈森,一定是腾格里哈森将你带入梦境的,这个我可以解释。”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于是垦定地说道。

“腾格里哈森?什么东西?”诺敏不解地问道。

“就是她带着那枚项链啊,那就是从忽必烈的近臣不忽木的墓葬里发掘出的殉葬品,”宝音说着又低头自言自语道,“就是不知道她梦到什么没有。”

正说着包绮丽就走进来了,看宝音和诺敏正在说话,她转身想走却被宝音叫住了。他瞅着她苗条的身材,她转过身送给一眼神秘的微笑。

“说来奇怪,我昨晚竟然梦到南宋灭亡时的情景了。”他急忙说,他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你难道就没有梦到什么?”他耐心等待着她的回答。

“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不是经常可以梦到吗?”包绮丽抬起头,目光小心翼翼地看了诺敏一眼,又落在他脸上,她接着低声答道:“很抱歉,我好想什么都没梦到,醒来后脑子一片空白。”

“可是诺敏她却梦到了!”他激动地叫道,好像发现什么重大秘密似的说,“她竟然梦到自己是南宋的杨淑妃,和我的梦境几乎一样,我在梦里看到杨淑妃就是她这个容貌,只是装束不同,你说个这奇不奇怪啊。”

“那你呢?梦里不会是南宋的皇帝吧?”包绮丽瞟了他一眼,冷嘲热讽地说。

“你说什么话呢,你就不了解历史,杨淑妃是宋度宗赵禥的妃子,她投海的时候宋度宗已经死去五年了。”宝音一脸尴尬地笑道。

“那又怎样?诺敏梦到自己是杨淑妃,这么算下来,杨淑妃都死去几百年了。”她转过眸子,目光移开他温柔的眼睛。

“我醒来时就发现她手里还捏着我的项链,她一定是被腾格里哈森带进梦中去了。”她生硬地从发紧的喉头挤出几个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这分明是醋意大发,宝音看出来了,他本来想通过探讨这个梦来分析一下他的发现,却被她几句话就搞的离题万里了。

“什么皇上妃子的,你们女人就爱把心思放在这些方面,据说女人最爱幻想,看来一点都不假!而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些。”他摸着下巴说。

“你想说什么?”包绮丽严肃地问道,诺敏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

“我在想,既然诺敏她梦到的情景和我的一样,那问题的答案是不是就隐藏在其中?比如杨淑妃在跳海前,那个降元的叛将张弘范曾问她传国玉玺的下落,可是杨淑妃并没来告诉他,这个答案就随着她的纵身一跳而永远葬身海底……”宝音盯着她喃喃道。

“然后呢?”诺敏歪着头漫不经心地问道。

“然后,我想既然诺敏在梦里是以杨淑妃出现的,这个答案诺敏知道吗?”宝音偏过脸盯着诺敏。

“我怎么会知道?我没说出来就已经跳海了。”诺敏睁大眼睛大惑不解地说。

包绮丽扑哧一笑道:“你真傻啊,早知道这样就在她跳海之前问清楚。”

“可我在梦里并不是张弘范,否则我会阻止她跳海,我一定会问出答案。”宝音遗憾地吧嗒着嘴。

“即使你在梦里是张弘范,杨淑妃仍然会跳海,你还是得不到答案,我们不是探讨过吗,历史是无法改变的。”包绮丽不耐烦地说。

“那个张弘范太坏了,你千万不能成为他。”诺敏傻乎乎地插了一句。

“怎么会呢,你们都走火入魔了。”包绮丽浅浅一笑说。

“你在取笑我。”他沙哑地说了一句,他心里开始有点厌恶包绮丽,他一边下坑一边说,“我想我们该返回考古队了。”

“你生气了?”包绮丽不安地问道,她察觉到有一种不满的情绪在他瘦削的脸上涌动着。

“我没生气,我只是为一直以来找不到答案而感到焦急。”他不耐烦地嘟哝道,“也不知道戈恩教授在做什么,也许已经在满世界找我们了。”

包绮丽沉默不语,她忧郁地看着他。

诺敏有点着急了:“你走了,我怎么办?”

“你就在家里等我吧,这是最后一次考古了,完成这个,我就带你去英国,所以你有责任支持我去做完这件我一直都无法放弃事,我一定要找到答案。”

诺敏的眼睛变得明亮而温柔,小巧的嘴唇由于内心的喜悦而微微开启,一种幸福的目光落到了他的嘴上。

包绮丽下意识地转过她苗条的身子,她感到有一种奇怪的、不满的、强烈的感觉正在狠狠地撕咬着她的心灵。

位于蒙古国肯特省的巴特希雷特地区的起辇谷北70公里扎户丘特山附近的中蒙联合考古基地矗立在大山脚下。

黄昏的时候,宝音和包绮丽才达到这里。夜色浓浓,月亮从被阵阵寒风撕成朵朵白云中升了起来,透着皎洁而庄严的美,把神秘的月光为这片荒芜的土地披上了层淡淡的金纱,慵懒而甜蜜的空气使夜色显得无比温柔。

戈恩教授的办公室客厅里的灯还亮着,由于炉火太旺,客厅窗户全都开着。

听完宝音和包绮丽的报告后,戈恩教授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这已经完全证实了乔龙巴特所言不虚。他几乎已经崩溃,镜片下的一双眼睛惊恐地盯着茶几上的一只杯子。戈恩认为发生在贝尔湖的那件事简直就是一场比他想像中的还要严重的灾难。他低头盘算着,心里有些怨恨起文森特来,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文森特其实是他的弟弟,这些都不要紧,关键是文森特瞒着他介入到贝尔湖的考古,使他打算走私文物的计划彻底流产。更糟糕的是,如果宝音和包绮丽一旦将文森特的事透露给英国皇家学会和牛津大学,甚至媒体,那么他就会成为考古界中的一个笑话,自己难免会不光彩地被逐出牛津大学,最可怕的是他可能还会因为出卖历史遗产而受到法律的严惩。

而宝音和包绮丽虽然也有所怀疑,但并不能相信戈恩与共济会有联系,更不知道那个可恶的文森特是戈恩教授的弟弟,甚至像走私倒卖文物这种为考古界所耻的事绝不会发生在大名鼎鼎的考古学家戈恩的身上。当他看到忧心如焚的戈恩一言不发时,他看了一眼满脸困惑的包绮丽。

戈恩端着杯子接了一杯水,然后又重重地坐在了沙发上。

“文森特说过他与共济会组织有联系?”戈恩低声问道,目光从他的眼镜片里透来出来,在灯光下冷若冰霜。

“是的,他想杀死我们,他说共济会让他来这里是为了寻找传国玉玺。”宝音点点头说。

“共济会要传国玉玺做什么?”戈恩若无其事地问道。

“据他说共济会拿到传国玉玺就能统治全世界了。”宝音摊开双手耸耸肩笑道,“可我认为这是他故意戏弄我们的说法,我怀疑共济会组织中有贩卖文物的人,而文森特就是潜入我们考古队试图窃取文物的人,传国玉玺真的被他拿到了,他可以通过走私转手买给共济会的文物贩子,那可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他一夜之间便可成为世界富翁。”

“用传国玉玺统治世界?这简直是荒谬之极,我想他可能是疯了,否则怎么会说出这样可笑的疯话!”戈恩冷冷地说。

“我简直都不敢相信文森特竟然是那样的人。”包绮丽也咕哝道,“他竟然用枪指着我们,如果不是阿其勒图来得及及时,我们早被他枪毙了。”

“我应该提醒你们注意这个不速之客。”戈恩用手扶了扶眼镜说,“以前,查干夫就袭击过你们,好在这个败类还在蒙古国的监狱里。”

“我们一直以为他是皇家学会派来协助我们的专家,而且您也很信任他,否则您也不会轻易让他私下里拿走那枚刚刚出土的佩饰。”宝音盯着他说。

“我也被他蒙骗,我想没有人会无聊到从遥远的英国来这里旅游,当时他出示了皇家学会的介绍函,我就丝毫没有怀疑过。”戈恩喝了一口水接着说,“当初让他拿走佩饰是不想冷落他,毕竟他远道而来,我们要表示出友善,这样才能更好地支持他的工作,没想到……”戈恩欲言又止。

“那么,教授您已经知道了,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宝音乘机问道。

“你到底在贝尔湖看到了什么?”戈恩忽然问道。

“一副破旧的铠甲,还有一些破碎的石碑残片。”宝音盯着他慢慢地说。

“发现什么线索吗?”戈恩紧接着问道。

“据残片上的文字说,当时明军追杀北元后主是为了追索传国玉玺,至于是不是这样不得而知,但与《元史》记载吻合地方是,北元后主脱古思帖木儿确实到过贝尔湖,而且明朝大将蓝雨也确实率军到达过这里。”宝音认真地说。

“既然发现了石碑残片,无论真假都要继续考察,你们准备一下去贝尔湖吧,我们对成吉思汗陵墓的考古工作不能半途而废。”戈恩摸了摸下巴沉重地说。

“那太好了,有您的支持,我想我们一定会找到成吉思汗陵墓,这将成为世界考古界的一个奇迹。”宝音心奋不已。

“宝音博士好像还在湖底看到了一座宫殿的建筑群。”包绮丽脱口而出。这让宝音有些不知所措,他瞪了她一眼,然后低下头。

“哦?这是真的吗?这是天大的好消息,你为什么还要瞒着我呢?”戈恩的眼睛一亮,内心的贪欲又膨胀起来,他接着问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也许你们已经找到了。”

“可我无法确定所看到的就是宫殿建筑,也许是幻觉,也许是海市唇楼,所以我才没有告诉您。”宝音抬起头说。

“我几乎可以肯定,在贝尔湖极有可能找到成吉思汗陵墓的线索。”戈恩兴奋地说,他让包绮丽拿来笔和纸,然后在一张纸上一边画着一边说,“我来谈谈我的观点吧。第一,据你的研究和我对蒙元历史的研究都得出同样的结论,那就是成吉思汗的出生地在贝尔湖畔,这个已经肯定。第二,北元后主退出元大都逃往漠北的时候,完全可以抄近路从元上都也就是今天的内蒙古正蓝旗北上,然后再经集宁直接去哈拉和林。而他却选择了一条更远的路去了今为贝尔湖的捕鱼儿海,这不是令人匪夷所思吗?”

“这确实是个疑点,可是这无法证明脱古思帖木儿去贝尔湖的目的,也许他只是想去贝尔湖扎根,继而建都,根本就没想过要去哈拉和林。”宝音疑惑地说。

“捕鱼儿海在那个时候是一片荒芜的沙漠,北元后主怎么会在那里建都呢!?”戈恩明显兴奋起来,他用笔头点着他画在纸上的图说,“还有一个佐证,也许没有引起你的重视,那就是北元后主的目的地其实就是哈拉和林,他逃往贝尔湖是暂时的行动,好像在那里要做一件什么事,然后再去哈拉和林,你要知道,当元军杀到贝尔湖的时候,他就带着太子天保奴与十几个随从跑了,逃跑的方向就是朝着哈拉和林,因为阿里不哥的子孙也速迭儿在土剌河遇到他并杀害了他,而土剌河距离哈拉和林也近在咫尺,这就说明,他去贝尔湖一定有什么急事,可能和祭奠先祖的陵墓有关。”

“戈恩教授分析的完全正确,如此看来,贝尔湖确实隐藏着巨大的秘密。”宝音若有所思地说。

“所以,你们要尽快去贝尔湖进行考古,尤其那个湖底,我相信你看到的是真实的,它并不像是幻觉。”戈恩高兴地说。

“好吧。我们明天就行动。”宝音答应着,眼睛里放着光芒。

“对了,文森特在哪里?”包绮丽插口问道。

“他还活着,我安排乔龙巴特将他送回了英国。不幸的是,那些蒙古人把他送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不能开口说话了,全身瘫痪,乔龙巴特传来消息说,医生告诉他,文森特的下半生只能是植物人了。”戈恩叹息道。

“那是他活该。”包绮丽撇着嘴说,“不做好事的人终会得到报应。”

“这样也好,否则我们的处境一定会很糟糕。”戈恩听了她的话心里不高兴,他挑了挑眉头接着说,“忘掉这件事吧,我不想让事情变坏,如果不是他来捣乱,这时候你们在贝尔湖有重大发现了,可惜现在很多损失都已经无法挽回了,我们只能重头开始。”

从戈恩教授办公室出来,已经是十二点多了,宝音躺在自己宿舍的床上想着他在贝尔湖中看到的情景,他端详着蝙蝠金牒看了一会儿,哈欠连连,不一会儿就灵魂附体般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