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青春无悔
22015600000035

第35章 上帝睡着了

我这次也许真的不应该回我的老家,真的不应该。

我的老家是江西的一个偏远山村,那里落后、贫穷。而我对她的爱恋却是奇异的。

那里的山永远那样的绿,水永远的那样清,民风永远那样的纯朴。在那里,才有真正的草地。她丝毫没有城里草地的那样娇生惯养。我可以随意在那躺或是跳或是跑,反正我可以做我想做的,心里没有一点的不安和顾虑。

我在老家的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躺在草地上看天,天太美了,蔚蓝蔚蓝的,当然看天的时候天上是不能有太阳的,那样眼睛受不了。阴天是最好的天,凉风习习,惬意极了!夏天是花和蝴蝶的世界,蝴蝶在花上翩翩起舞,它们嬉戏着、追逐着,扇着斑斓的翅膀。

在这美丽的地方有着我的童年,她是心灵的避难所/每当我彷徨郁闷时,我一想起这里的愉快时光我的一切烦恼都没了,脸上浮现了甜蜜的笑,正如想到初恋情人的那份惬意和舒心。她是我心中圣洁的天堂,那里没有一点的瑕疵或是污点。

可是该死的我,就是在今年这个夏天,让人热的要命的夏天,我毁了我的圣洁天堂。我错了,因为如果我这个夏天不来的话,那将天堂还是那天堂。其实有时人生活在梦里真的挺好的,我相信这一点,因为我希望我心中的老家永远是天堂,是我心灵的避难所。可是我来了,来了。

该死的我。

是什么毁了我心中的天堂呢?是什么给那美丽涂了悲凉呢?我苦思冥想着,想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可是我想到现在,就是我写这文章的时候我都不明白,也许正如哲学家想准确诠释“TO BE OR NOT TO BE ”这个命题一样的棘手。无任怎样,我都有原因,如果我不来,我就不知道,那样不是一切都好。

放暑假了。天上的太阳过于热情,他烤得我们无处逃遁。每个人都想找一个清爽的角落避避这该死的太阳。可是今年的酷热却象瘟疫一样四处蔓延。但是我知道无任怎样的热,我的老家永远会是凉爽的,虽然那里和别的地方一样有着四十度的高温,但那里有着如盖的树,连绵不断的小山,清澈见底的泉水,凉习习的风,这一切的一切就会给你一个不一样的感受。我坐了火车,又坐了汽车,还走了两里多路,奶奶站在村口的那棵大树下,看着我拖着简单的行李,流着满头的大汗,来了老家。那两里多的路是黄泥的,那是我出来的必由之路。以前我很讨厌那条该死的黄泥路,天晴时还好,可是一旦下雨,就象灌了水的稻田一样,泥泞不堪,每走一步都要付出莫大的艰辛。我可怜的白球鞋,一走就成了黄色,再也褪不去了,无任我怎样的洗,那淡淡的黄色依旧。现在我一想到这,我心里满是温情,也许正是那黄泥染了我的心,我的心也成了黄色——我家乡的颜色。

老家还是那老家,从我记事起的十几年来没多大的变化,最多只是添了些钢筋混凝土的小洋房,少了一些低矮的小木房,当然奶奶的皱纹和白发也添了不少。我更喜欢的是以前的那种小木房,我觉得她亲却,柔和,完全没有钢筋混凝土房子的那种僵硬。而现在的那种木房子越来越少了,不知道要过多久,我就再也不能见到她了。

心里想到这儿,我有一些惆怅。

我每次回家都会在村里四处闲逛,找找我童年的影子。村里的人是分外的热情,每见一个人都会和我打招呼,他们微笑着,会问问我在大学过得好不好。我觉得这样才象家的感觉,来了,就会觉得舒畅。我来了竹园,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地方。竹院里有着好几个小孩在荡秋千,他们笑着。那秋千是用草绳做的,草绳是他们自己用稻草编的,就象我的童年一样。想到我的童年,我就不禁想到了我的童年好友——阿贵。我决定去看看他,他的家就在竹园的对面,离竹园大概有二百米的路程。我一边走着,一边看着路边的风景。在我的前面有个似乎很熟悉的背影,但是又觉得很是陌生,真的好象阿贵,可是阿贵不会这样的瘦弱,不会这样的弯着背,也不会象是会踩伤蚂蚁那样的走路。他一向都是雄赳赳气昂昂的。我虽然有近两年没见他,但是应该不会有这样大的差别。不过我还是加快了步子,我走到了他的旁边,我看看了,觉得太象了,但是又不象,但我还是冒着危险喊了一声“阿贵”。那人缓缓地抬起了头,那时一张干瘦的脸,眼睛深深地下陷,眼神暗淡无光。他看到了我,眼神有种恐惧,好象看到了猛兽一样,生命就有可能在此终结。也许他还认识我是他的好朋友,他眼神的恐惧消散了些。张开了嘴喃喃地说:“是大学生呀!哎!我本来也会是大学生的,本来也会是的……可是我高考的时候,上帝睡着了,上帝睡着了……”说完他抬头看看了天空。我也跟着他看看了。天空的云洁白洁白的,可是在天的那一边却透着一块黑,那是不和谐的颜色。“大学好呀!”说的同时他那干枯的眼神中掠过一丝好象看到天堂的颜色。他继续说“我考了三次,三次上帝都睡了。”他停了一会儿,说,“也许是那段爱情把我的大学给毁了,我本来也会是大学生的,本来会是的……”就这样他开始挪动了步子,走了,迈着和刚才一样小心翼翼的步子。

我一句话都没说上,我还是站在原地。良久,我缓过神来,也走了。不过没有来时的那样轻松,我的步子显得异常的沉重。

我好想告诉他,大学其实没什么,在那里的人大多是空虚无聊的,太无聊了就会找个伴来打发这无聊的日子。她不美好,还显得有点单调。我如果这样客观地告诉他,他是不会相信的,我的话是软弱无力的,就象我拿棉絮去砸人,无任我用多大的力,那人也还会是毫发无伤。

在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他还是从前的那个他吗?那个我一起玩到大的他吗?我想到了我的童年。我和阿贵是最好的朋友。我们一起追美丽的蝴蝶,一起到河边捉鱼,一起捉迷藏。偶而也会扛着鱼杆去小河钓鱼。坐在河堤上吹着风,惬意极了。我们把鱼钩放到河里。我坐了一会儿就禁不住那漂亮蝴蝶的引诱,我放下秆子,去追蝴蝶去了。而阿贵依然坐在那里,眼睛盯着鱼浮。每次阿贵都能钓到鱼,而我却是空空而归。回家的时候他埋怨我,说我三心二意,叫我下次一定要认真。我总是说我知道了,不过从没放在心上。在分手的路口,他就把他的鱼分成两份,一份给我,一份留给自己。离别前他总是说,如果我下次不认真的话,就不给我了。我还是一如既往,他还是分我鱼。想到这我的眼睛有点湿润。

童年的一张张画面扑面而来。我有点混乱。阿贵那枯瘦的脸,那惊恐的眼神和童年的那个活泼可爱的阿贵交替出现。我有点无法面对。也许真的和阿贵说的那一句一样,上帝是睡着了。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到我到了家。我一到就向我奶奶问起了阿贵。“多好的孩子!”奶奶伴着长长的叹息说了这么一句。她给我讲起了阿贵的事,用伤感的语气。

今年暑假高考成绩一出来,阿贵知道今年又没戏了。他颓废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眼睛一动不动,也许那洁白的天花板会给他一些答案。为什么?考了三次,三次都是同样的结果。他每次都是那样的勤奋。正在他在想那弄不明白的事。

电话铃响了,是他女朋友的,是他在高三就好上的,是说过无任如何也会等阿贵的女朋友。女朋友问他考的怎么样。阿贵支吾着,说,“再给我一年,我一定会上的,你相信我!我相信你来年一定能考上的,一定能,但是我告诉你的是我现在不喜欢你了,我喜欢上别人了,对不起,我不爱你了。你知道感情是不能勉强的。我们分手吧!”电话“喀”的一声挂了。

可,阿贵还拿着电话,对着话筒说:“再给我一年的时间……就一年!”

阿贵又躺在了床上,他的眼睛还是和刚才一样看着天花板,只是此时他的眼睛更加的无奈和木然。他意外的发现天花板上有着裂缝,长长的,似乎还深深的。他有点恐慌,怕这房子会塌。因为他想起了:纽约的世贸大厦,那样的雄伟,那样的美丽,不是在刹那间就化为了废墟?那四川红桥不也是在瞬间塌的吗?是呀!这是偶然,是发生在上帝睡着了的时候。可是在我身上发生的偶然会少吗?考了三次的高考,每次老师说我我是能上的,可是结果呢?还有我的女朋友,她说过会等我的,等我到天荒地老,那次在月光如水的晚上我们指着树发了誓,因为我们知道月亮是不可靠的,只有那树是不变的,结果呢?于是我相信,当我有什么美好时,恶魔就会在上帝睡着的瞬间把我给毁了。我现在什么都没了,只是剩下一条命,也许在一个不经意间,恶魔又要把我的唯一的命夺走。你看他已经是在实施了,那条裂缝就是证据。我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一定要清醒,要看着裂缝,一旦发现有什么异常的时候,我就跑出去,以求活命。晚上睡觉的时候,阿贵是不闭上眼睛的,他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那裂缝。天呀!那裂缝竟在慢慢地扩大,接着钢筋露出来了,房子要倒了。

阿贵“突”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嘴里嚷着“房子要塌了!要踏了!”可那房子依然在月光下显得宁静祥和,没有一点的倒塌的痕迹。接下来的几天,每晚都有阿贵那恐怖的尖叫声。几天后他的父母给他换了房子,那是一个绝对没有一点裂缝的房间。可是晚上阿贵的尖叫声更加恐怖。因为阿贵觉得在他那没有裂缝的房间有可能有更大的危险,在那光滑的天花板背后会藏着更大的裂缝。

阿贵变得足不出门,就算出门,也是小心翼翼。这些天阿贵蝉透了人生有太多的偶然,就是说有太多的上帝睡着的瞬间。他看见过公路上血粼粼的尸体,躺在那里,象死了的猪一样。而在前一刻,那个尸体却是和自己一样的,能动的,能说话的物体。可是在刹那间,汽车撞上了物体,物体倒了,鲜红的,带有腥味的液体染了公路,公路也变了颜色。不多久苍蝇来了,密密麻麻的在那物体上。那如盖的树上是有枯枝的,它不知道会在什么时间掉下来,也许就会在我正经过的那时,正好那枯枝掉在了我的头上,恰好又是致命的穴位,那样我就走了。这是要有太多的偶然,但是因为上帝看着我时是睡着了的,所以我必须小心。

阿贵经过了六、七天没睡,他开始想办法,他要摆脱这样的偶然。我们的阿贵不愧是聪明的,一个伟大的创意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要用粗粗的钢筋焊接一个能住下他的笼子。笼子做好了,他住在那里面。从那夜以后就没了阿贵那惊慌恐怖的声音。村子回到了以前的宁静祥和,好象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好象从那夜以后,地球又驶入了安静的港口,落下了锚。特别是在月光如水的晚上,地上有着树的班驳的影子,小虫子唱着悦耳的歌。可是在这宁静的背后却有了阿贵那惊慌让人恐惧的尖叫阴影。

阿贵是不会上街的,最多就在他家周围走走。走的时候很小心,很小心,而且是走空旷的地方。他走样子就是我第一次见他一样,睁着惊恐的眼睛。

我在那的时候我也变的足不出门,我不是象阿贵那样怕着上帝会睡着了。我只是怕见到阿贵。我怕他,我见他会有一种莫名的恐惧。生命真是那样的宝贵吗?我不知道。但是阿贵的行动让我的这个疑问变的比1+1=2那样的命题还简单。因为在阿贵看来,人是要活着的,一定要,这是必须的。至于为什么要活着,活着是为了干吗?那时另外一会事。他也许没想过。

我住了十来天,我决定走了。

但在走之前我还是想看看阿贵——我的好友。我走到他家门口,他正躺在那铁笼子里,手里拿着一本书。我没勇气走进去,没有。就这样,我离开了他的家。

然后我拖着我的行李,奶奶在村口的那棵大树下看着我,看着我从那我走了成千上万次的黄泥路消失了。

从此故乡的颜色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