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受了季师父一手策划的“蒸笼记”之后，我头晕发烧一病不起。所幸请了一周的病假在家休养。我每日抱着半个西瓜看美剧，整个人完全放空，十分惬意。眼看假期就要结束，林风终于良心发现，致电关心，并表示要来我家慰问。我看着乱得连狗窝都不如的房间，一口拒绝，咱们还是出去约会吧。
我和林风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终于把约会地点定在了798。
这个地方刚刚火起来的时候我还在国外读书，等我回国以后，听同学说798已经变味了，像南锣鼓巷一样，成了一个著名景点，再不复昔日的身段和气质。我能想象混迹南锣鼓巷的那群老外心里有多么失落，尽管他们隐秘的据点尚未被蚕食，可寸步难行的一整条街绝对能把一次闲适的聚会搞得乌烟瘴气。“开发”这两个字太吓人，尤其是在北京，任你沉睡千年，也禁不住旅行团呼朋引伴的这一通吆喝。原来走在喧闹嘈杂的鼓楼东大街，一拐弯，就是一条入口毫不显眼进来却别有洞天的胡同。酸酸的非洲咖啡、芝士馅儿的意大利饺子、颤颤巍巍的杏仁豆腐、羊肉串比萨……我曾经也把这里当成是可以推荐和分享的北京。可如今，走在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的南锣鼓巷，也许一拐弯，你依然可以闪身回到熟悉的店，找到熟悉的那个座位。但是，就怕你根本拐不过来这个弯儿，在门口扒了一会儿，最终力竭，被人群冲走。
“已经没有798原来的样子了。”林风说，“原来确实是个有意思的地方。”
为了躲避人群，林风也在周四这天请了假。还好人不是很多，我们就这样在宽阔的空间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走着走着，我终于记起，我来过这儿。那是一年寒假，我回国，一个朋友带我上这儿来。当时有好多有意思的展览，不是画或者雕塑这种静态的，是可以互动的。比如拿一人来高的纸弯成的迷宫，拿镜子搭的像《盗梦空间》一样的镜子阵，广场上的一群铜狼什么的。估计那些展览都是流动的，一段时间就被撤走了。
现在的798，流浪艺人全部被拍婚纱照的取代了。我觉得找摄影师和找理发师的感觉是一样的，和审美有关的这些事，你得先看看你托付的这个人。把自己捯饬成那样，拍出来的东西能好到哪儿去。我看着那些搔首弄姿，被摄影师们折腾得手足无措的新婚夫妇们，不由得脱口而出：“我要是有一天穿成这样，堕落地去照婚纱照，你可千万别娶我。”
“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林风看着我笑。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样特傻。”
“那你想怎么样？不照婚纱照？那你结婚办酒席吗？”林风竟然耐心起来，问我结婚的事。
“不办，我讨厌那些繁文缛节的东西。如果办酒席不能收红包，你说大家还会那么上心办酒席吗？让一群人凑在一起吃吃喝喝，最后跟你言不由衷地说声百年好合，这事真的有意义吗？两个人在不在一起与他人无关，又都不是演员，没必要给大家演戏。”我认真地看着林风。平日看惯了他衬衫西服的精英打扮，今天卡其色T恤配牛仔裤还真是各种顺眼。平时大家张嘴就是企业这个企业那个，中午吃饭话题也离不开投资圈，难得有机会一身休闲地抛开工作这么闲聊。
“你这么说也太片面了，人家办婚礼、照婚纱照都是为了留住这些美好的瞬间。你觉得庸俗，在人家看来是传统。让大家将来都能有个回忆，没什么不好的。你看人家那镜头，多专业啊，照出来的照片就是跟你平时照的不一样。”
“我最烦那些整日鼓捣长枪短炮玩单反的男生了，我觉得真正好的摄影作品，靠的不是设备，而是一双能够发现美的眼睛和对图片整体结构的把握。”
“来，这个风景不错，我给你也照一张吧。”
我闪着睫毛睁大眼睛看着林风：“照景不照人，还是自然景观照出来好看。”
“这么说就是你不懂了。自然景观拍得再好，出来也就是电脑桌面的效果。平时你照的花儿啊草儿啊的，堆在硬盘里你根本都不会看第二眼。好多人照相就是，只照景，等镜头里人都走干净了再拍，其实你干吗不照人呢？那感觉多不一样。”林风拿出手机，找出一张照片给我看，“这是我在东京涉谷地铁站照的，那个路口通往四面八方，你去过吗？我站在路边拍过很多照片，随便哪张里面都是形形色色的各种人。你看，有步履匆匆的，有cosplay的，好玩吧。”
“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方面的天赋啊！”我翻着林风的手机相册。
“你干吗？想检查啊，我上班天天忙得要死，哪儿有那么多时间照相。照片都是出去玩的时候拍的。”
“没检查，我就是看看你有没有自拍嘛。”我一脸讪笑。
“哈哈，我这么Man怎么可能会去自拍啊。你想什么呢？”林风抢回手机，“这是咱们之前去厦门我照的，你当时笑得多灿烂。”
“你什么时候偷拍的啊？我怎么都不知道啊。给我看看，还有别的人吗？”
“没有了，就照了你，也是一时兴起，看你笑得那么爽朗没忍住。”
“我不信，你肯定还照了其他小姑娘了，给我看看。”我和林风争抢着手机。我们就这样一路嘻嘻哈哈地转到了尤伦斯门口，不少人爬到三个红色的恐龙上摆着各种姿势。
“哎，像这种带人的你拍吗？”我朝恐龙努了努嘴。
“拍呀。”他对着我咔嚓就是一张。
“讨厌，都不让人家摆个pose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