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小侯:“菲儿,瞅你这点出息,这儿还没事呢你哭什么啊。这要最后诊断出来没事,你说你多丢人啊。别哭了,我不管你有病没病啊,咱们都得好好吃饭。你找好地方,回头我请你吃啊。你要真住院了,想吃什么哥们儿我给你送去,够意思吧。别害怕,你就是活得太小心了,你看看哥哥我都瘦成这样了还是天天乐观向上的。人啊,就得活得潇洒一点儿。怎么又哭了?我一哥们儿,肺癌都手术了,还在病房里偷着抽烟。烟藏床边的机器里,那真是为抽烟而活啊!你看人家那境界,你也得学学啊。我不是咒你啊,主要我是想说,你还没事呢,别害怕,真得了也没事,咱们能治好,别怕。”
之后是小如:“菲儿,现在甲状腺结节太正常了,我也有,就是补碘补多了,你怕什么啊。不是结节?那也没事啊,肯定是良性的。你生活那么健康,哪能得癌症啊。别害怕,肯定没事的。确诊没事了给我打个电话啊。”
之后是杜总:“菲儿,你别哭了,来,好好说句话啊。体检中心特别不靠谱,我去年就被他们误诊了。他们非说我是重度脂肪肝,其实我是轻度的。”
再之后是旦旦:“菲儿姐,我的大菲儿姐,咱肯定没事啊,天塌下来我给你扛着。不许哭,菲儿姐从来都不哭的,坚强点。”
最后是阿豪,跟其他人朝气蓬勃的口气完全不同,阿豪的声音比我的心情还低沉:“你怎么样了?嗯,确诊后把结果告诉我吧,我等着。”
每接一个电话,我本来略微平静的心就要再澎湃一次。我跟每个人的回答都是嗯,嗯,然后就是肆意地大哭。我不介意他们觉得我没出息。我又不是刘胡兰,要那么有出息干吗。我只想活命啊,我还想和林风去环游世界啊!去澳洲,去美国,我们还可以有将来。我是如此地爱惜生命,从小到大我连蚊子都没打死过,当然也由于蚊子对我一直厚爱有加,和平共处。我甚至不是特别害怕医生对我说“还有三到六个月生命”,毕竟这样的一句审判还能让我有充足的时间去料理后事,我还可以在周游列国、混吃等死和杀人放火之间进行充分选择循环采样。我最怕的是检查出个半死不活的病,治个两三年,把所有能遭的罪全遭一遍,最后还是撒手人寰了。当然,在我大声痛哭的时候其实我什么都没想,我就是一直惯性地在哭,直到哭得脸都抽筋了。
佳音让林风回去上班,她带我去看病。对于佳音,林风自然放心,叮嘱了我几句就走了。
我跟着佳音跌跌撞撞地到了协和。佳音负责帮我挂号,带我去诊室。我就负责专心致志地哭。看着一屋子等待就诊的病人,我的心情更加沉重。
医生给我做了简单的检查,问了些问题,之后说:“我们现在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看起来情况不太好,我建议你做个核磁检查吧。但是我们这儿的核磁已经预约到两个月之后了,你还是去别的医院试试吧。”
从诊室出来,我昏昏沉沉,感到浑身上下哪里都不舒服。我笑着对佳音说:“我已经进入病态了,现在只能等死了。”
佳音预感到如果再不确诊,我就是没病也活不了几天了。她拿出手机开始挨个儿给朋友打电话,帮我联系核磁检查。佳音打了一圈电话后被告知,最早的号也要下个月了。
佳音仍不死心,依然在找熟人帮我联系其他医院。
我看着佳音焦急的样子,十分难过:“佳音,你别打了,我找我妈吧。”
佳音还是异常投入地在联系,完全无视我说的话。我只好拿起手机,拨通了我妈的手机。我真不希望在确诊前就让我妈受这个刺激。但没有办法,医疗条件就是这么奇葩,不找人,任你多着急的病就是没人管。
“妈——”我只说了这一字又泣不成声了,我体会到了失语的痛苦,真是心有千言万语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怎么了?”我妈的语气虽冷静但焦急。我还是说不出话。
佳音适时地接过了电话:“阿姨,您别害怕啊。我们今天去体检,查出菲儿脖子上长了个东西,是什么还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协和,但是核磁检查排不上了,您看能不能给找个别的医院查一下。我现在把电话给她了,您跟她说吧。”
“别害怕,妈妈现在就帮你找人,等会儿给你打过去。”我妈的语气异常坚定,听起来让我很放心。
五分钟后,我妈打了过来:“你现在去嘉禾医院吧,我在那儿等你,快点去!”
我赶紧叫上佳音跑出协和,一路都打不到出租车,一直走到东方新天地。佳音说:“别走了,我帮你滴滴打车叫一个吧。”边说边拿出手机,“我加20吧,这样快。”
“加100吧,反正我留着钱也没用了。”我还不忘了调侃。
“小姐啊,你不要这么夸张啊。在你看来,是不是生病就是只有生与死啊,真得了咱们也可以治的啊。”佳音终于不能再忍受我如此脆弱的心理承受能力了,“甲状腺癌是死亡率最低的癌症,你真得了也死不了,你别闹了啊。”
车很快来了,佳音要陪我去,我说:“不用了,那边有我亲妈,请放心。”
“行吧,那你路上小心点,确诊了一定给我打个电话,我等着。”
我生平第一次来到嘉禾医院。我妈带着四五位医生已经在门口等我。我不知道我妈从哪儿赶过来,但是无论从哪儿都够快的了。
我妈镇定自若道:“走吧,先去核磁共振,能确诊就确诊,确诊不了再做个穿刺。这么多专家在这儿,你就别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