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只过去九日,白素贞就像怀胎十月的寻常孕妇似的即将临盆。未等狂奔出门的许仙请来接生的稳婆,她就顺遂无比地诞下一双麟儿。
“天啊姐姐,两个都是男娃!老二还冲我笑呢,哈哈,太可爱了!”青剑欢呼雀跃。
白素贞笑一笑,看着两个包裹在襁褓中的大胖小子酣睡如猪,母性柔情油然而生。不管你们是什么妖怪变的,都是老天安排给我的孩子,我这一辈子一定好好爱护你们,希望你们能够感受到为娘的好意。纵虽常人身体强健,这十天八天也被两个疯狂发育的狼孩夺去无数身体的菁华,实在虚乏得很。她暂时放下隐忧,合眼睡去。
再睡时是被两个狼孩咬疼的,两娃饿了。于是乎,许仙和青剑和当事人白素贞见识到了狼孩吃“饭”的威力。两个小东西等闲不会哭闹,但就像屁股后面有个人在催命似的,一人覇住一只饭袋,拼命地吮吸母亲的精华,全然不管母亲受不受得了。更夸张的是两娃在睡觉之前绝不放开属于他们的饭袋,只能在他们睡着了之后白素贞才能悄悄地挣脱出来挪开去。
一番商议,老大名曰许天保,老二许天佑。三天之后有浴儿的习俗,午后难得两小儿吃饱睡足,白素贞不管两儿反抗,半哄半慰,挣脱开去,与青剑一人一个,给两儿沐浴。青剑给老二许天佑澡洗右手的时候,无意之中发现他掌心有个月牙状的淡白色胎记,惊奇告知白素贞。白素贞心知必有缘故,却只能付之一笑。
两儿成长极速,在娘胎中一日抵得上常儿一月,落地后生长速度稍缓,但短短三天也已经长得像满月大的娃儿。青剑不知究竟,以为是乃母非同一般的缘故。许仙闻声进来欣赏片刻,惊讶地指着老二说:“这小子怎么一身汗毛比我还粗?简直像个小毛孩!人家老大可没有。”回顾老大。老大也正看着他,天真无邪的眼神之下似乎还隐藏着什么,颇为诡异,让他不由自主打一个寒噤,呆了一下才记得出声:“天啊,娘子快看!这小子什么眼神?小生怕怕啊!”
白素贞打一激灵,和青剑扭头来看,老大一脸懵懂,分外可爱。
这之后别无异事,除了两儿让人瞠目结舌的成长速度和过人的食量。满月之后两儿就长得像周岁的孩子,能爬善走会说话,只是轻易不开口。还有一桩坏处,就是傲不为礼,谁都不拜,包括许家列祖列宗。最多学大人作揖了事。更要命的是两儿自从有力气爬动之后,除了睡觉吃饭,就是干架争风,就像许家养了两只斗鸡。害得白素贞和青剑轮流守护,轻易不敢让他们兄弟俩自己玩。
好处是两小儿有夙慧,并且是神乎其神的夙慧。人家三岁能诗七岁能文已经是一等一的神童,在许家两狼孩这儿是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自从出月能够说话之后,没两天两小诵尽诗词歌赋。再两天,居然握笔写起了文章。
老二许天佑,那是人精中的妖精,只要别人会的,教他一遍他就会,犹如能够读取他人心。而老大许天保却是你教一遍我未必会,但很多东西不用你教我也会,比如写文章!他写的文章骈四骊六,虽然空洞奇幻言之无物,却是词藻华丽气势磅礴,吓得文才平平的少年老爹屁滚尿流,再不敢教了,急请墪师来教。
“神童啊!文曲星君下凡啊!古人甘罗十二岁拜相,老朽一直不信。今见贤郎始不疑。信乎哉?信也!”老墪师摇头晃脑,深为得教贤徒为喜,再不计较先前两小强项不向他跪拜叩头行拜师礼。天上星宿下凡的主啊,不拜就不拜吧,受拜说不定会折福短寿……他的话换成现代说法,一言以蔽之曰:直到我膝盖中了一箭……
一日墪师放假,两小忽无踪。急寻。乃于屋后小竹林中得。老大骑坐在老二肚皮上,双手紧紧扼住他的咽喉。老二已经无力挣扎,双眼翻白,只差一瞬就要魂归地府去读取阎罗王心思。
第一个找到他们的青剑勃然大怒,平生首次给了老大狠狠一巴掌,抛翻了见人兀自不撒手的老大,抱着脸面青紫的老二回家。老大爬起来微微冷笑,也不吭声。一掌之辱,后必有报!一会儿许仙来找,他正削竹为剑,挥剑望空劈斩,一脸杀气腾腾,吓得许仙想斥骂都不敢。
翌日,为消弭两兄弟尤其是老大的戾气,许仙夫妇和青剑带着两小来到净慈寺虔诚礼佛,求佛保佑。
许仙在自家娘子的示意下忍着肉疼添上不小的一笔香油钱,加上白素贞气质高贵与众不同,乃尔惊动僧人,延入静室,请上座敬香茶,方丈空闲拨冗接见。
空闲年前还是黄岩寺监寺,从京城回来之后便来到净慈寺成了方丈。原来黄岩寺是净慈寺的祖庭,两寺僧人从来来往密切,亲如一家。
空闲虽是凡夫,终于礼佛诵经多年,某种感觉比常人敏锐。一进来就感觉室中五人除了许仙,个个生命气息特异,不禁愕然微凛。
自家庄严法场有佛祖保佑没有什么好怕的,他定一定神,让随侍而来的法海和另外一个小和尚候在门外。礼过,逐一认真打量白素贞等人,确定是人非怪,心下松了一口气。
白素贞唤已经像五六岁大的两小见礼,老大敷衍塞责老气横秋拱拱手,一看就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老二却是肃然合什,口念弥陀,有模有样,看呆了法海和他的小伙伴。
空闲欢喜赞叹:“善哉善哉,这位小施主与佛有缘呐。施主以后有空多多带他来礼僧听法,亲炙我佛。两位贤郎皆是禀赋非凡,只是少年早发锋芒毕露,恐怕损减后福。尤其是老大戾气不小,长大了恐怕容易行差带错……依贫僧看来,都应该尽早亲近佛法,磨砺心志。”白素贞应承:“今天此来正是想与师父结缘。”
空闲微笑,即刻安排一小场祈福法会为许家两小儿消灾延寿祈福。许仙倾尽钱囊以谢。
临别时,空闲拉着两小的手,蔼然微笑,语重心长:“善哉见善人,善哉见佛陀。善哉闻法者,善哉能敬僧。善哉此法门,灭除一切恶。”老大报以白眼。老二合什一礼。
出得寺来,看看左边白素贞手中牵着的桀骜不驯的老大,看看右边与青剑亲亲热热手拉手的老二,许仙愁眉苦脸地道:“娘子,今天这一遭,破费愚夫整整两个月的工钱!大和尚还说以后须得带这两个小讨债鬼时常来寺,举凡前来又不能空手上门,如之奈何?想到银子,为夫愁死了。本来咱家这俩小猪就这么能吃,一人一只鸡一顿!都快把家底儿吃没了。生得起,养不起啊娘子!”
白素贞想了想,微微一笑:“不如咱们也开个医馆如何?妾身自幼得异人传授,岐黄之术也是略懂的。”
许仙大喜:“当真?好极了!是不是布神医教你……不是不是,娘子,嘿嘿。”娘子先前重伤,表面上是布大手医好的,其实是她自己医好了自己,此事许仙清楚不过。看布大手对她毕恭毕敬,不像有授艺之德。连那么严重的伤她都能自行医好,治些头昏肚子疼或者跌打扭伤应该不在话下吧?以她过人的姿色那是绝妙的招牌,相信一开张必将轰传杭城,比请王艮之流效果更好。
“大……大公……这位夫人,可还认得小人?”一声低低的惊呼,三眼杨戬挤到白素贞身边。身后还跟着一个黑衣青年,满脸络腮胡子,正是当日风轻在吉安府成衣店中所伤的那个,名唤李望柱。
白素贞脸色微变,源于丹元公主的记忆悉数浮泛上来。父王惨死,龙烟篡位。围攻公主府,逃窜金兰城。已身惨死,风轻来会……
一股恚恨涌上心头,让她强行压下。看三眼杨戬和李望柱恭敬如旧并没有异意,她微微一笑,点头回答:“原来是杨先生。这边说话。”净慈寺门口游人如织,当然不是说话的地方。
三眼杨戬和李望柱微微躬身恭送她们离开,远远的缀在后面。白素贞本想带他们回家说话,转念想丹元如今可是龙烟心中的要犯逆贼,虽然三眼杨戬和李望柱从前做为直属手下忠心耿耿,但如今时移势易,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们想干嘛?可不能给许家带来无穷灾祸。于是交代许仙:“相公你与小青先带保儿佑儿回家,妾身跟杨先生说几句话再回去。”向青剑使个眼色,示意别带尾巴回家。
她以前叫青剑为青儿,产子之后改称小青,向两个早慧的儿子表示青剑是他们的阿姨不是姐姐,要放尊重。可惜一番苦心全然白费,两个早慧的小家伙从小好色,对她犹可,对青剑那是半点尊重都没有。尤其是整日价跟在青剑身边的老二许天佑,更是背着白素贞与她粘粘乎乎腻腻歪歪……
许仙婚前就已经知道她是无肠国的落难公主,布大手是无肠国的暗探。看三眼杨戬神神秘秘的样子,他马上猜是那话儿来了,满脸担心地看着白素贞:“娘子,你不会有危险吧?”
白素贞微笑说没事,让他好好看住两个儿子安心在家等候,别让她担心。自信的微笑感染了许仙,他和青剑一人拉着一个回去了。
白素贞转身向一条小巷行去。步伐从容淡定,看似缓慢,其实颇快。三眼杨戬和李望柱慌忙追随入巷。
巷道窄长偏僻,两边都是高墙,算得上是袭杀的好地方。她故意自蹈险地,一是对自己的身手有把握,二是想看对方会不会图谋不轨。事实证明她想多了,李望柱守住巷口,三眼杨戬急步过来大礼参拜:“属下杨戬参见大公主。公主平安无事,真是老天有眼!”
白素贞微笑点头:“起来吧,起来说话。”笑容微带一丝苦涩。丹元已经死了,谈何平安无事?公主你安心去吧,白素贞既然阴差阳错得来这具身体,就帮你完成这桩心愿好了。一国之君还不在她眼中,得空她愿意走一趟升河城击杀龙烟。
三眼杨戬起身禀报:“启禀大公主,月前三军都督布帛犯上作乱,弑杀……龙烟,自立为国主。宫中朝中举凡不从者皆被杀害,其中包括……包括王太后。”所谓的王太后就是丹元的生母,龙烟篡位后并没有伤害她,并且还尊她为王太后,以安人心。
苏阿娇和常在主仆在官兵护送下平安来到赣州知府衙门。知府庞统得知她是左都御史的女儿,自然礼敬有加。官官相护乃是应有之义,左都御史虽然管不了庞统的升迁,但要扯他后腿参上一本还是很容易的。
这一等就是三四天,风轻无影无踪。苏阿娇心知不对,假风轻为义弟,请庞统派人到大庾岭打探。十天半个月没有消息,苏阿娇心知不对,无可奈何,只能央请庞统派人护送她去安庆。常在主仆无处可去,求她收留。苏阿娇不知常在真正的身份,问他与风轻干系,主仆俩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可怜两人只是半大的孩子,苏阿娇姑且答应下来。
水路辗转多日,平安到了安庆。与马文明夫妻相见,一番虚情假意不在话下。活着都不容易,人艰不拆。已经讨得当地一女为妾的马文明流露共枕同眠之意,苏阿娇稍微一拒绝,他便罢了。胡乱安顿一夜,翌日打发她们三个回杭州。看看到家,忽然几个黑衣人掩上船来,掳了常在主仆就走,居然视如花似玉的苏阿娇如无物,当真匪夷所思……
青剑一路暗自留心,没有发现什么人跟着。到家之后因为今天墪师放假没有功课,两小闹着要到屋后竹林玩,青剑便带他们去了。许仙挂念起娘子的安危,焦躁不安地等候片刻,出门来寻。
两小在竹林中玩耍片刻,又争闹起来。青剑大声喝斥阻止。因为老二从来与她亲近,白素贞不在场,她态度自然偏袒老二。老二得到恃仗,气焰越发嚣张。又或许是记得昨天差点儿被老大扼死,怀恨在心,拾起地上一根竹枝,冷不防冲被青剑斥骂得耷拉着脑袋的老大咽喉扎来,来势汹汹,竟然想一击取命!
青剑吓一跳,一把夺过竹枝,喝斥:“佑儿你疯了不成?他是你哥哥!”
老二漫不在乎地撇撇嘴:“他昨天还想杀我呢难道你忘了?青姨不如你帮我,咱俩把他干掉,那就天下太平了。”老大脸色一变,急急忙忙搬动小腿奔向屋子后门去搬救兵。老娘不在,好歹还有老爹。青剑又气又笑:“小鬼你说什么?真是胡说八道!以后千万别这般想,尤其不能让你爹你娘知道……保儿慢点……佑儿快回屋。”看老大小小的身影没入屋角,急忙去追,口中不忘召唤老二跟着。
老二再次不屑撇嘴,却也依言迈动小步,慢腾腾地走回来。
青剑站在后门口手扶门柱,呼唤许仙不应,慌忙入屋寻找老大。老大叫老爹不应,又气又急,奔入厨房拿着菜刀要跟老二拼老命。青剑生气地夺过菜刀,未及斥责,便听后门外老二一声尖叫。不顾老大挣扎反抗扯着他来找老二,老二不翼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