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恋恋月城
22005100000026

第26章 阿侯诗薇的吻

那天阳光中学人事处的老师给我打来电话的时候,我刚好给老李卸完一车货。我的手沾满汗水,当我接到电话的瞬间,我感到十分震惊。

他说他是人事处的李老师。李老师语气平和,说我们校长让我转达他的意思,希望你能暂时到学校来,我们想给你,当然也是给我们自己,一个彼此加深认识了解的机会。

“校长也是通过了校务会的,校务会讨论过,同意你先试用三个月,如果试用合格,再签合同正式聘用。”

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降临到我头上呢!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李老师在电话里,听我激动得声音都变了,笑笑说:

“校长说了,容人则容己,己不容则自绝,何以立?不过,从我一个教育人事部门管理者来说,我是觉得你离我们的要求还是有非常大的距离,说难听一点,你现在的条件几乎完全不适合当教师!希望校长没有看错你吧!”好了,校长要你回头好好去谢谢他的宝贝妹妹!最后还是那句话,我真希望我们校长没有看错你!”

我表情惊愕,傻傻地站在那里,忘记了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我拿起电话,第一时间给阿侯诗薇打过去。

我站在火车站上,她电话却一直接不通。也许这时是午休时间,人在休息。

我又给沙马打电话,但两个号都打不通!其实,沙马走后我就一直试图给她打电话,但就像她惯行的那样,一生气,就会突然间从世界上消失,我再怎么责怪自己也无能为力了。在一个空气中无处不是电波的世界上,没有一处电波在为我向她传递歉意,那一去不回,石沉大海的感觉,我真的从来没有这么失望过。

一个电话都打不通。没有人接我的电话,我惊慌失措的情绪怎么都得不到释放。我突然觉得有些扫兴了。

我极力把喜从天降的表情控制住,但怅然若失的表情,老李还是看出来了。老李说:“有喜事?”

我说:“算是吧,阳光中学答应让我去见习!”

老李也被镇住了,突然回过神来,那脸上写满的真是兴奋!他拍拍我肩膀,咧咧嘴,露出两个铁牙欲言又止。

隔了一会儿,这才转身,隔着铁路大声给远处的李大嫂喊道:“他妈,今天去买只卤鸭子,要给小邓老师庆祝庆祝!”

“邓老师,我老李还没给你说这个,你看,我儿子拿到通知书了!西昌学院!”

老李说完,把手在背心上擦干净,这才小心谨慎地从背包里拿出通知书来。我翻了翻那簇新的红纸,说:“老李你真的稳得起啊!”

老李呵呵傻笑,说:“前段时间你不是跟小沙形影不离的,我怎么好说!这样,我一直说要请客,这一来站上物资太多,大家都忙装卸,二来是我自己始终觉得这笨儿子上的就是个师专,脸上也不太挂得住,所以一直也没有搞起来。今天,双喜临门!邓老师,我们要给你表示个意思!”

那天下午我是真心高兴,我这一个月来一路走狗屎运,这会儿似乎连自己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置之死地而后生,回首过往,却又觉得结果其实不外乎如此。

老李和他老婆的高兴也是发自内心的。我给他儿子树立了榜样,他儿子读大学的纠结和心理负担也得到了释放。于是整个下午,老李就一直拍着我的肩膀,赞许地说:“以后大家都要叫邓老师了哈,不能再叫小邓了,真是不错,能进阳光中学当老师,牛!”

兄弟们也高兴。就连“眼镜”,今天厚厚的眼镜片后面的眼睛里都潮湿着。对他们来说,也许就有了可以炫耀的资本,就看到了做人的希望,说不定以后亲戚孩子上学的事就有了指望。

我们正喝酒的时候,阿侯诗薇的电话打了进来,第一句话就是祝贺祝贺!

我呵呵傻笑,竟然还问她怎么知道的。

她笑笑,反问我说:“你说呢?是不是又在喝酒呢?”

我又是呵呵傻笑,我说:“校长已经安排我了一个工作。”

她饶有兴趣。我说:“校长大人要求我好好请他妹妹吃顿饭,好好感谢她啊!”

我在电话里都能感觉到阿侯诗薇的害羞:“我哥哥他真是的!”

因为要请阿侯诗薇吃饭,我坐了坐就跟老李和兄弟们告辞。

现在我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沿铁路在锅盖梁和西昌城来回走动的方式了。当我沿着一条路走下去的时候,心里总想着另一条路上的事。甘蔗林已经苍茫一片,再远处是一片嫩色的菜地。过了海子坡,出了锅盖梁,穿过马坪坝,过了四一零,再过小庙,整个西昌城就尽收眼底了。

现在想想,我喜欢铁路还是有原因的,且不说整个中学顺着铁路匆匆赶去五里之外的学校。单说小时候,不到五岁,就一个人顺着铁路去马坪坝的二孃家。她家以前就在西昌农专的旁边,我很喜欢那所大学的广播声。但这可害苦了家里人,累得全家上天入地地找寻。再大点的时候,我经常去拔枕木正中的图钉,那种钢制的图钉两个大角,周边一圈葵花角,我们把它放在轨道上,站得远远的看着火车开过把它压成平平的,就跟电影里飞镖的形状完全一样。然后再到溪边石头上,秉持铁杵磨针的毅力,把那大对角磨出刀光和剑影,学着电影里那样,早起晚睡练百步穿杨。

如今走在规整的枕木上,抬头是两条无边际的线,低头每一步固定的步伐,那么一步一步,不知道这是否就是人生的长度。

我到城里的时候,已经走得大汗淋漓了。夜色中的西昌看起来无比辉煌,迎宾路上华灯闪耀,远处笙歌悠扬,一派盛世景象。

不过繁华背后,这座城市就像我这样咬着牙,一步一步、不急也不慢地往前走。母乳般甘甜的空气依然有泥土的芳香,在每一个角落翻滚涌动的热血,散发着阳光般的气味,只有汗水,冷却下来,留着两道咸涩的痕迹。

阿侯诗薇打来电话,她刚下班,问我在哪儿。

我说:“我在铁路上走,快到西昌火车站了。”

她很惊讶,然后说过来接我,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今天我反复强调是我请客,不过地点还是要求她来定。她开着车,往海滨路走,不一会儿就绕到在邛海宾馆附近,那里有个啤酒广场,类似海南的大排档。

阿侯诗薇找了一家冕宁火盆烧烤。我们找了个角落,那里人少好说话,也可以看到海。我们一去,阿侯诗薇两只眼睛就直直地望着一对母女。那女人四十岁的样子,精瘦能干,衣着干净朴素,灰白的头发绾成髻插着一根白银簪子。女孩可能八九岁,眼睛骨碌碌地转着站在妈妈身边点菜登记。

那女人过来点菜,阿侯诗薇说:“她没有上学呀?”

那女人说:“上哪门子学哟,没得钱呀!”

那小女孩也不怯生,麻利地端着个燃烧着炭火的火盆就出来了。

阿侯诗薇很熟练地点了菜,一边关手机一边给我说:“他们家酸菜汤好喝,烤儿肠、烤乳猪、烤蹄筋、烤包浆豆腐、烤茄子、烤土豆都好吃!”

我说:“吃得完吗?”

她抬眼一笑,说:“放心,不宰你,我只点了两三样。”

我忙说:“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

把手机放进包里,她看着我就说:“今儿陪你喝点啤酒如何?”

正中我下怀,我马上答应说好。

一会儿配菜也端上来了,阿侯诗薇拿着筷子把菜铺好,刷了清油,待了会儿又把筷子放下,拿起火钳,把那火红的炭拨来拨去。

她的手纤细而且白滑,她把烤好的肉卷进生菜。白白的手很敏捷地包着鲜绿的菜叶,然后一个挨一个地送我手里,我忙不迭让她不要客气。旁边客人多起来,几杯酒下了肚,我和阿侯诗薇的话也就多了起来。

“我哥是个文艺中年,你很对他的味嘛!”

我说:“完全是意外。不过你哥他心宽体胖,内在世界很开放,对一切都相当的承纳与相容。”

“哟,你们这文艺青年遇到文艺中年,北京遇到西雅图啊!”

我说:“还北京遇到西雅图呢,安宁河能遇见邛海吗?空间距离尚可跨越,时间却一去不倒流。还记得小时候的邛海吗?有快艇,有楼群,有射灯,恍惚中的小香港,大台北。等我们长大了,梦中醒来,一头豆大的汗珠,恍惚不再,只剩下了两个基因里自带的梦。”

“什么梦?还基因自带?你讲讲。”阿侯诗薇把双手合拢来,支着自己的下巴,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可听过邛海底下那座封印的城市的故事?一座像水晶宫般的城市,里面定是珠光宝气,才能漫射出西昌如此清晰的阳光和如此温柔的月光。就算是传说吧,这个传说却让我们如此身临其境,又触不可及。这是关于宝藏的。下一个还真是关于美女的。我小时候常一个人在我姥爷家的老房子里发呆,那房子灶房很小,灶房这边是土灶,那边是水缸,碗柜没地方放,就摆在水缸上面立着;灶房没有窗,只有两片玻璃瓦,太阳从玻璃瓦透过来,光线像香槟般柔软,洒在那口水缸上,每当我静坐着看着水缸发呆的时候,就会想起田螺姑娘的故事。

“故事说从前邛海边有个年轻后生,下田时无意中捡到了一只大田螺。他高兴地带回家养在了水缸里。转眼过去三年。有天,后生从田地里干完活回家,发现桌子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他左瞧右瞧又不见有人,饥肠辘辘的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饭菜吃完了。连续这样几天干活回来都是满桌现成好饭菜,后生就算再粗心,这时也感到奇怪了,他想会有谁给他这么个穷光蛋煮这么好吃的一桌饭菜呢?

“有天,他生了个心眼,表面还像往常一样扛上锄头出门去了,可一会儿,他又偷偷回家来躲进家门外想偷看个究竟。快到中午时,水缸的盖子被慢慢掀开,从水缸里冒出一股白烟,走出一位像仙女般的姑娘。那姑娘接着就很熟练地做起饭、炒起菜来。很快就摆满了一桌饭菜。饭菜做好之后,姑娘莞尔一笑,又一股白烟,躲进水缸里去了。后生以为自己眼花,可反复几天皆如此,后生就算再愚钝,这时也会想这么一位漂亮贤惠的姑娘天天来帮他煮饭,究竟为了什么?

“憨后生就想一定要问个清楚。又一天的中午,姑娘正在专心做饭时,后生推门突然闯了进去,一把将姑娘抱住,并将她锁进房间。他急忙打开水缸盖子,一看傻了眼,怎么那只田螺只剩下个空壳漂荡在水面!这水仙般的姑娘难道是这只田螺变成的?后生想出个聪明的办法来,他把空螺壳藏到后花园里去。再到房间把姑娘给放出来问个清楚,谁知那姑娘从房间出来直往水缸那里跑,当她看见螺壳没了时伤心地大哭了起来。她边哭边给后生说出了自己的实情,她说,她是个螺精,因前世后生救过她的命,今生又养了她三年,她是投身来报恩的。后生听后好感动,于是,他就与这位姑娘结了婚,从此夫妻二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阿侯诗薇听完呵呵一笑,说:“你这个故事是要告诉我,我乐于助人,你要给我做三年饭感恩吗?”

我一时脑壳转不过弯来,就说:“有这个意思吗?我只觉得你像那个螺精,虽然你是彝人!”

她说:“不会吧,我可不会做饭!”说完,喝了一口啤酒,然后若有所思地看着火盆里的火。

这时身边有个小女孩提着个花篮过来卖花,站在我身边就不走,嘴里不时说“先生,买朵花送美女吧,玫瑰……”

我先说不要,她还是不走。阿侯诗薇就低着头笑盈盈地看着我,冷不丁问我:“你敢送我一朵不嘛?”

我迟疑了片刻,问多少钱?我正数钱要一枝,那女孩抽出了三枝塞到我手上,嘴里说:“一枝不够,三枝才代表我爱你。”

我看看阿侯诗薇,她也看着我,好像为此下了赌注。我笑笑,给了钱,把三枝玫瑰接了轻轻地放在阿侯诗薇的桌前。

“好香的花,谢谢!你知道男生送女生的所有礼物里,女生为什么最喜欢玫瑰吗?”

我摇摇头。她说:“因为男生为女生去买花,然后手捧着一束鲜花,穿过人群的整个过程,正是所有女人为之心跳的过程。”

我噢了一声,埋下头去看火,竟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一手捧着花,一手继续弄着火炭,末了对着火说:“我们也有自己的故事,不过今天我不想说了。你们汉人的故事来自水,我们彝人的故事来自火。就是一盆火!我们彝族就靠一盆火养一家子人,你可以不喜欢火,但你得为神灵信奉火,为家族薪火相传,只有火才有光明、有热情,只有火才有一个温暖、旺盛的家。”

火光就在她的睫毛上留下一条影子,映到她乌黑明亮的眼睛里,最后深邃到眼底,那里也有一团火苗。

我想起火把节时我也是跟她在邛海边逗留,那时听她说起火把节,眼光深邃的样子,不过那时她眼底深邃的不是火,是海。

我隐约觉得阿侯诗薇一直都有什么心事,而且这个心事说大很大说小又似乎微不足道。我端起酒来,说:“敬你诗薇,也敬你哥,非常谢谢你们给我的帮助,祝你们一家能永远旺盛、薪火相传。”

她似乎冷冷笑了一声,仰脖一杯饮尽。脸色绯红。

转眼已经喝了三四瓶。西昌人说:啤酒嘛,水嘛!意思就是说喝啤酒就当是喝饮料,看来这种彪悍在西昌美女身上也不例外。

海风吹过来,背上似乎就有点儿凉。我再去看她时,却是极美。此时此刻的她,炭火烤红了她的肌肤,她面色赤红,仿佛火流进了她的血管,然后加热了火红的血,血气足沛人就格外的鲜艳和妩媚。她异族的眼睛,富于夜的神秘。眼波去而复来、来而复去地流动,有一部分受到了厚眼皮和长睫毛的阻碍。她的头发就像浮云那样轻软,今天这一池邛海的细波也不够做出那么一副乌云欲倾的神情。它掩映在她的前额上,好像苍冥的暮色,笼罩西方的晚霞。要是这些头发只要轻轻抚摩就能使她今晚的忧愁散开就好了。

我看到她的眼,下眼皮和一般汉人的美女比起来,要厚得多。因此,她眼皮低垂的样子就像在出神沉思,我似乎相信她能不闭眼睛睡觉。假如你要是认定人有灵魂,而且眼睛看得见灵魂,那你就能想得出来,阿侯诗薇的灵魂是火焰的颜色。她的灵魂里发出来的火花,绽放在她那双漆黑的瞳仁里面,看见她的神情,就叫人想起带露珠的玫瑰、闪耀的红宝石、热带的仲夏夜。此时,把她安置在黯淡的光线里,要再把她梳的发型多少变一变样式,那她全体的形态就近乎是神了。

我还是有点醉了,不为酒,为人。看着她,我好像看着的是火光中的雅典娜,她额上要是再勒一串露珠,那她定是天后了。她和这些古代天神相似的程度,与许多受人钦敬的画家笔下那些传说的女神不相上下。不知道是不是我在做梦呢?

我说:“阿侯诗薇,有人看到最美的东西是火焰,有人看到最美丽的东西是灿烂奔放的鲜花,有人看到最美丽的东西是晚霞,但还有比火焰、比鲜花、比晚霞更美的东西吗?有,就是我今天看见的你!”

她想了想,抬起头来时,眼睛里神采飞扬,声音是中提琴的幽婉:“你就拍我马屁吧!不过,我看到的更美的东西是什么呢?我想想。刚出生的小山羊黑色的毛皮,春天满山遍野的黄色油菜花,阳光里红艳艳的山茶——对了,好像有这么一次,想不起来了,好像是小时候去了哪里。蓝天下,白云间,我就看到那一片火红火红的海,风吹动,就像海水一样波浪起伏,那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颜色!知道是什么吗?罂粟花。只是奇怪,那满山遍野的罂粟花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你见到过吗?”

我笑笑,表示没有。但不知不觉却有种似曾见过的奇特感觉。

又过了许久我和阿侯诗薇都有些醉了。此时,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车又不能去开,索性沿着海边走一走,不知不觉地又走到了邛海宾馆楼下。

我抬头去看宾馆里的灯,灯光穿过柳树和法国梧桐,月的光被剪成若干的碎影,躺在鹅黄色的地上。

我们走到楼的后面,那里有条木质的长廊刚好对着月光,海水拍着堤岸,水花泛着月光,抬头望去,柳树下还系了只木船,虽然没有撑船的人,但我给阿侯诗薇一说,她也正有此意,于是我拉着她的手快速向小船跑去。

上了船,解了缆绳,我去取了木桨递给她,又把篙撑了,然后坐好,慢慢就把船沿着岸边往邛海公园的方向划。

我想起一首词,大意是:

曾许学范郎,两肩朝露,两袖清风,拥西子,荡扁舟,钓尽五湖明月。而今伴司马,十年鱼燕,十里沙场,举杯斛,抚瑶琴,宴罢四海高朋。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夜晚,与心里这样重要的人在一起,放下什么,得到什么,很多事一点点从心头清空出去。

我说:“知道吗诗薇,我有事瞒着你。”

她划着水,很轻地应了一声。

我说:“其实我是你的中学校友,还有……”

她打断我的话,脸上出现了又随便又茫然的神情,手上依然不紧不慢地划着船桨。

“就这个吗?其实我也有事瞒着你……

“我记得我那时刚到这里的中学,班主任老师要求一个男生把他的位置让给我,他二话不说就起来收拾了书包坐到我的后排去了。你知道我小的时候是很好强的,什么好的东西都要由着我挑,什么事都要由我说了算,但他站起来让我的一瞬间我竟然忘了给他说声谢谢。后来,学校不是老停电吗?我记得有一次,大家桌上都点了蜡烛,刚好我的笔没有墨水了,而他摆得整整齐齐的桌上恰恰有墨水瓶,而且跟我钢笔墨水一样颜色。当我转过身去的时候,坐在我身后的、不起眼的小男生正在专心致志地写东西,脸上有烛火闪动的影子,看上去十分十分可爱……

“认真的男生都该是那样可爱。”

我们都笑笑。

“还没完呢。后来,春天的晚上不是经常停电吗?教室里干脆改自习为自由活动。那时班里我有两个好的玩伴,停了电宿舍没法回,就约了我去桃园摘桃子,那么小的桃子你知道怎么能吃嘛,就是图个好玩。有一次,我都不晓得到底约了多少人,有没有一个班啊?反正几十个人——我们都钻进桃园里,黑灯瞎火的,路也不好,狗一叫,看桃园的老头一咳嗽,我们就不要命地逃跑,你猜怎么着,因为我鞋子没穿对,所有人都跑在我前面,只有一个人,始终在我身边,始终伴我左右,不离不弃,但到了灯下就不见他人了,我扭头看他的时候只看到他的背景……”

我“哎呀”一声,篙掉进了水里。

她没有笑,默默地看着我,头稍稍偏着。我有点尴尬,说:“但那个人确实是我。”

“啊,原来你都还记得。”我继续说,“你都不知道,你刚来学校那会儿,学校有多轰动……”

我还没说完,她已经站起来了,摇摇晃晃走到我面前,滚烫的唇压在了我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