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火辣阴森的正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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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换人(3)

陈建忠放个钩子,不大像故意玩滑。跑一趟来回路费要二百好几。木然和老婆合计,明后天就过年了,哪有时间跑一趟。木然那时在网上刚认识小鸟,还没到那个地步。压根儿也没想到离。翻过年是正月,把小鸟引到家中,在和老婆的双人床上做成了小鸟窝。也就那么一回,被老婆逮个正着,吵得拆屋离窝,哪还有不离的理?

彼时陈建忠说:“你不来最好,明年正月我把钱送到你门市。”

“真是好笑得很,找不到陈建忠你找我?”

“陈建忠的店转给我了,你账跟我有什么相关?”火一样的女人喋喋不休。

“你说陈建忠转给你了,你们签的东西拿给我看看!”木然退一步说。

“当然有东西了,我老公……”女人几乎捂一下嘴,“我的老公拿走了。”穿袄的姑娘笑了起来。

“你老公就是陈建忠?!”

“陈建忠……你老婆的老公才是他!你老妈的老公才是陈建忠!”

“陈建忠他妈的死了!五千块钱,要不到你也会死啊!”女人说着嘴巴一撇好像要哭,沙漠里也会有眼泪?

可恶的女人。你骂谁,你骂谁?木然木人似的站着,直喘粗气。觉得地面摇晃。他冲到衣架旁,把自家剩下的裤子,一条一条往地上甩,他要把它拿走:“是我的货物,是我的血汗!”红衣女人嚷着“干吗呀,干吗呀!”她想上来抢夺,木然挥舞衣架子。“你不要过来!别人的我不要,我只要我自己的!”女人拉扯了两下,突然跑开,抓起手机叽里呱啦一通。

是不是要喊来同伙,动手打一顿?看瓜的打“偷瓜”的,坐山虎吃行山虎,极有这个可能。木然也拿起手机,对着乱吼:“来人,来人,妈的……”

“什么事?什么事?”是老婆,她怕木然出事,说要不到钱千万别跟人打架。

木然又来到派出所,那几个上访模样的农民不见了。接待室的内室里,那个胖便衣正打开一份文档,头一行字加了粗黑,“××河道发现一具无名女尸……”顾警察扣着裤门伸头过来看,另一个人(也许是便衣)也伸头看。“提供可靠线索并最终确认者,奖励人民币五万元。”胖子念道。“发财,不晓得哪个要发财了。”那个便衣说。

“真对不起,他们不讲,不告诉号码。”木然对顾警察说。

“什么事,他什么事啊?”那便衣问。

“那我也没有办法了。他差你钱,他不出头,你叫我有什么办法?”顾警察说木然。

“在您的管辖区内,明显的,他是骗了我的钱。我报案,你们都不能过问一下……”

“你报案,你报什么案?”

“陈占、陈建忠骗我的钱,他跑掉了,那女人说转给她了……”

“你没权找那女人,人家是营业员,你没权找人家的。”

“她不是营业员,她应该是,不,她说她是老板娘。”

“那你找老板娘,那你找她就是了。”

“可是她说她从陈建忠手里转过来的,我的货还在货架上,她说她是转过来的……”

“那就是转过来的,人家合法转让。”

院子里传来刹车声,几个警察拿着相机拎着水杯从警车上跳下来,三男一女。那个男的黑瘦精干的警察进屋坐到床上,吧嗒一下,解开腰带,一堆警具扔到床上。木然看见,手枪的钝三角形皮套子,显示出手枪的形状。

“鸟事情真多!”

“咳,头儿老的走了,新头儿难产。”

“大豫要跟兵房合镇了,我们这鸟窝儿得搬了。”瘦警察说。

“真要搬?”

那个女警察用屁股推了一下胖警:“去,没有肉。”

“嚯,喜欢有肉的啊。”

她取而代之坐到电脑椅上,一串红绿蓝白各色小球儿,随着她小手熟练的操作,一个一个地往下滚,如同消失的樱桃。不一会儿,刚才堆积得很满很乱的屏幕上,排列的球变得整齐有序了。小球儿一个一个地往下滚。落地,樱桃烂了。“这一个,嚯。对。对。好。”顾警察指着屏幕说。

“同志,能不能请您给过问一下,或者……”

“同志,请您了,我请您了……”

“什么事,什么事啊!”精干的瘦警察不耐烦道。

“华联的,那个陈建忠欠他什么货款。”

“昨儿不是一个女的来过了吗?”瘦警察冲木然赶苍蝇般地挥着手。

“这个不管,我们管不着。要报案你去经侦大队。”

“可是,他骗了我的钱,就在兵房本地。我的货还在货架上。”木然怯怯地说。

“实在不行,我把我的货拿走。”

“你的货,凭什么说是你的货?”

木然连忙拿出凭据。某月某日的快递单,象东县兵防世纪华联店,货款货号收款人写得清清楚楚。顾警察瞅了两眼,拿单子抖一抖。精干的瘦警察断然道:“这东西都没用!有什么鸟用啊?有这东西就能证明货是你的了?”

木然呆立着,想了想道,“可是,那女的怎么能证明货是她的呢?她说她从陈建忠手里转让过来的,就算是这样,她拿出证据来呀?”

“什么陈建忠,什么那女的,我们搞不清!!”

“我们搞不清,一直跟你说了,你们的经济纠纷,我们管不了!!”顾警察好像要来气了。

“那,如果我要拿走我的货呢?”

“死球!”女警察冲屏幕骂道,“你这个人多烦啊!欠你钱的人跑了,你要动手拿别人货那就是抢劫!”女警察重重地告诫木然。

“抢劫?”

“死球!”屏幕堆满了球儿。樱桃结满了,熟透了。女警气得乱晃鼠标,“就是抢劫!真烦!”

窝斗大的内接待室里烟雾缭绕,木然想起掏出香烟来,中华只剩一根,把它放下,拿出刚才特为买的玉溪。打开来要敬,“不抽!”瘦警察指缝里夹着烟,却都连连地摆着手。

木然沮丧地走出派出所,叹了几口气。他拎着包往南走,走到兵防桥上,见许多人围观着,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目光都看向河中。这条丁字形河道,丁字一竖钩这一侧两条船横在一起,挡住水路,水流从横着的船底轰出,冒着水缸大的水花花。

“怎么了,这是干什么?”木然问一位老妇人。老妇人半佝偻腰身趴水泥栏杆上,专注地望着河水不作声。背部一抖一抖,老妪仿佛在哭诉,“人死了,穿黑衣的才来,先干什么去了。”手指头点着,说那些忙碌的警察。

“死人了,捞一个女尸呢。”另一位观望者告诉木然。

“我就这样被骗了,你们真的不管吗?”

“你怎么又回来了!”女警察怒道。

“管不了,他妈的,我们管不了!”精干警察死瞪着杀回马枪的木然。

“我要拿走我的货物……”

“她同意你拿我们不管。人家不同意,你就是抢!”顾警察换下警服,他要下班了。

“你看看这是什么?”哗啦一声响,精干警察把手铐扔到桌子上。

“一定能来吧,木,亲爱的,”小鸟欢快地叫着,在手机那头,欢快小鸟儿一般,“我在湖景等你,今晚我们一起听……嘻嘻,欣赏下一集……”

木然回答她:“我,我不知道。”

“要不到钱就早点回家,千万别跟人打架。”老婆说。

木然回答她:“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么你不知道?”老婆好像着急了。

“你这个死人真是好玩,又来了。”火一样的红衣女人仍在“种菜”,屏幕上一会儿出现红叉,叉掉一个,又出一个。叉掉一个,又来一片。

“不就五千块钱嘛,连我们女人都不会像你这样?!”红衣女人鄙夷着眦了一下黄牙,姑娘们一起亮亮地笑了起来。

“五千块钱不多,那请您,请您给我呀。”木然伸着手。

“给你,我凭什么给你。你这个人可好玩啊!我又不差你钱!”

“那请您告诉我你老公陈建忠的下落。我去找他。”

“你这个人真幼稚,你想啊他差你钱跑掉了,我怎么知道他的下落。”

“陈建忠我老公……他是你老婆的老公,是你老妈的老公!”

“狗日的男人,他是你老婆的老公!是你老妈的老公!”

“臭婆娘你开口就骂,我,我,我要抽你一个嘴巴。”

“你敢,你敢啊,有种你就敢!”红衣女人把身子往前一送,沙漠的胸部如沙袋般晃荡。木然退后一步。

“那,我把我的货拿走!”

“你拿啊,你的货就在那架上吊着,你拿啊,有种你抢啊!”

……

“哎,我们一起去一下派出所,把事情讲讲清楚好不好。”

“讲讲清楚了,就与你无关了,我保证就不找你了。”

“去就去,我还怕你不成!”她前冲一步,极力地挺挺胸。

“哎,给我喝口水好不好?”木然感到七窍冒烟。

“水?哈哈。你自己去倒。我给你倒,一会儿你说我下毒药把你毒死了!”

木然弯腰从饮水机上放水,病人小便般的声响里,女人和姑娘们吃吃地笑。

三月的这个晚上,月亮像一个缺口的樱桃,红红的照在丁字河河面上。启用四五条船,那第一具女尸还没捞着,却捞出了第二具。两个人一起滚下河的,男人死死掐着红衣女人的脖子。

第二天,顾协警问两个报案的男人:“你叫什么名字?”

一个男人说:“我叫陈占。”另一个掏出身份证,名字是陈建忠。

“死者是你什么人?”

陈建忠说:“她是我老婆。”

一个女人瞟一眼湿淋淋的男尸,小巧玲珑的她转身哭得哀哀的。陈建忠过去牵一下女人的手,安慰说:“小鸟,好了,好了。”

(原载《山花》2011年第一期)